林间的光影在脚下坚实光滑的车辙印痕上缓缓流淌,时间仿佛被这浓密的绿意和黑色金属战靴踏在夯实的泥土上,发出规律而沉稳的铿铿声拉长了。
优纪和爱丽丝保持着稳定的步伐,沿着被无数车马压得如同石板般硬实的商道继续前行。道路两侧的树木愈发高大粗壮,枝叶在头顶交织得几乎密不透风,光线被过滤成一片朦胧的、带着凉意的翠绿。只有偶尔几缕特别顽强的光柱,能刺破这绿色的穹顶,斜斜地投下,照亮空气中飞舞的微尘,如同凝固的金粉。
优纪银色的长发在幽暗的林荫下仿佛自身散发着微光,左眼鲜红,右眼金黄的异色瞳在昏暗中显得更加深邃。那顶如同公主冠冕般的黑色护额压在她光洁的额前,上面两条对称的巨龙图案在阴影里蛰伏,透着一丝古老而威严的气息。
爱丽丝安静地跟在她身侧,小手依然抱着那束有些蔫了的野花,金色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四周越来越浓密的树影。空气潮湿而静谧,只有风穿过树叶的沙沙声、远处偶尔的鸟鸣,以及她们自己的脚步声。
然而,这份宁静被打破了。并非突然的巨响,而是一缕极其细微、混杂在风声中的杂音,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小石子,瞬间被优纪远超常人的听觉捕捉。
优纪的脚步没有丝毫变化,甚至连呼吸的频率都未曾改变。但那双异色的眼瞳深处,却掠过一丝极淡的、非人的锐利。她的听觉,早已超越了凡俗的界限。马的嘶鸣,短促而带着惊惶。人声,模糊不清,但语调中充满了不加掩饰的威胁和某种低劣的兴奋感。
距离还很远,至少在一里开外,但对于优纪而言,清晰得如同就在耳边低语。
优纪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冰冷如同覆盖她身躯的黑色甲胄。她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加快速度,依旧保持着之前那种不疾不徐的节奏,仿佛什么也没有听到。然而,就在这看似平常的行走间,她的右手极其隐蔽地在身侧,朝着爱丽丝的方向,做了一个极其细微、仿佛拂去尘埃般的动作。
没有光芒,没有咒文吟唱,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能量波动外泄。只有空间本身在爱丽丝身周极其短暂地、以人类感官无法捕捉的频率嗡地轻颤了一下,仿佛平静水面投入了一粒无形的石子,瞬间又恢复了原状。
【神圣防护】,八阶魔法,被使用【龙脉术士】职业拥有的超魔能力升到十五阶的恐怖高度。
无形的神圣壁垒瞬间在爱丽丝娇小的身体周围构筑成型,其存在的本质就是以正向能量进行隔绝操作,隔绝低于140级的一切物理冲击、能量伤害、元素侵蚀、精神干扰、异常诅咒等世间一切形式的伤害与异常,在这层壁垒面前都将被彻底无效化,如同水滴撞击在绝对光滑的镜面。在持续时间内除非施术者主动解除,或受到超过140级有神话等级的玩家的攻击,否则这层壁垒坚不可摧,当然,即使是150级的玩家也没办法透过这个攻击秒杀爱丽丝就是了。
紧随其后的,是【高维度预测】。
十三阶魔法。它并非作用于现实,而是直接锚定于因果律的层面。它将爱丽丝的存在本身,从意外的范畴中剥离。任何针对她的、带有概率性质的攻击,无论是暗处射来的冷箭,还是脚下突然塌陷的地面,亦或是敌人拼死一击的暴击。其命中的可能性、其效果触发的几率,都被强行归零。
同时,爱丽丝自身任何带有概率的行动,比如在慌乱中恰好躲过流矢,其成功的可能性,则被强行提升至百分之百。这是对可能性的绝对掌控,是立于因果之上的俯瞰。除非对方也拥有同样的魔法进行抵消,否则爱丽丝在这直达因果律尽头的庇护下,几乎等同于立于绝对安全的孤岛。
爱丽丝正蹦跳着去追逐一只在光斑中飞舞的彩蝶,脚步忽然微微一顿,小小的身体不由自主地绷紧了一下。
