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稠的血腥气被远远抛在身后，如同一个被遗忘的噩梦。优纪牵着爱丽丝，踏着坚实平整的商道，重新深入幽静的森林。身后的喧嚣与惨嚎彻底沉寂，连那支受惊商队的车马声也迟迟未曾跟上，想必是彻底吓破了胆，短时间内不敢再踏上这条染血之路。
道路依旧宽阔，被无数车轮和马蹄碾压得如同坚硬的石板，深深的车辙印痕诉说着繁忙的过往。但此刻，这条路上只有她们两人。阳光被更高更密的树冠切割，化作无数细碎的金币，洒落在铺着厚厚落叶和低矮蕨类的地面，形成一片片摇曳的光斑。
空气清凉而湿润，带着浓郁的树木气息，腐殖土的深沉芬芳，以及苔藓的微腥，彻底洗净了鼻腔里残留的铁锈味。风在林梢间穿行，发出连绵不绝的沙沙声，如同温柔的海浪拍打礁石，偶尔夹杂着几声清脆婉转、辨识不清的鸟鸣，更深处则传来小动物在灌木丛中窸窣穿行的细微声响。
一种古老、沉静、带着勃勃生机的氛围重新笼罩下来，将方才的杀戮隔绝在另一个世界。
爱丽丝紧紧挨着优纪，小手牢牢抓着那覆着冰冷金属的指套。她怀里的野花依旧因为之前的魔法并没有枯萎，依然被她宝贝似的抱着。
小姑娘低着头，银色的发顶在光斑下闪烁着柔和的光泽，小脸上之前的苍白渐渐褪去，金色的眼眸望着脚下坚实平整、偶尔嵌着小碎石的泥土路，似乎在想着什么心事。沉默持续了很久，只有两人平稳的脚步声和风吹树叶的低语。
忽然，爱丽丝抬起头，金色的眼眸看向优纪的侧脸，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认真和坚定。她轻声开口，声音在寂静的林间格外清晰：“优纪姐姐。”
“嗯？”优纪应了一声，低下头。精致而又带有微笑的面孔中，那双异色的眼瞳转向她，左红右金，在斑驳的光影中显得有些深邃，却并无杀戮后的戾气，只有一如既往的平静，还有对爱丽丝充满的关心。
“我。”爱丽丝似乎鼓足了勇气，小手攥紧了优纪的指套：“我可以学习剑术吗？”
这个突如其来的请求让优纪微微一顿，脚步稍稍放缓。她看着爱丽丝那双写满认真和期待的金色眼睛，那里面没有恐惧，没有模仿杀戮的兴奋，只有一种纯粹的、近乎执拗的渴望。
优纪停下脚步，松开爱丽丝的手，然后在她面前缓缓蹲下身。沉重的黑色甲胄关节发出轻微的摩擦声。这个动作让她能与爱丽丝平视。优纪的声音如同婉转的歌曲，带着一种异样的、近乎实质的温和暖意，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流，轻轻拂过爱丽丝的心尖：“为什么突然想学这个？”
爱丽丝看着优纪姐姐近在咫尺的异色眼瞳，那里面没有责备，只有纯粹的询问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这让她心中的紧张消散了不少。她挺了挺小胸脯，声音比刚才更坚定了一些：“因为，我不想总是给优纪姐姐拖后腿。”
她的小手无意识地比划着，像是在模仿刚才看到的剑光：“刚才那些坏人，优纪姐姐保护爱丽丝很辛苦。如果爱丽丝也能像优纪姐姐一样厉害一点点，就一点点。是不是就能帮上忙，就不会总是躲在姐姐身后，让姐姐分心了？”她的语气里充满了自责和想要变强的决心，金色的眼眸亮晶晶的，如同盛满了天上那些闪烁的繁星。
优纪静静地听着，那双异色的眼瞳里，似乎有极其细微的波澜掠过，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漾开圈圈涟漪。她看着爱丽丝认真的小脸，看着她抱着那束蔫掉的花束，看着她眼中那份想要分担的纯粹心意。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悄然淌过她的心房。
片刻的沉默后，优纪伸出了覆甲的手。这一次，她没有揉爱丽丝的发顶，而是动作异常轻柔地，用带着金属指套的指尖，小心翼翼地拂去小姑娘脸颊上不知何时沾到的一点点草屑。冰冷的金属触碰到温热的肌肤，却奇异地没有带来寒意。
“好啊。”优纪的声音响起，那清泉般悦耳的少女音里，温和的暖意更加明显，如同阳光穿透了冰冷的甲胄：“爱丽丝想学，姐姐就教你。”
