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翊,” 秦真真眨了眨眼,目光忽然落在周玄翊身上,带着一丝纯真的疑惑,“你的衣服怎么换了?而且,平日里回来没有这么晚的。”
她记得清清楚楚,周玄翊清晨离去时,是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袍。
如今归来,却换成了一身深沉的玄衣。
一个随意的问题,却让周玄翊心神震动
他身体猛地一僵,攥着秦真真的手下意识地收紧了一瞬,随即又触电般松开。
目光下意识地想要躲闪,不敢对上那双清澈的眼睛。
周玄翊当然不能告诉她真相,难道要说那身白衣早已沾染了属于另一个女人的浓烈体香,他心虚之下才匆忙换掉。
“没什么,” 周玄翊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脸上努力挤出一个自然的笑容,声音刻意放得平稳,“不小心弄破了,就换了身备用的。”
他试图用轻描淡写掩盖心底翻腾的惊涛骇浪。
“弄破了?” 秦真真微微歪着头,长长的睫毛扑闪,带着一丝不解,“我帮你缝补一下吧?反正我现在有的是时间。”
“不,不用。” 周玄翊的反应快得有些突兀,让秦真真微微蹙眉。
他意识到失态,语气略显生硬地补充道,“一件衣服而已,没什么打紧的,快进去吧,真真,莫要受寒。”
周玄翊半推半揽地将少女往寒宫内带,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
秦真真顺从地跟着他,心头却萦绕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古怪感觉。
女人的直觉,有时准得可怕。
寒宫,名副其实。
空旷的大殿,冰冷的玄玉地面,简洁到近乎朴素的陈设,处处透着其主人——那位喜好清净、常年云游在外的叶仙子的喜好。
偌大的灵启峰,除了周玄翊和秦真真这两个名义上的弟子,再无他人,更添几分孤寂清冷。
唯有属于他们两人的那间偏殿,布置得却极为温馨舒适,甚至在角落里还布置了一个小小的、虽然暂时搁置了、却打扫得一尘不染的婴室,无声诉说着两人曾对未来的美好憧憬。
房间内,暖玉散发着温润的光芒,驱散着寒气。
周玄翊将今日奔波求来的收获一一取出,放在桌上,脸上努力扬起笑容,声音带着刻意营造的轻快:“真真你看,陈长老念在与师尊的旧情,借给了我们两千灵石,解了燃眉之急。”
“夏长老为人公正,替我保住了金丹修士的月例份额,还有朱师兄,你记得吧?那个大嗓门的……”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希望能用这些微小的成果,为道侣带来片刻希望的光亮。
然而,回应他的,却是一阵极力压抑、却依旧清晰可闻的细微抽泣声。
“玄翊,” 秦真真抬起泪眼朦胧的脸颊,那双清澈的大眼睛里蓄满了水雾,声音哽咽得几乎不成调,“以后,以后不要再为了我去求人了...好不好?”
看到她的泪水,周玄翊所有强装的轻松都化为乌有。
他快步上前,蹲下身,紧张地捧住她冰凉的小脸,指腹轻柔地拭去滚落的泪珠,声音满是担忧和心疼:“怎么了?谁欺负我们家真真了?”
秦真真低下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不敢再看周玄翊的眼睛,肩膀因为哭泣而微微耸动。
巨大的愧疚感如同沉重的枷锁,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知道,周玄翊修为跌落筑基后一直未能恢复,是因为他把所有能得到的、哪怕一丝一毫的修炼资源,都偷偷地、毫无保留地用在了她这个废人身上。
如果不是她自以为是,没有做好万全准备就贸然冲击元婴,引来那恐怖的血煞神雷。
周玄翊也不会为了救她而金丹粉碎,从高高在上的金丹境跌落尘埃,失去竞争问剑宗首席大弟子的资格!
更不会因为她这个累赘,不得不放下昔日剑仙的骄傲,去低声下气地求人,忍受那些或冷漠、或嘲讽、甚至龌龊的目光。
“对不起,玄翊。” 滚烫的泪水砸落在冰冷的地面上,“这血煞神雷都是对我一人的惩罚,修为尽失,身死道消也都是我的命数。”
“可为什么,为什么偏偏要连累你一起承担,早知道会这样,当初就不如就让那雷劫直接劈死我……”
呯!
一声清脆的敲击声打断了秦真真绝望的话语。
周玄翊的手指,轻轻敲在了她的额头上。
“说什么胡话!!”
周玄翊猛的抓住秦真真纤细的臂膀,身体竟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深邃的眼眸变得红肿。
秦真真错愕地抬起头,泪眼婆娑地对上周玄翊那双燃烧着痛苦的眼睛。
“我周玄翊一生苦修,所求为何?” 周玄翊声音沙哑,“只为与你相守,你难道都忘了我们当初在曾经立下的誓言了吗?”