爱丽丝几乎是同时就感觉到了异样。一股难以形容的、温暖而坚实的力量感,如同最轻柔却又最坚韧的丝绸,瞬间将她从头到脚包裹起来。
这感觉并非来自体外,更像是从她身体的每一个细胞深处涌现,形成了一层无形的、绝对安全的屏障。紧接着,另一种更加玄妙的感觉降临,周围的世界仿佛瞬间清晰了无数倍,但又带着一种奇异的疏离感。她能感觉到微风吹拂树叶的每一丝轨迹,能预知到脚下哪一片落叶会被踩碎发出脆响,甚至能模糊地看到前方道路上几颗小石子的位置。
一种绝对掌控自身存在的感觉油然而生,仿佛一切可能降临的意外都被提前标记、隔离,而与她相关的行动,则被赋予了必然成功的因果。让她瞬间捕捉到了那股包裹住自己的、庞大而温暖的安全感,如同瞬间沉入最安全舒适的温水中。
同时,前方那模糊传来的、带着恶意与混乱的气息,也让她本能地感到一阵心悸,金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不安,下意识地看向优纪。
优纪低下头,冰冷的黑色金属甲胄在斑驳的光线下反射着幽光。她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形成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安抚性的弧度。她伸出手,覆盖着金属指套的手掌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轻轻揉了揉爱丽丝银色的发顶。
“没事。”清泉般悦耳的少女音响起,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蕴含着奇异的安定力量。
感受到头顶传来的温度和优纪姐姐话语中的笃定,爱丽丝心中的那点不安迅速消散。她用力地点点头,抱紧了怀里的花束,重新跟上优纪的步伐。只是那双金色的眼眸,比之前更加警惕地望向前方,小耳朵也微微竖起着。那股包裹着她的温暖力量和奇妙的掌控感并未消失。
她用力地点点头,小手不自觉地攥紧了优纪的裙甲边缘,但身体里那份因前方隐约传来的恶意喧嚣而产生的本能恐惧,却被这无声的守护驱散了大半。她甚至能更清晰地感觉到前方传来的混乱和恶意气息了,如同黑暗中涌动的污浊水流。
两人继续前行,脚步声在寂静的林间显得格外清晰。前方的嘈杂声随着距离的拉近,变得越来越响,也越来越清晰。马的惊惶嘶鸣、男人粗鲁的呵斥、武器碰撞的铿锵、还有压抑着恐惧的哀求,构成了一幅典型的、充满暴力的边境图景。
绕过一片格外茂密的、挂着藤蔓的树丛,商道在这里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开阔地。景象瞬间映入眼帘。
正是她们之前在溪边遇到过的那支由三辆货车组成的小商队。此刻,拉车的马匹被粗暴地扯离了车辕,拴在路边树上,不安地刨着蹄子,打着响鼻。三辆货车被推挤到道路中央,歪歪扭扭地横在那里,如同笨拙的路障。货物散落一地,麻袋被划破,里面的谷物或不知名的干货洒得到处都是。
然而此刻,商队却被一群不速之客团团围住,陷入了剑拔弩张的对峙。
商队的三辆马车被驱赶到路边,拉车的马匹焦躁不安地刨着蹄子,打着响鼻,商队的伙计们和那几个随行的旅人,此刻全都脸色惨白,瑟瑟发抖地挤在货车后面,连头都不敢抬。挡在他们身前的,是几个穿着陈旧、沾满污渍皮甲的护卫。这些护卫手里紧握着长枪,但他们的武器完全就是简陋的木杆配上锈迹斑斑的铁枪头,身上的皮甲也破烂不堪,甚至能看到里面磨损的衬衣。
他们握着长枪的手在剧烈颤抖,脸上写满了无法掩饰的恐惧,眼神涣散,牙齿都在咯咯作响。他们的等级,优纪只扫了一眼就做出了判断,大概只有3级左右,比普通受过训练的民兵强不了多少,对付野兽或许勉强,连最低阶的正规冒险者都算不上,只能算是临时雇佣的、会点粗浅把式的壮丁。让他们面对装备铁器、甚至还有几人身穿铁甲的强盗,无异于羊入虎口。