虽然她曾经在游戏外学习过华夏剑术以及家传的剑道，但是她清楚，那些和刚刚表现出来的完全不是一回事。刚刚表现出来的宛如肉体记忆一般的高超技艺不过是角色技能和这具身体在游戏中身经百战而养成的习惯。只不过这些东西已经毫无差别的出现在自己的脑子里，似乎自己真的经历过这些一般，用这些经验教爱丽丝剑术入门这方面应该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爱丽丝的眼睛瞬间睁大了，金色的光芒仿佛要溢出来，小脸上瞬间绽放出无比灿烂的笑容，如同阴雨后初绽的阳光：“真的吗。优纪姐姐。你真的愿意教我？”
“嗯，真的。”优纪点点头，她重新站起身，牵起爱丽丝的手：“不过。”她的语气带着一丝坦诚：“我从未教过别人。我的剑，是在无数次战斗中自己摸索出来的路。”她斟酌着用词，避免提及游戏、技能等概念：“它可能并不适合初学者，也不够系统。我或许教得不太好，教得很慢，或者方法不对。”
优纪还是十分的保守，毕竟她没有教学经验，入门和学会是两码事，爱丽丝想学的话，还是要更加认真的对待为好。
爱丽丝用力摇头，银色的头发随着动作飞扬：“不会的。优纪姐姐是最厉害的。姐姐教的肯定是最好的。”
优纪看着小姑娘全然信任的模样，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弯了弯。“如果。”她继续说道，声音依旧温和：“如果姐姐教得不够好，或者你觉得太难、不喜欢姐姐教的方式，那也没关系。等我们到了科隆要塞，那里应该会有有专门的剑术训练场，可以为你找一个经验丰富的入门老师，从最基础的开始学起。”她顿了顿，目光似乎投向了更遥远的虚空：“或者，等以后，我们回家了，会有更合适的、专门的老师来教你。”
她想到了科隆要塞，那里既然是边境，而且还有冒险者协会的的存在，应该会有专门学习和练习剑术的训练场，找个专业的老师应该不是什么问题，自己利用【人类鉴定术】这个魔法暗中进行观测的话也能确定老师的水平，最起码也要有个高级职业吧。
当然，如果全部老师不合格的话，就等公会星舰重新启动，带着爱丽丝去和npc学习好了，既然自己有这方面的战斗记忆，那么npc应该也是会有的，大概吧。
“回家？”爱丽丝对这个词有些好奇，但此刻更强烈的喜悦盖过了疑问。
“嗯，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优纪没有多解释，只是轻轻捏了捏爱丽丝的小手：“所以，不要着急，也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学剑是为了保护自己，为了变得更强，但更重要的是，要找到适合自己的路。姐姐只是给你一个开始的机会，好吗？”
“好。”爱丽丝用力地点头，小脸上洋溢着纯粹的快乐和期待。优纪姐姐愿意教她。这就足够了。至于教得好不好？在爱丽丝心里，优纪姐姐就是最强的，她教的一定是最好的。
巨大的喜悦瞬间充满了小姑娘的心房。她再也按捺不住，松开优纪的手，抱着那束野花，像只快乐的小鹿般在原地蹦跳起来。银白色的裙摆随着她的跳跃欢快地摆动，如同绽开的花朵。
“太好了。我可以跟优纪姐姐学剑术了。”她清脆的笑声在林间回荡，冲散了最后一丝残留的阴霾。她绕着优纪跑了两圈，然后又跑回路边，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低矮可能会划伤裙子的灌木，去追逐一只刚刚落在野花上的、翅膀带着蓝色斑纹的蝴蝶。
优纪站在原地，黑色的重甲在树影下显得沉默而厚重。她看着爱丽丝小小的身影在光斑间雀跃，听着她清脆的笑声，异色的眼瞳中流淌着一种近乎宠溺的温和。即使是充满威严的瞳孔似乎也无法阻挡这份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暖意。
“优纪姐姐，剑术难不难学呀？”爱丽丝追了一会儿蝴蝶，没追上，也不气馁，又蹦蹦跳跳地跑回优纪身边，仰着小脸问，金色的眼睛里充满了求知欲。
“看你想学到什么程度。”优纪牵起她的手，重新迈开步伐，沿着坚实的道路继续前行。她的声音平缓而耐心，如同在讲述一个常识：“就像村卫队长那样，需要刻苦训练很多年。想变得更强，需要付出更多。至于像姐姐这样。”
她微微停顿了一下：“需要天赋，更需要无数次的实战磨砺，还有，一点运气。”她省略了等级、属性和技能这些词汇。但是脸不由自主的有些变红，她不自觉的羡慕那些不方便透露表情的种族，就比如骷髅。但是她想到不能吃饭的问题马上又甩了甩头，马上把这个念头扔出脑海。
