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十七分，苏沐从混沌的梦境中挣扎着醒来。一种奇怪的酥麻感从他的右手腕蔓延至整个手臂，像是被轻微电流穿过，既不舒服又不至于疼痛。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卧室里一片漆黑，只有窗帘缝隙透进一丝月光。
然后他看到了那个身影。
夜莱跪坐在他的床边，银发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她的头低垂着，嘴唇紧贴苏沐的手腕，尖利的犬齿刺入皮肤。苏沐能感觉到自己的血液正被她一点点吸走，那种奇异的酥麻感正是来源于此。
"夜莱？"苏沐的声音因为刚睡醒而沙哑。
夜莱的身体猛地僵住，抬起头时，一滴鲜血从她嘴角滑落。在昏暗的光线下，她的红瞳比平时更加明亮，像是两团燃烧的火焰。她的表情凝固在一种介于餍足和惊慌之间的状态，看起来既危险又脆弱。
苏沐完全清醒了。本能告诉他应该害怕，应该尖叫或者逃跑，但奇怪的是，他并没有感到恐慌。也许是因为夜莱现在看起来更像是偷吃糖果被抓包的小孩，而不是传说中的嗜血怪物。
"我..."夜莱罕见地语塞了，她迅速松开苏沐的手腕，用袖子擦了擦嘴角，"你醒了。"
"显而易见。"苏沐坐起身，打开床头灯。暖黄色的灯光下，他看清了自己手腕上的两个小红点，已经不再流血了——夜莱的唾液确实有止血效果。
夜莱退到墙角，警惕地看着苏沐，仿佛他才是危险的那个。她的嘴唇还泛着血色，银发有些凌乱，整个人看起来狼狈又美丽。
"我们约定过，"苏沐尽量保持语气平稳，"你需要血时要先问我。"
夜莱的下巴微微抬起，试图维持她一贯的高傲："血族不需要人类的许可。"
"那为什么偷偷摸摸的？"苏沐指出，"你完全可以像上次那样用魅惑能力强迫我。"
夜莱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她别过脸："...你的玉佩。它现在离你太近了，我无法使用能力。"
苏沐这才注意到自己睡前随手把玉佩放在了床头柜上，距离不到半米。他拿起玉佩，温润的玉石在掌心散发出微弱的热量。
"所以，"他慢慢理清思路，"你无法魅惑我，但又需要我的血，所以就趁我睡着时..."
"只是几滴而已！"夜莱突然激动起来，随即又压低声音，"而且你的血...不一样。普通人类的血我只需要每周补充一次，但你的..."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变成自言自语，"像上瘾一样..."
苏沐心头一震。他想起夜莱说过他的血很"特别"，但没想到会有这种效果。这解释了她为什么宁愿打破约定也要偷血。
两人陷入沉默。夜莱仍然缩在墙角，银发垂下来遮住了半边脸；苏沐坐在床上，思考该如何处理这个局面。按理说他应该生气，甚至考虑让夜莱离开，但看着她微微发抖的样子，他却莫名感到一丝心疼。
"你很难受吗？"最终他问道。
夜莱抬起头，红瞳中闪过一丝惊讶，似乎没料到他会这么问。她犹豫了一下，轻轻点头："像...饥饿，但更强烈。从骨髓里透出来的渴求。"
苏沐从未听过高傲的夜莱用这种语气说话，几乎是...脆弱的。他深吸一口气，做了一个可能很愚蠢的决定。
"好吧，"他伸出手腕，"就这一次。但以后不准再偷偷摸摸的，有什么需求直接说。"
夜莱的眼睛瞪大了："你...愿意？"
"就当是特殊情况的紧急援助。"苏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不过有条件。"
夜莱立刻警觉起来："什么条件？"
"第一，以后吸血必须提前告知；第二，每次不能超过...呃，一小口的量；第三，"苏沐停顿了一下，"告诉我为什么我的血对你影响这么大。"
夜莱的眼中闪过挣扎，但苏沐手腕上残留的血香显然让她难以抗拒。她缓慢地靠近床边，像只警惕的野猫。
"我答应前两个条件，"她低声说，"但第三个...我自己也不完全清楚。你的血确实很特殊，但我不知道原因。"
苏沐观察着她的表情，判断她是否在说谎。夜莱的红瞳在灯光下显得异常清澈，没有一丝欺骗的痕迹。
"好吧，"他妥协了，"那改成——如果你以后发现原因，必须立刻告诉我。"
夜莱点点头，迫不及待地抓住苏沐的手腕，但又突然停住，抬头看他："为什么？"
"为什么什么？"
"为什么这么轻易就原谅我？"夜莱的眉头紧锁，"人类不应该这么...信任血族。"
苏沐思考了一会儿，诚实地回答："因为我觉得你不是真的想伤害我。如果是的话，你早就动手了，没必要等我醒来。"
夜莱的表情变得复杂，她低下头，银发遮住了脸："...愚蠢的人类。"
然后她低下头，犬齿轻轻刺入苏沐的手腕。
与上次不同，这次苏沐是清醒的。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尖牙刺破皮肤的瞬间，先是轻微的刺痛，然后是一种奇异的麻木感扩散开来。夜莱的嘴唇贴在他的皮肤上，冰凉而柔软，随着吸吮的动作轻微移动。那种酥麻感变得更加强烈，但奇怪的是并不难受，反而有种说不出的舒适，像是疲惫一天后泡进温水中的放松。