而包围他们的,正是那群散发着恶意气息的强盗,数量大约有十二三人。
优纪冰冷的异色瞳快速扫过,这群强盗的装备,与商队护卫形成了刺眼的对比。他们身材普遍魁梧,肌肉虬结,脸上带着亡命徒特有的凶悍和贪婪。虽然装备算不上精良,但清一色都配备了闪烁着寒光的刀剑。
这些纯铁打造的武器,保养得相当不错,刃口锋利,绝非炎火村那种连守卫都只能用木矛的穷乡僻壤所能拥有。大部分强盗穿着厚实的皮甲,甚至还有几个站在最前面、明显是头目角色的家伙,身上赫然套着简陋但防御力十足的链甲衫或镶铁皮甲。
这种程度的武装,甚至超过了奥瑞安王国通常只有布衣或简陋皮甲的普通征召兵和一些低级城镇守卫的配置。她并不知道,这是一群被帝国通缉、流窜到王国边境的悍匪,装备和实力自然不是被贵族吃干抹净的王国能比。
为首的强盗老大更是显眼。他身高接近两米,像座铁塔,满脸横肉,一道狰狞的刀疤从眉骨斜划到嘴角,一只眼睛浑浊发白,显然已经瞎了。他穿着一件半身铁甲,护住了胸腹要害,甲片在阳光下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他手里提着一把沉重的双手大剑,剑身宽阔,刃口泛着暗哑的乌光显然饮血不少,剑柄上缠绕着防滑的皮革。他随意地拄着剑,眼神如同毒蛇般扫视着瑟瑟发抖的商队众人,嘴角咧开一个残忍的弧度,露出焦黄的牙齿。
他身上的凶煞之气最为浓烈,实力也最强,大概相当于15级的战士。他身边的几个心腹,实力也在8-10级之间。这样一支装备精良、等级不低的强盗团伙,出现在奥瑞安王国这种相对偏僻并没有太多油水的边境商道上,本身就透着诡异。优纪心中略感意外,这王国的强盗水准,似乎比她预想的要高不少。
强盗头子正挥舞着他那把吓人的双手大剑,唾沫横飞地对着缩在货车后面、瑟瑟发抖的商队管事吼叫着:“别他娘的废话。货,留下。钱,留下,女人。”
他那双凶残的眼睛扫过商队里一个吓得几乎晕厥的、负责做饭的中年妇人,嫌恶地撇撇嘴:“算了,太老。至于你们这群拿了个竹竿就敢找老子的废物。”
他轻蔑地瞥了一眼那几个抖得如同筛糠的护卫:“放下武器,滚。老子今天心情好,留你们一条狗命。”
当优纪和爱丽丝的身影从林间道路拐角处出现时,对峙双方的目光瞬间都被吸引了过来。商队的人眼中先是闪过一丝希冀,但当看清来人只是一个穿着华丽重甲、银发异瞳、宛如贵族小姐出游般的少女和一个更小的银发小女孩时,那点希冀立刻化为了更深的绝望。在他们看来,这无疑是羊入虎口,甚至可能激怒强盗。
而强盗们,尤其是那个独眼的强盗老大,在看到优纪的瞬间,那只完好的眼睛里先是闪过一丝惊艳,随即就被更浓烈的贪婪和淫邪所取代。
一个穿着看上去就价值不菲的黑色重甲、身材纤细、银发、异瞳、精致如人偶的面容精致得如同贵族名画中走出来的少女。她头上那顶造型奇特的护额,一看就不是凡品。虽然她手里提着一把尺寸惊人、几乎等同于普通双手剑的单手剑,但在强盗们眼中,这不过是贵族小姐看多了骑士小说,不知天高地厚弄来装点门面的玩具罢了。
那把剑的剑身宽阔漆黑,毫无装饰,朴素得过分,更像是某种沉重的铁条。她身边那个紧紧抓着她的、同样银发金瞳的小女孩,更是像一件精美的附属品。简直是从骑士小说里走出来的、待宰的肥羊大小姐。他仿佛看到了大把的赎金和更美妙的战利品。
一个落单的、带着累赘的贵族小姐?这简直是神灵送来的横财,绑架了她,勒索到的赎金恐怕比抢十支这样的商队还要丰厚。而且强盗们的目光在优纪那身线条冷硬的重甲也遮掩不住的窈窕身段和绝美容颜上流连,淫邪之意更浓。这种级别的货色,听说在王国贵族的地下奴隶市场上都是天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