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递员第三次按响门铃时，苏沐才从浴室冲出来，头发上还滴着水。他签收了三个大纸箱，费力地把它们拖进客厅。箱子侧面印着"遮光窗帘专业版"和"100%全遮光"的字样。
"夜莱！东西到了！"苏沐朝卧室喊道。
没有回应。苏沐看了看手表——上午十一点，夜莱应该还在睡觉。自从他们达成血液协议后，夜莱的作息逐渐调整为夜间活动，白天则躲在临时搭建的遮光帐篷里休息。
苏沐轻手轻脚地推开卧室门。房间昏暗，只有一盏小夜灯提供微弱照明。角落里的遮光帐篷紧闭着，看起来像个大型的野营帐篷，通体黑色，密不透光。
"夜莱？"苏沐小声呼唤，"遮光材料送到了，现在安装吗？"
帐篷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是夜莱带着睡意的嘟囔："人类...需要睡眠..."
"你昨晚不是说想试试白天也能活动的房间吗？"苏沐蹲在帐篷前，"我特意请了假在家安装。"
拉链缓缓拉开，露出一双惺忪的红眼睛。夜莱的银发乱蓬蓬的，嘴角还挂着一点血迹——苏沐认出那是昨晚自己提供的"晚餐"残留。她裹着苏沐的一件黑色连帽衫，看起来像个刚睡醒的普通女孩，如果不看那双发光的眼睛的话。
"几点了？"她嗓音沙哑。
"十一点多。"苏沐递给她一杯温水，"你睡了大概六小时，够吗？"
夜莱接过水杯，小口啜饮："血族不需要那么多睡眠...只是阳光让我们虚弱。"她钻出帐篷，伸了个懒腰，关节发出轻微的响声，"你确定那些人类造的东西能挡住阳光？"
"网上评价说效果很好。"苏沐拍了拍纸箱，"全遮光窗帘加紫外线过滤膜，理论上比黑胶带靠谱多了。"
夜莱怀疑地看了眼箱子，突然凑近苏沐，鼻尖几乎碰到他的脖子。苏沐僵在原地，能感觉到她冰凉的呼吸拂过自己的皮肤。
"你洗澡了。"夜莱陈述道，语气有些不悦，"血液的味道淡了很多。"
"抱、抱歉，"苏沐结结巴巴地说，"我上午有体育课，出了很多汗..."
夜莱撇撇嘴，退后一步："算了。先看看你买的这些东西。"
他们花了半小时拆箱。夜莱对现代包装技术表现出惊人的无知——她试图用指甲划开塑料包装，结果把整个箱子侧面撕成了碎片；看到气泡膜时，她警惕地后退，以为是什么武器。
"这是保护用的，"苏沐忍不住笑出声，拿起一片捏爆了几个气泡，"看，就是好玩而已。"
夜莱狐疑地接过气泡膜，小心翼翼地按了一下。当"啪"的一声响起时，她的红瞳瞬间放大，随即以惊人的速度连续捏爆了一整排。
苏沐憋着笑看她玩得不亦乐乎的样子："喜欢吗？"
"无聊的人类发明。"夜莱嘴上这么说，却把整卷气泡膜据为己有，塞进了自己的帐篷里。
第一个挑战是拆掉旧窗帘。苏沐站在梯子上拆卸窗帘杆时，夜莱在下面扶着梯子，时不时发出不耐烦的咂舌声。
"你太慢了，"她看着苏沐笨拙地拧螺丝，"血族十秒就能做完。"
