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沐在尖叫中惊醒。
他的喉咙火辣辣地疼,仿佛真的尖叫过一样。冷汗浸透了后背,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像是要逃出来。梦中那片血红色的天空和尖锐的笑声仍然萦绕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只是梦..."他颤抖着对自己说,摸索着打开床头灯。暖黄色的灯光驱散了部分恐惧,但那种被追逐的窒息感仍然如影随形。
然后他看到了她。
夜莱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银发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她穿着苏沐的一件黑色T恤,显得格外娇小,苍白的膝盖抵在胸前,红瞳一眨不眨地盯着苏沐。
"夜莱?"苏沐的声音嘶哑,"你...一直在这里?"
夜莱微微点头:"你一直在说梦话。很吵。"
苏沐这才注意到自己嗓子疼可能是因为在梦中真的喊出来了。他尴尬地抓了抓头发:"抱歉,吵醒你了。"
"血族不需要那么多睡眠。"夜莱重复着她常说的话,但语气比平时柔和。她歪着头观察苏沐,"人类噩梦?"
"嗯。"苏沐不想多谈那个梦境——血红色的月亮,尖锐的獠牙,还有被撕碎的痛苦。他下意识摸了摸脖子,确认那里没有伤口。
夜莱的目光追随着他的动作,红瞳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她突然伸出手,冰凉的手指轻轻搭在苏沐的手腕上。
"检查你的血液状况。"她生硬地解释,"噩梦会影响人类血液成分。"
苏沐知道这只是借口,但没有拆穿。夜莱的指尖在他的脉搏处停留,出奇地轻柔。她的指甲平时总是锐利得能轻易划破皮肤,此刻却小心翼翼地收起,只用指腹最柔软的部分接触他。
"心跳过快。"夜莱宣布,像是医生下诊断,"血压应该也升高了。"
"被噩梦吓的。"苏沐试图开玩笑,但声音还是有点抖。
夜莱收回手,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经常做噩梦?"
"不算经常。"苏沐靠在床头,回忆道,"小时候多一些,特别是父母刚出国那段时间。后来祖父母照顾我后就好多了。"
"祖父母..."夜莱轻声重复,像是在品味这个词,"他们现在呢?"
"去世了。"苏沐看着窗外的月光,"祖父先走的,祖母半年后也跟着去了。他们说这叫...生死相随。"
夜莱的表情变得若有所思:"人类生命短暂,但有时比血族更懂得...联结。"
这句话里隐含的信息让苏沐好奇:"血族不是也有家人吗?"
夜莱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红瞳中闪过一丝苏沐从未见过的痛苦:"曾经有。"
房间陷入沉默。苏沐意识到自己可能触碰了敏感话题,正想道歉,夜莱却出人意料地继续了:"我的家族...曾经是血族中的贵族。十年前被清道夫和叛徒联手剿灭。我是唯一逃出来的。"
她说得轻描淡写,但苏沐能感觉到每个字背后沉重的伤痛。他突然理解了夜莱对那个劫匪纹身的强烈反应,也明白了为什么她总是警惕地检查门窗。
"所以你在被追杀。"苏沐轻声说。
夜莱默认了,银发垂下来遮住了半边脸:"我东躲西藏了很久,最后在这个城市被找到。那场战斗中我受了重伤,勉强逃脱后就在那条巷子里...遇见了你。"
苏沐想起那个雨夜,夜莱奄奄一息的样子。他当时只看到一个受伤的少女,却不知道她背后有这样的故事。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他忍不住问。
夜莱抬起头,红瞳直视苏沐:"你分享了噩梦,我分享真实。这是...公平交换。"
这个回答如此"夜莱式"的直白,让苏沐忍不住微笑。他突然觉得那个噩梦带来的恐惧消散了许多。
"要喝点什么吗?"他掀开被子,"热牛奶有助于镇定神经——对人类来说。"
夜莱做了个嫌弃的表情,但还是跟着苏沐来到厨房。凌晨三点的公寓安静得出奇,只有微波炉运转的嗡嗡声。苏沐热了两杯牛奶,递给夜莱一杯。
"我说过我不需要——"
"就当是陪我。"苏沐打断她,"一个人喝很孤单。"
夜莱撇撇嘴,接过杯子,小口啜饮。苏沐注意到她喝牛奶时会不自觉地用舌尖试探温度,像只谨慎的猫。
他们坐在客厅沙发上,月光透过新装的遮光窗帘缝隙,在地板上画出一道银线。苏沐讲述了他与祖父母的生活点滴——祖父教他下棋,祖母做的红烧肉,还有那个总被提起却从未谋面的"远方亲戚",据说留给他一块祖传玉佩...