苏沐不自觉地深吸一口气，这个动作让夜莱抬起眼看他。两人的目光在昏黄的灯光下相遇，夜莱的红瞳近在咫尺，里面闪烁着某种苏沐读不懂的情绪。她的睫毛在眼下投下细小的阴影，随着每一次轻微的吞咽而颤动。
不知过了多久，夜莱主动松开了嘴。她舔了舔嘴唇上残留的血迹，动作优雅得像在品尝美酒。苏沐惊讶地发现，她整个人的气色都变好了——苍白的皮肤泛起淡淡的粉色，眼睛更加明亮，甚至连银发都似乎更有光泽。
"好了？"苏沐问道，声音比预想的要沙哑。
夜莱点点头，难得地露出一丝满足的表情："谢谢。"这个词从她口中说出来显得格外生涩，像是很久没用过一样。
她起身准备离开，苏沐却叫住她："等等。"
夜莱警惕地回头："你反悔了？"
"不是。"苏沐指了指自己的手腕，"我是说，唾液能止血对吧？上次你就是这么做的。"
夜莱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她犹豫了一下，走回来低头舔了舔苏沐手腕上的小伤口。这个动作比吸血时更加亲密，苏沐能感觉到她舌尖的触感，柔软而略带粗糙，像猫的舌头。伤口立刻停止了刺痛，开始微微发热。
"好了。"夜莱迅速退开，表情恢复了平常的冷淡，但耳尖却泛着可疑的红色。
苏沐突然想到一个问题："等等，你之前说我的血很特别...那如果我给其他血族喝，他们也会有这种反应吗？"
夜莱的眼神瞬间变得危险，红瞳紧缩："你敢！"她的声音里带着苏沐从未听过的凶狠，"你的血是我的。其他血族会...会直接把你吸干。"
这个反应让苏沐既惊讶又莫名有些高兴。他故意逗她："所以这是某种专属契约？"
"不是！"夜莱立刻否认，但语气不那么确定了，"只是...你的血太危险。其他血族不像我这么...克制。"
苏沐点点头，决定不再追问。他已经得到了足够多的信息——他的血确实特殊，而且夜莱似乎对此有种占有欲。这既令人担忧又奇妙地令人安心。
"那我们来制定个正式协议吧，"他提议，"关于你什么时候可以吸血，每次多少量之类的。白纸黑字写清楚，免得再有误会。"
夜莱撇撇嘴："人类总是喜欢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
但她还是跟着苏沐来到客厅。苏沐找出纸笔，开始起草一份荒谬至极却又莫名严肃的"血液供应协议"。夜莱坐在他对面，时不时提出修改意见，大多是关于增加供应量和频率的。
"每周三次，每次不超过30毫升，"苏沐坚决地划掉夜莱提出的"每天一次"，"这是我的底线。我可不想变成贫血。"
"小气。"夜莱嘟囔着，但还是妥协了。
他们花了近一个小时争论细节，最终达成一致：每周二、四、六晚上，苏沐会提供约30毫升血液；紧急情况下可以临时增加，但必须提前说明原因；作为交换，夜莱要负责公寓的部分家务和安保工作。
"还要加上一条，"苏沐突然想到，"不准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用魅惑能力影响我。"
夜莱翻了个白眼："那条已经没意义了，你的玉佩会保护你。"
"那就当是形式上的约定。"苏沐坚持写上了这一条。
最后，两人在协议下方签名。夜莱的字迹出乎意料地优雅，像是古代欧洲贵族的手写体；苏沐的则是一板一眼的印刷体。
"好了，"苏沐把协议贴在冰箱上，"现在我们是正式的室友加...血源关系了。"
夜莱看着那份协议，表情古怪："你真是我见过最奇怪的人类。"
"彼此彼此。"苏沐打了个哈欠，"现在我能回去睡觉了吗？明天还有早课。"
夜莱点点头，但当苏沐转身走向卧室时，她突然轻声说："苏沐。"
"嗯？"
"...晚安。"
这两个字说得如此生涩，仿佛夜莱从未对任何人说过。苏沐回头看她，忍不住微笑："晚安，夜莱。做个好梦。"
回到床上后，苏沐看着手腕上已经愈合的小伤口，思绪万千。他应该感到害怕的——毕竟他刚刚自愿让一个吸血鬼定期吸自己的血。但奇怪的是，他心中更多的是好奇和一种说不清的期待。
玉佩在床头柜上微微发热，苏沐把它拿起来仔细端详。在月光下，龙纹似乎更加清晰了，甚至有种在游动的错觉。
"你到底是什么？"他轻声问道，当然没有得到回答。
窗外，一轮明月高悬。星海市的夜空难得晴朗，星光与城市灯火交织在一起。而在公寓的另一端，夜莱蜷缩在临时搭建的遮光帐篷里（这是他们下午网购的替代黑胶带的方案），唇齿间仍残留着那种令她着迷的味道。
她轻轻舔了舔犬齿，红瞳在黑暗中闪烁。苏沐的血确实与众不同，但更让她困惑的是，为什么自己会如此在意这个人类的感受和安危。血族不应该对血源产生这种...感情。
夜莱摇摇头，把这个危险的念头赶出脑海。她闭上眼睛，却梦见了一片金色的麦田和阳光下微笑的少年——那是她作为人类时最后的记忆，已经模糊得几乎认不出了。
为什么今晚会突然梦见这个？她不安地翻了个身，银发在枕头上散开，像一泓月光凝结成的泉水。
或许，只是或许，苏沐的血不仅仅满足了她的饥饿，还唤醒了某些沉睡已久的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