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纪的手掌按在爱丽丝剧烈起伏的、小小的肩膀上。那份温热而坚定的触感,如同一根无形的支柱,暂时支撑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体。汗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从爱丽丝通红的脸颊、下巴滚落,砸在干燥的草地上,瞬间洇开深色的圆点。
她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胸腔深处细微的嗡鸣,每一次呼气都伴随着身体无法抑制的轻微颤抖。深灰色的训练服后背和前襟,已经被汗水彻底浸透,颜色深了一大片,紧贴着她小小的、仍在微微痉挛的身体。
“很好。”优纪的声音再次响起,平静无波,却清晰地穿透了爱丽丝沉重的喘息:“第一次,做到这样很好。”
这两个字,像投入疲惫心湖的石子,瞬间激起了巨大的涟漪。爱丽丝猛地抬起头,汗水浸湿的银色发丝黏在额角和脸颊,让她显得有些狼狈。但那双金色的眼眸,在浓密的、同样被汗水打湿的睫毛下,却如同被瞬间擦亮的宝石,迸发出惊人的光芒。所有的脱力、酸痛、被汗水蛰痛的双眼带来的不适,都在这一刻被一种巨大的、纯粹的成就感所覆盖、驱散。
一个混合着极度疲惫与无上喜悦的笑容,在她通红的小脸上毫无保留地绽放开来,露出了洁白的小牙齿,连小巧的鼻尖都因为用力而微微皱起。
阳光炽烈,无情地炙烤着这片小小的土坡。空气在高温下微微扭曲,草叶的边缘被晒得卷曲发蔫。优纪的手从爱丽丝肩上移开,目光扫过她被汗水彻底浸透的训练服和微微颤抖的小腿。
“再次休息片刻。补充水分。”她简洁地命令道,同时再次将手伸向身侧。幽蓝色的空间漩涡无声出现,再抽出时,她的掌心已多了一个透明的水囊,囊壁凝结着细密的水珠,散发着丝丝凉意。
爱丽丝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接过水囊,拔开塞子,仰起头,咕咚咕咚地大口灌下清凉的液体。水流冲刷过干渴的喉咙,带来难以言喻的舒畅感,仿佛浇灌着体内每一寸因剧烈运动而焦渴的细胞。
她喝得太急,水顺着嘴角流下,滑过脖颈,浸湿了训练服的领口也浑然不觉。直到小半囊水下去,她才满足地停下,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用手背抹去下巴上的水渍,金色的眼睛重新恢复了神采,疲惫感似乎也消退了不少。
优纪自己也喝了几口,然后收起水囊。她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爱丽丝利用这短暂的休息时间活动着手脚,拉伸着酸痛的肌肉。
当爱丽丝的呼吸终于趋于平稳,脸上的潮红也稍稍褪去时,优纪再次开口,声音如同淬火后冷却的钢铁,清晰而坚定:“继续。”
爱丽丝立刻挺直了小小的身体,脸上的轻松瞬间被专注取代。她深吸一口气,重新摆好了那个已经刻入身体的架势。双脚分立与肩宽,脚尖微外展,膝盖微曲,重心沉于中心,双手紧握教学剑的剑柄,剑尖斜指身前下方。汗水依旧在不断渗出,但她的眼神锐利如初,紧紧盯着前方。
“刚才学的是正劈,自上而下,破开阻挡。”优纪的声音如同精准的刻度尺,开始划出新的轨迹:“现在,学习横斩。自左而右,或自右而左,横扫千军。”她一边说,一边再次举起了自己手中那把闪烁着寒光的银色长剑,做出了极其缓慢而清晰的横斩分解示范。
她首先回到标准的架势。接着,身体重心微微移向右脚,剑柄随之向身体右后方拉动,剑尖斜指向左后方。“霞势。”优纪的声音带着一种蓄力的凝滞感:“如同拉满的弓弦。”
然后,动作开始。“力量,依旧从脚下起。”她的左脚脚跟碾地,力量瞬间传导至腰胯。“拧腰。”她的腰胯如同被强力扭转的弹簧,猛地顺时针旋转。
“带动身体猛烈转向左侧。”整个躯干在腰胯的强力驱动下,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狂暴地转向左方。“肩,随腰动。”右肩如同被甩出的链球,在拧腰的带动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和力量向前方凶猛撞击。“手臂,是被身体甩出去的鞭梢。”
她的右臂完全放松,如同没有生命的链条,被那狂暴的腰胯拧转和肩膀冲撞所产生的巨大力量,沿着一条由身体中心驱动的、刚猛无俦的轨迹,从右后下方狠狠甩向左前上方。教学剑的剑身在空中划出一道短促、凌厉、如同弯月般凶悍的银亮弧线,空气被剧烈压缩,发出呜的一声低沉而慑人的咆哮。