"那你来？"苏沐没好气地说。
夜莱高傲地扬起下巴："贵族不做这种粗活。"
苏沐翻了个白眼，继续与顽固的螺丝搏斗。当他终于拆下旧窗帘时，一块积灰从轨道上掉下来，正好落在夜莱头上。
时间仿佛静止了。夜莱缓缓抬手摸向自己的银发，指尖沾满了灰尘。她的红瞳危险地眯起，嘴角抽动。
"我、我帮你拿毛巾！"苏沐迅速从梯子上跳下来，但为时已晚。
夜莱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抓起一块气泡膜，精准地拍在苏沐脸上。"啪"的一声脆响在房间里回荡。
"...幼稚。"苏沐扯下脸上的塑料膜，却忍不住笑了。
夜莱的嘴角也微微上扬，但很快又恢复了一贯的冷漠："快点干活，人类。"
安装遮光窗帘比预想的要复杂。紫外线过滤膜需要精确裁剪，而遮光窗帘的轨道必须完全密封。两人忙活了近两小时，期间夜莱多次抱怨人类的工具太难用，但苏沐注意到她的学习速度惊人——只看苏沐操作一次，她就能完美复刻，甚至做得更好。
"你学得真快，"苏沐忍不住赞叹，"比我强多了。"
夜莱正在用超乎常人的精准度粘贴窗框边缘的密封条："血族的记忆力不是你们短命种能比的。"
苏沐的笑容僵了一下。夜莱似乎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但没有道歉。
最后一道阳光被遮光窗帘挡住时，房间陷入了近乎完全的黑暗。苏沐打开小夜灯，看到夜莱站在房间中央，银发在微光中像水银般流动。她缓缓走向窗户，犹豫了一下，然后伸手拉开窗帘的一角。
一束阳光透过过滤膜照进来，变成了柔和的琥珀色。夜莱小心翼翼地让光线落在手背上，随即惊讶地睁大眼睛——通常会让血族皮肤灼痛的阳光，现在只带来轻微的温暖。
"有效果吗？"苏沐紧张地问。
夜莱没有回答，而是直接把整条手臂伸进光线下。琥珀色的光芒包裹着她苍白的皮肤，像是给她镀了一层金边。她慢慢露出一个微笑，那么真实，那么明亮，苏沐第一次看到她这样笑。
"还不错，"她故作冷淡地说，但眼中的光彩出卖了她，"勉强能用。"
苏沐胸口涌起一股暖流。他打开另外两个箱子："我还买了些别的东西，想着你可能需要..."
夜莱好奇地凑过来，看着苏沐拿出一个眼罩形状的小装置："这是什么？刑具？"
"睡眠眼罩，"苏沐笑着解释，"内置蓝牙耳机和遮光功能，你可以戴着它白天在屋里走动，不怕偶尔漏进来的光。"
夜莱接过眼罩，翻来覆去地检查，不小心按到了开关。舒缓的白噪音立刻从耳机中传出，她吓了一跳，差点把眼罩扔出去。
"放松，只是声音。"苏沐示范着把眼罩戴在自己头上，"像这样，可以帮助睡眠。"
夜莱模仿他的动作戴上眼罩，银发从两侧垂下。她看起来像个准备做眼部手术的病人，又像个未来战士，怪异又可爱。
"还有这个，"苏沐拿出一个黑色手环，"紫外线防护手环，据说能形成保护层。虽然不确定对血族有没有用，但..."