烫滚的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从他通红的眼眶中汹涌而出,无声划过脸颊。
“纵浮生如梦,此情也当海枯石烂,无穷无已!”
“我没忘……我当然没忘……” 秦真真哭着摇头,心如刀绞。
“可是……”她的话语再次卡在喉咙里,巨大的矛盾几乎要将她撕裂。
自从渡劫失败,秦真真就一直活在无尽的自责和愧疚中。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这破败的身体,只剩下区区数十载凡俗光阴,很快就会红颜老去,鸡皮鹤发。
她怎么能自私地拖累风华正茂的周玄翊,断送他的仙途?
她甚至想过,不如就让生命定格在还勉强算得上美丽的此刻……
可是,一想到自己死后,宗门里那些虎视眈眈、觊觎周玄翊身子的莺莺燕燕,想到周玄翊可能会属于别的女人。
一股强烈的、几乎让她窒息的嫉妒和恐慌就会涌上心头。
那种事情不要啊!
玄翊找了别的女人什么的,绝对不行!
我想他这一辈子都只想着我,至少,至少在我死后,他还能再挂念我百年。
“玄翊,” 秦真真抬起泪眼,带着一种近乎自弃的苦恼,“我很快就会变老变丑的,到时候就成了黄脸婆了,就算你不在意,宗门里的人也会嘲笑我的。”
周玄翊看着她的眼睛,瞬间明白了她的恐惧。
他忽然收敛了脸上的悲戚,故意板起脸,用一种夸张的嫌弃口吻道:“是哦,到时候我也跟着别人一起嫌弃你,天天笑话你。”
“你敢!!” 秦真真的眼睛瞬间瞪圆,苍白的小脸因为激动泛起一丝病态的红晕,声音都拔高了几分,刚才那副生无可恋的模样荡然无存。
“不敢不敢,小的哪敢啊。” 周玄翊立刻举手投降,眼底却掠过一丝欣慰的暖意。
这副样子,总好过刚才那心如死灰的模样。
自己只顾着四处奔波寻找救治之法,竟忽略了秦真真的心理问题。
再这样下去,心疾郁结。
患上玉玉症,后果不堪设想。
周玄翊想到必须给秦真真希望,把心交给希望,才能带她逃离困境。
想到这里,周玄翊珍而重之地从怀中取出那个苏婉给的的锦囊,小心翼翼地打开,取出里面三片流转着温润碧绿光华、散发着清心宁神气息的九叶草叶片。
他将叶片托到秦真真眼前。
“今天下午,我去见师姐了。”
“哪个师姐?” 秦真真心头猛地一跳,不知为何感受到一股强烈的不安。
周玄翊看着她骤然紧张起来的小脸,心中苦涩,却也只能如实相告:“苏婉师姐。”
“苏婉!” 秦真真如同被毒针扎中,声音带着惊恐和愤怒,“她有没有伤害你?!你怎么能去找她?!那个女人……”
她急急地伸手就要去掀周玄翊的衣襟检查,仿佛苏婉是洪水猛兽。
周玄翊一把抓住她慌乱的手,紧紧握住,试图传递一丝安抚的力量:“别担心,苏婉师姐没有伤害我,她说她已经放下了当年的事,你看,这是她给的九叶草,你头疼的病有救了。”
他顿了顿,为了让真真安心接受治疗,说出了一个连他自己都不相信的话,“而且师姐她说,她有恢复你灵根的办法,只要假以时日,一定能……”
“不,我不要。” 秦真真猛地抽回手,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脑袋,声音尖锐而抗拒,“那个挨千刀的女人!她的东西!我死也不要!”