“手腕,在剑锋到达目标线的瞬间。如同钢鞭末梢的炸响,向下、向内迅猛扣压。锁定,爆发。”
她的手腕在剑锋横扫至正前方时,以快到模糊的速度猛地向下、向内一扣。整个手臂和剑身瞬间绷紧,如同钢鞭炸响,将横扫的力量在一点上极致爆发。“呼气,中心,像被攻城锤撞击一样绷紧。”
最后,她稳稳地停在了身体左侧,剑尖斜指左前方,整个身体因为那瞬间的爆发而呈现出一种极具张力的姿态。整个过程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感,与之前正劈的沉稳截然不同。
“看清楚了吗?”优纪转回最基础的架势,目光投向爱丽丝:“横斩的精髓,在于拧腰的爆发力。像拧断一根粗壮的树枝,肩膀是撞城锤,手臂是甩出去的链枷,手腕是最后那一下致命的抽打,力量要像山洪暴发,瞬间倾泻。追求的是速度,是爆发,是摧枯拉朽。”
爱丽丝用力点头,金色的眼眸里燃烧着火焰。她理解了。正劈是沉稳的力劈华山,横斩则是狂暴的横扫千军。她握紧了手中的教学剑,深吸一口气,再次回到最基础的架势,重心微微右移,剑柄拉动,剑尖斜指左后,模仿着优纪的蓄势。
“开始。”优纪的声音如同发令枪。爱丽丝左脚脚跟猛地碾地,小小的身体瞬间爆发出力量。她努力去拧腰,想象着要拧断一根大树。腰胯在巨大的意志驱动下,开始猛烈地顺时针扭转。带动身体狂暴地向左旋转,右肩随着拧腰的动作,如同被甩出去的流星锤,狠狠撞向左侧,手臂在肩膀的带动下,开始沿着一条弧线甩向左前方。
“停。”优纪的声音如同冰锥,瞬间刺破了爱丽丝的动作:“腰胯,拧转要同步,要像拧紧的麻绳。你的腰在转,胯呢?散了?力量在腰胯之间断掉了。重来,想象你的腰和胯是一整块铸铁,一起拧。”
爱丽丝小脸一白,连忙停下。刚才那股力量确实在腰胯连接处散了架,手臂甩出的轨迹软绵无力。她定了定神,咬紧牙关,再次尝试。这一次,她将全部意念集中在腰胯结合部,努力将它们视为一个整体,一个坚不可摧的轴心,然后猛地发力拧转。
力量瞬间贯通,腰胯同步的强力拧转,如同点燃了引信。身体狂暴的向左旋转带动右肩凶猛地前撞,手臂如同被真正甩出去的铁链,带着呼啸的风声向左前方狠狠扫去,剑锋划出的轨迹明显变得凌厉。
“手腕扣压。锁定,爆发。不是跟着甩,是最后那一下收紧,像抽鞭子。”优纪的声音精准地在她力量即将抵达顶峰时响起。
爱丽丝心神一震,在剑锋即将到达正前方目标线的刹那,用尽全身的意志和力量,驱动手腕猛地向下、向内一扣。试图将那股甩动的力量瞬间锁死、爆发,一声脆响。但这一次,不是剑锋破空,而是剑身剧烈地震颤。手腕的扣压过于生硬粗暴,不仅没能完美锁定力量,反而让整条手臂和剑身都剧烈地抖动起来,差点再次脱手。横扫的轨迹也在瞬间变形、溃散。
“僵硬。”优纪的声音带着一丝严厉:“手腕扣压是引导爆发,不是生硬的刹车。要快,要准,要像毒蛇吐信,在接触目标的瞬间完成。早了,力量未到巅峰。晚了,力量已泄。时机才是关键。再来,感受力量的流动。在它最汹涌澎湃的那一刻,用你的手腕,给它一个精确的爆发点。”
爱丽丝的心脏因为剧烈的运动和刚才的失误而狂跳不止。汗水再次如同泉涌,模糊了视线,手臂的酸胀感因为刚才那一下失控的爆发而更加剧烈。但她金色的眼眸里没有丝毫退缩,只有更加执拗的专注。她用力眨了眨眼,甩掉睫毛上的汗珠,再次回到蓄势姿态。
拧腰,同步。身体狂暴左转,肩撞。手臂甩动,剑锋呼啸横扫。手腕扣压。锁定,爆发。还是不够流畅,时机稍早,力量爆发不足。
“再来,感受一下。”拧腰,同步,身体狂暴左转。肩撞,手臂甩动,剑锋呼啸横扫。手腕,扣压,锁定,爆发。呜啪。这一次,破空声低沉了一些,手腕扣压的瞬间爆发感清晰了一点,但剑身依旧有细微的震颤。
“好一点。继续,注意力道。手臂甩动是被动,中心是驱动源,手腕是点火的引信。”
一遍,又一遍。空旷的土坡上,只剩下爱丽丝越来越沉重的喘息声、汗水滴落的啪嗒声、以及教学剑一次次撕裂空气发出的、从生涩到渐渐带上了真正呜咽声的呼啸。
阳光毒辣,无情地炙烤着大地。爱丽丝小小的身影在炽烈的光线下挥动着与她体型并不相称的剑。深灰色的训练服已经完全湿透,颜色深得发黑,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她因为持续发力而绷紧的、稚嫩却已初显力量轮廓的背部肌肉和手臂线条。
汗水如同小溪,在她通红的小脸上肆意流淌,在下巴汇聚成串,不断滴落。银色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头皮和脖颈,那只蓝色的蝴蝶结已经被汗水彻底浸透,软塌塌地歪在湿发间,随着她每一次狂暴的拧腰和挥斩而剧烈地颤抖着,仿佛随时会掉落,却始终顽强地坚守着阵地。