夜莱已经摘掉眼罩，抢过手环戴在手腕上。她犹豫了一下，然后突然拉开窗帘，整个人站在过滤后的阳光下。
琥珀色的光芒洒满她的全身。银发变成了金色，苍白的皮肤有了血色，连红瞳都变得温暖了些。夜莱站在光中，像一幅古典油画，美丽得不真实。
"谢谢。"她说得很轻，但很清晰。
苏沐呆住了。这是夜莱第一次真心实意地道谢。他突然觉得所有的麻烦和花费都值得了。
"不、不客气，"他结结巴巴地回答，"这样你白天也能活动了。"
夜莱慢慢走回阴影处，表情恢复了平常的冷淡："但我还是更喜欢黑暗。"
"当然，当然。"苏沐点头，假装没注意到她嘴角的微笑。
他们花了一下午布置房间。夜莱坚持要把床挪到最阴暗的角落，而苏沐则给她添置了一个小书架和书桌。最让苏沐惊讶的是，夜莱对人类书籍表现出浓厚兴趣，尤其是历史和艺术类。
"这些能帮我了解现代人类社会，"她这样解释，但苏沐注意到她翻阅小说时专注的表情。
傍晚时分，苏沐提议去超市采购。夜莱戴上新买的宽檐帽和墨镜，加上高领外套，看起来像个过度防范紫外线的时尚女孩。
"真的有用吗？"苏沐担忧地看着即将落山的太阳，"阳光不会伤到你吧？"
"日落前后是最安全的时段，"夜莱调整着墨镜，"而且有这个。"她晃了晃手腕上的防护手环。
超市里，夜莱的表现让苏沐既尴尬又好笑。她对自动门保持高度警惕，差点在入口处发动攻击；看到自动售货机时，她坚持认为那是"某种人类陷阱"；而当苏沐拿起一包冷冻血浆（合法出售的医用动物血）时，她露出嫌弃的表情。
"这简直是对血液的亵渎，"她低声说，红瞳在墨镜后闪烁，"像喝隔夜茶一样恶心。"
"但你上次说可以接受动物血的，"苏沐无奈地把血浆放进购物车，"总不能每次都喝我的吧？"
夜莱的嘴角勾起一抹危险的微笑："为什么不呢？"
苏沐的脸一下子热了起来，赶紧转身去拿其他东西。他注意到夜莱在零食区徘徊，好奇地观察各种包装。
"想吃吗？"苏沐拿起一包薯片。
"血族不需要人类食物。"夜莱高傲地说，但眼睛一直盯着那包烧烤味的薯片。
苏沐暗自笑了笑，把薯片和其他几样零食扔进购物车。经过家电区时，夜莱突然停在一排电视机前。屏幕上正在播放一部老吸血鬼电影，里面的吸血鬼正夸张地躲避十字架。
"荒谬！"夜莱气愤地说，声音大了点，"十字架根本没用！那只是木头和金属而已！"
几个顾客惊讶地看过来。苏沐赶紧捂住夜莱的嘴，把她拖到旁边："小声点！你想暴露身份吗？"
夜莱挣脱开来，不满地整理衣服："但他们拍得完全不对。"
"我知道，我知道，"苏沐推着购物车快速离开这个区域，"但普通人类又不知道真相。"
夜莱跟上来，还在嘟囔着"无知的人类"。苏沐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说起来，你们真的怕十字架吗？"
"不怕，"夜莱干脆地回答，"但银制品确实能伤到我们，尤其是镀过圣油的。大蒜只是味道讨厌，圣水除非是沸水否则没用，而阳光..."她指了指自己的防护手环，"如你所见，可以想办法克服。"
苏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们继续采购，夜莱渐渐放松下来，甚至开始对超市里的各种商品产生兴趣。当她看到一桶红色饮料时，眼睛一亮："那个！"
"草莓味汽水？"苏沐拿起瓶子，"你想喝？"
夜莱已经拧开瓶盖喝了一大口，随即表情扭曲，差点喷出来："这是什么毒药？！"
苏沐忍俊不禁："汽水就是这样的。第一次喝？"
"太甜了...还有气泡..."夜莱像只被呛到的猫一样吐着舌头，但还是又喝了一小口，"...但有点上瘾。"
最终他们买了整整两购物车的东西，从日用品到夜莱好奇想尝试的各种零食。结账时，收银员好奇地打量他们的组合——一个普通大学生和一个全身包裹严实的娇小女孩。
"万圣节装扮？"收银员友善地问。
"啊，对，"苏沐顺水推舟，"提前准备。"
夜莱在墨镜后翻了个白眼。
走出超市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夜莱立刻摘掉墨镜和帽子，深深吸了一口夜晚的空气，仿佛重获自由。苏沐提着大包小包跟在她后面，累得气喘吁吁。
"需要帮忙吗？"夜莱回头看他，红瞳在夜色中闪烁。
"你能拿得动？"苏沐怀疑地看着她纤细的手臂。
夜莱轻哼一声，单手接过三个最重的袋子，轻松得像拿着羽毛。苏沐这才想起她毕竟是能徒手撕开气泡膜包装的血族。
回程路上，他们经过一家24小时便利店。苏沐提议买些宵夜，夜莱虽然声称不饿，但还是跟了进去。就在苏沐挑选饭团时，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大吼：
"所有人趴下！抢劫！"
一个蒙面男子持刀冲了进来，刀尖直指收银员。店员是个年轻女孩，吓得脸色惨白，颤抖着打开收银机。
苏沐本能地想上前，但夜莱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让他疼痛。她摇摇头，红瞳中闪烁着警告。
劫匪开始把钱往袋子里塞，同时挥舞着刀子威胁顾客不要轻举妄动。苏沐注意到他手臂上有奇怪的纹身——一个眼睛形状的图案，瞳孔部分却是倒十字架。
夜莱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苏沐转头看她，发现她的红瞳完全睁大，獠牙也不自觉地露了出来。她死死盯着那个纹身，表情变得异常危险。
"夜莱？"苏沐小声呼唤，"你没事吧？"
"清道夫..."夜莱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猎杀我们的组织..."