“那爱丽丝要学很久很久。”爱丽丝握着小拳头，似乎没有注意到优纪的异样，信誓旦旦地说：“爱丽丝不怕苦。爱丽丝会努力练习。以后要变得像优纪姐姐一样厉害，保护姐姐。”她的话语天真却充满力量。
优纪低头看了她一眼，似乎传来一声极轻的笑息，如同风吹过风铃的余韵。“好，姐姐等着。”她简单地回应道。
“优纪姐姐，你学剑术学了多久呀？”爱丽丝的好奇心被彻底点燃。
“很久了。”优纪的目光投向道路前方层层叠叠的树影，思绪仿佛飘向了遥远的过去：“久到，记不清具体的时间了。从很弱的时候开始，一点点变强。”其实因为开发游戏的缘故，自己已经好久没有系统性的练剑了，但是自己开发的精神连接系统又让自己与剑重新相逢。
自己角色的四种武器，镰刀，一双刀剑，拥有两半月牙的方天画戟，无一是自己喜欢的武器，能够挥动这些武器其实也满足了自己的一些爱好。
“那姐姐第一次拿剑的时候，害怕吗？”
“嗯......”优纪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回忆那早已模糊的起点：“或许吧。但拿起剑，很多时候不是为了不害怕，而是为了守护不想失去的东西。”
她的声音很轻，那是因为害羞，因为最早是在家族的规矩：每个人都要学习剑道，的影响下才开始学习，根本不是为了口中说出的理由，但是也的确沾一点边，毕竟如果不学会的话，就不能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了。
爱丽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小手更紧地握住了优纪的指套，仿佛在汲取那份力量。
两人就这样一边走着，一边交谈。爱丽丝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充满了孩童对未知世界的好奇和对强大力量的向往。优纪的回答大多简洁，但语气始终温和耐心，没有丝毫不耐。她会用爱丽丝能理解的比喻来解释一些概念，避开那些属于另一个世界的术语。
“剑是不是很重呀？优纪姐姐的剑看起来好大。”
“对普通人来说很重。但习惯了它的重量，它就会成为你手臂的延伸。”当然，现在她自己觉得这把剑一点也不重，而且甚至还很轻，不算太趁手。
“挥剑的时候是不是要喊哈字？像村里的卫兵叔叔练习时那样？”
“喊不喊都可以。重要的是专注，是力量和技巧的运用。喊声有时能提振气势，但有时也会暴露意图。”这也是优纪一直吐槽小时候所看动画中的每次放必杀和偷袭攻击时大喊的行为，剑道需要喊是因为这不是战斗而是表演，是比赛。
“那爱丽丝以后也能像姐姐一样，一剑就把坏人打倒吗？”
“只要你足够努力，足够强，自然可以。”
林间的光影随着日头的移动缓缓变化。道路在茂密的森林中蜿蜒向前，如同一条沉默的褐色巨蟒。两侧的古木愈发高大苍劲，虬结的根系如同巨龙的爪子深深扎入泥土，又拱出地面。树冠在高空交织成一片浓密的绿色穹顶，只有少数顽强的光柱得以穿透，在地面投下变幻莫测的光斑。
空气愈发清凉，带着一种沁人心脾的草木清香。偶尔能看到一两只松鼠抱着松果，在粗壮的树枝间灵活地跳跃，好奇地打量着下方经过的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更远处的密林深处，隐约传来啄木鸟敲击树干的笃笃声，清脆而富有节奏。
爱丽丝抱着花束，听着优纪姐姐平和的讲述，看着周围宁静而充满生机的森林景色，之前经历的血腥仿佛真的只是一个遥远的噩梦。她的小脸上重新焕发出光彩，金色的眼眸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和对身边之人的全盘信赖。路途还很漫长，通往科隆要塞的道路在望不到头的林海中延伸。但有优纪姐姐在身边，有刚刚许下的学剑的承诺，这段旅程便不再枯燥，反而充满了温暖的期待。
优纪牵着爱丽丝的手，步伐沉稳。黑色的重甲在斑驳的光影中时隐时现，护额上那对称的黑色巨龙图案在偶尔掠过的光线下闪烁着内敛的幽光。她感受着掌心传来的小小温热，听着爱丽丝叽叽喳喳的问话，心中那片属于杀戮的冰冷角落，似乎也被这林间的清风和身旁小小的温暖，悄然融化了一角。
旅途，在宁静与期盼中，继续向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