脑海中瞬间闪过多年前,苏婉是如何用尽手段折磨周玄翊、羞辱自己,那些不堪的画面如同毒藤缠绕,是她一生都无法洗刷的耻辱。
剧烈的情绪波动瞬间引发了剧烈的头疼后遗症,秦真真痛得蜷缩起来。
“真真!” 周玄翊大惊,再也顾不得其他,立刻捻起一片九叶草,灵力运转,将其揉碎成最精纯的药力光点。
他一手扶住秦真真颤抖的身体,一手并指,小心翼翼地将那蕴含着强大安神滋养之力的碧绿光点,顺着她的气脉,缓缓打入她的气府之中。
随着清凉温润的药力在体内流转扩散,秦真真紧蹙的眉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舒展开来,急促的呼吸也渐渐平稳,剧烈的头痛如同退潮般迅速缓解。
周玄翊心中一喜,这九叶草果然有效。
然而,当秦真真再次睁开眼时,那双清澈的眸子里却没有丝毫喜色,只有一片近乎死灰的生无可恋。
她现在连拒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被动接受这来自仇人的“恩惠”。
苦涩的笑容在她苍白的唇边绽开,带着无尽的屈辱和绝望。
她突然向前一扑,用尽全身力气紧紧抱住了周玄翊。
温香软玉满怀。
秦真真的脸颊紧紧贴在周玄翊的胸膛上,贪婪地嗅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
那属于周玄翊的、如天使般温润体香中,似乎还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让她极度厌恶的、属于苏婉的冷梅幽香。
不,也许是错觉。
她更仔细地感受着周玄翊身体传来的温度——那熟悉的、因为体内阳火而略高于常人的温暖体温,以及他强健有力的心跳。
还好,还好,玄翊还没脏,还是我的玄翊。
这个念头如同救命稻草,让秦真真紧绷的心弦稍稍放松了一丝。
她抿了抿失去血色的唇瓣,眼神晦暗不明,“如果治好我的代价,是要苏师姐强迫你做你不喜欢的事,我秦真真宁愿现在就死。”
“今天是怎么了?左一个死,右一个死。” 周玄翊心头一痛,动作却无比轻柔,小心翼翼地将她抱起,放到铺着柔软裘褥的床榻上。
他俯下身,额头轻轻抵着她的额头,鼻尖相触,呼吸交融,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如果你走了,我周玄翊一个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这仙途,这长生,于我何用。”
真诚的话语总算让秦真真放下心理防线。
秦真真春心荡漾,柔情似水。
她不再犹豫,不再羞涩,双臂猛地抬起,如同柔软的藤蔓,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用力勾住了周玄翊的脖颈,将他拉向自己。
秦真真微微仰起头,那双还带着泪痕、却已燃起熊熊火焰的眸子,深深地望进周玄翊的眼底。
下一秒,她主动地、带着一种近乎献祭般的虔诚和热烈,吻了上去。
唇瓣相接的瞬间,如同电流窜过四肢百骸。
她的身体紧紧贴着他,仿佛要将自己揉进他的骨血里。
急促的喘息、滚烫的体温、交缠的气息……
整个房间的温度仿佛都在急剧升高。
周玄翊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怀中人儿那不顾一切的主动和热情,像一把火,彻底点燃了他压抑了整整一天、早已濒临失控边缘的阳火。
一股狂暴的热流自小腹散开,瞬间席卷全身。
理智的堤坝在欲火的洪流面前摇摇欲坠,他下意识地想要回应,想要索取更多。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唔……不行!” 周玄翊猛地惊醒,用尽全身力气,几乎是粗暴地将怀中滚烫的娇躯推开。
秦真真被推得跌坐在床榻上,樱唇微张,眼神迷离,带着尚未褪去的情欲和一丝猝不及防的茫然与受伤。
秦真真如同被抛弃般,渴求又委屈地看着他。
“真真,不行,” 周玄翊喘息粗重,强忍着体内翻江倒海的灼烧感,艰难地解释,“你现在的身子太虚弱了,根本承受不了,承受不了我的......”
他痛苦地闭上眼,后面的话实在难以启齿。
秦真真眼中的迷离迅速被水雾取代,又快哭了,声音带着委屈和浓浓的自我厌弃:“可…可是,平时都是我,都是我帮你的。”
“你现在阳火这么盛,如果不是我,你又该去找哪位仙子欢愉?” 她的话语里充满了不安和嫉妒。
“咳咳。” 周玄翊被她这大胆又充满醋意的质问呛得一阵咳嗽,脸上泛起不自然的红晕。
“胡说八道什么呢,” 他强作镇定,连忙转移话题,“还有师尊留下的寒泉呢,快睡下吧,好好吸收九叶草的药力,养好伤才是正经。”
周玄翊伸出手,带着安抚的意味,温柔地抚摸着她柔顺的黑发。
秦真真红着脸,像只被顺毛的小猫般享受着这熟悉的亲昵,但心中那巨大的愧疚感和屈辱感却再次噬咬着她的心。
我好没用。
连这种事都做不了,害玄翊一个人独自承受。
她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掩盖住眼底翻涌的痛苦和自厌。
周玄翊今日在晚棠阁被苏婉百般撩拨、强行压下的欲火,此刻因为怀中爱侣的主动再次火热起来。
如果在留在秦真真身边,他不敢保证自己还能维持理智。
周玄翊轻声嘱托:“不要担心,好好休息。”
在秦真真那充满歉意、心疼又无助的眼神注视下。
周玄翊几乎是弓着腰,以一种极其狼狈的姿态,踉跄着冲出了房间。
前往寒泉路上,周玄翊忍不住发出压抑的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