劫匪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突然朝他们的方向看来。就在视线即将相遇的瞬间，夜莱的眼睛闪过一丝红光。劫匪的动作突然僵住了，眼神变得茫然。
"我...我这是..."劫匪困惑地看着手中的刀和钱袋，像大梦初醒，"我在干什么？"
他踉跄了一下，突然转身冲出便利店，连钱袋都丢在了地上。店员和顾客们面面相觑，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有苏沐看到夜莱眼中残留的红光和嘴角满意的微笑。
"你做了什么？"离开便利店后，苏沐小声问道。
"简单的催眠，"夜莱轻描淡写地说，"让他暂时忘记了自己的目的。"她顿了顿，"那个人类手臂上的标记...是清道夫的符号。他们专门猎杀超自然生物。"
苏沐心头一紧："你是说，那个劫匪其实是..."
"很可能在寻找什么，或者...在猎捕什么。"夜莱的红瞳变得深邃，"我们得小心。如果清道夫出现在这个区域，说明他们已经察觉到了异常。"
"什么异常？"
夜莱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比如，一个血液异常香甜的人类。"
苏沐咽了口唾沫，突然感到一阵寒意。夜莱的表情却缓和下来："别担心，有我在。他们伤不到你。"
这句简单的话不知为何让苏沐的心跳加速。夜莱说这话时的语气那么自然，那么确信，仿佛保护苏沐是她最理所当然的责任。
回到家后，他们忙着整理采购的物品。夜莱对苏沐买的夜光灯很感兴趣，那是个小月球造型的灯，发出柔和的暖光。
"可以放在你帐篷里，"苏沐解释道，"这样晚上起来不用摸黑。"
夜莱捧着月球灯，表情柔和了些："...谢谢。"
深夜，苏沐被一阵轻微的声音惊醒。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夜莱站在他的床边，红瞳在黑暗中闪闪发亮。
"夜莱？"他含糊地问，"怎么了？"
"没事。"夜莱的声音很轻，"只是...确保你安全。"
苏沐太困了，没多想就又睡着了。朦胧中，他感觉到有冰凉的手指轻轻拂过他的手腕，停留在脉搏处，仿佛在确认什么。
第二天早上，苏沐发现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水和两片阿司匹林。客厅里传来奇怪的声响，他走过去一看，夜莱正在厨房里笨拙地操作烤面包机，桌上摆着几片焦黑的吐司和一个形状怪异的煎蛋。
"早。"夜莱头也不回地说，语气生硬，"我试着做了...人类早餐。"
苏沐看着那团勉强能认出来是鸡蛋的物质，心里涌起一股暖流。他拿起叉子尝了一口，立刻被咸得咳嗽起来。
"怎么样？"夜莱假装不在意地问，但红瞳中闪烁的期待出卖了她。
"完美。"苏沐强忍着齁咸的味道，露出微笑，"谢谢。"
夜莱的嘴角微微上扬，随即又恢复了一贯的冷淡："哼，勉强合格而已。"
但苏沐注意到，她转身时，银发遮掩下的耳尖微微泛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