她的动作越来越凶猛。腰胯拧转的幅度越来越大,每一次拧腰都带着一种要将自身撕裂般的决绝。肩膀的撞击感越来越明显,小小的身体在拧转中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手臂的甩动也越来越流畅,教学剑划破空气的轨迹越来越饱满、越来越凌厉。每一次手腕的扣压,虽然依旧伴随着剑身的轻微震颤和力量的些许逸散,但那瞬间的爆发点已经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精准。那呜啪的声响,也从最初的生硬,渐渐带上了一种短促、狠戾的质感。
优纪如同最严苛的雕塑家,站在一旁,目光如炬。她手中的银色长剑偶尔同步做出一个完美的横斩示范,但大部分时间只是沉默地观察。她的指令依旧精准到毫厘。
“左脚,脚跟碾实。力量传导断了。”“拧腰,同步,再快一点。”“肩撞,不是耸肩。是送出去,撞。”“手臂放松,让它飞。”“手腕,找好时机。就是现在,扣。”“呼吸,呼气。中心绷紧。”
每一次指令,都伴随着爱丽丝身体一次更加竭尽全力的调整。她像一块被投入熔炉的粗胚,在高温和重锤的反复锻打下,痛苦地改变着形状,剔除着杂质。汗水不再是滴落,而是如同淋雨般从她身上流淌下来,在她脚下的草地上汇成了一小滩不断扩大的深色水渍。
每一次狂暴的拧腰和挥斩,都伴随着她喉咙深处发出的、压抑不住的、如同幼兽搏命般的低吼。她的体力在飞速消耗,手臂的颤抖越来越难以抑制,挥剑的速度不可避免地慢了下来,但那每一次挥剑所蕴含的力量和那股不屈的狠劲,却丝毫没有减弱。
就在爱丽丝又一次竭尽全力地完成一个横斩,身体因为巨大的惯性而向前踉跄一步,几乎要扑倒在地时,优纪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她身侧。一只覆盖着冰冷臂甲的手,稳稳地托住了她即将倾倒的肘部,帮助她稳住了身形。
爱丽丝剧烈地喘息着,汗水如同瀑布般从她脸上淌下,视线一片模糊。她几乎无法站立,全靠优纪那只手臂的支撑。深灰色的训练服湿得能拧出水来,紧紧贴在身上,沉重无比。她小小的身体因为脱力和持续的爆发而剧烈地颤抖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嘶哑声。她甚至无法看清优纪的脸,只能感受到那只托住自己的手臂上传来的、冰冷而坚定的力量。
“可以了。”优纪的声音响起,依旧是那平静无波的语调,却清晰地穿透了爱丽丝沉重的喘息和嗡鸣的耳鸣:“横斩,要领你已经初步掌握。”
爱丽丝努力地抬起头,汗水模糊的视线里,只能勉强看到优纪那模糊的轮廓和那双在强光下依旧清晰锐利的异色瞳孔。她想说话,想回应,但喉咙如同火烧,只能发出嘶哑的嗬嗬声。
优纪没有多言,只是稳稳地支撑着她,同时再次拿出那个凝结着水珠的水囊,拔开塞子,递到爱丽丝嘴边。这一次,爱丽丝喝得缓慢了许多。清凉的水流滋润着干涸的喉咙和灼热的身体,带来一丝宝贵的清明。她贪婪地小口啜饮着,直到水囊见底。
优纪收回水囊,看着爱丽丝依旧在剧烈起伏的胸口和微微颤抖的身体。“休息,真正的休息。”她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坐下。放松。”
爱丽丝几乎是瘫软般地坐倒在滚烫的草地上,再也顾不上形象。她背靠着土坡,仰起头,闭着眼睛,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灼热的空气。阳光毫无遮挡地照射在她湿透的身体上,蒸腾起丝丝缕缕的白汽。汗水依旧在不断地渗出,流淌。那只蓝色的蝴蝶结,终于不堪重负,被汗水彻底浸透的丝带松脱开来,歪歪斜斜地挂在她湿漉漉的鬓角,像一片被暴风雨打蔫的花瓣。
优纪站在她身旁,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刚好笼罩住她小小的身体。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着,如同守护着一件刚刚经历了烈火淬炼、亟待冷却的兵器。炽烈的阳光照耀着她冰冷的黑甲,反射出刺眼的光芒,也照耀着阴影下那个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筋疲力尽却眼神倔强的小小身影。时间在沉重的喘息和汗水滴落的声音中,缓慢地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