"就是这个?"夜莱指了指苏沐胸前的龙纹玉佩。
苏沐点点头,把玉佩摘下来递给夜莱。这次玉佩没有排斥她,只是微微发热。
"很古老的东西。"夜莱翻看着玉佩,红瞳中闪烁着专业鉴赏家的光芒,"做工精细,材质特殊...这不是普通的玉石。"
"祖父说能保平安。"苏沐接过玉佩重新戴上,"现在看来确实有点用。"
夜莱轻哼一声:"它伤到我了,记得吗?"
"但你后来还是能靠近我啊。"苏沐指出,"也许它只是防御恶意?"
这个想法让夜莱陷入沉思。她盯着自己的手指,指甲在月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苏沐...你为什么帮我?在那个雨夜。"
这个问题来得突然。苏沐思考了一会儿,诚实地回答:"我不知道。就是...感觉不能丢下你不管。"
"愚蠢的人类同情心。"夜莱评价道,但语气不再那么尖锐。
"大概吧。"苏沐笑着承认,"不过现在看来,这个决定还不错。"
夜莱转过头看他,红瞳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深邃:"对你来说很危险。收留一个血族,还提供血液...你知道这有多反常吗?"
"我的生活本来就很无聊,来点反常也不错。"苏沐半开玩笑地说,然后变得认真,"而且...我不后悔。"
夜莱的表情变得难以捉摸。她突然伸手,指尖轻轻碰触苏沐的脸颊,冰凉的温度让他微微一颤。
"你的血液..."她轻声说,"不仅仅是食物。它让我想起一些...遗忘已久的事。"
"什么事?"
夜莱收回手,摇摇头:"还不清楚。只是感觉。"她站起身,"你应该回去睡了,人类需要睡眠。"
苏沐确实感到疲倦袭来。他跟着夜莱回到卧室,却在门口犹豫了:"那个...噩梦可能还会回来。"
夜莱挑了挑眉毛:"所以?"
"所以..."苏沐尴尬地抓抓头发,"能不能...就在椅子上坐着?直到我睡着?"
这个请求大胆得连他自己都吃惊。夜莱是血族,高傲的夜之贵族,不是哄小孩睡觉的保姆。但那个噩梦带来的恐惧太真实了,他不想一个人面对黑暗。
夜莱盯着他看了许久,久到苏沐以为她会冷笑一声转身离去。但最终,她只是叹了口气,优雅地坐回那把椅子:"五分钟。血族的时间很宝贵。"
苏沐赶紧爬上床,忍不住微笑。他关掉床头灯,在黑暗中听到夜莱平稳的呼吸声。奇怪的是,仅仅知道她在那里,恐惧就消退了大半。
"夜莱?"他小声呼唤。
"嗯?"
"谢谢你。"
沉默。然后是一声几乎听不见的:"睡吧,人类。"
苏沐闭上眼睛。这一次,没有血红色的噩梦来打扰他。他梦见一片银白色的森林,和一个穿红裙的小女孩在月光下跳舞。
当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时,苏沐发现那把椅子已经空了。但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水和一张纸条,上面用优雅的花体字写着:
"你的血液状况良好。不要做愚蠢的事。——E"
苏沐笑着收起纸条,注意到下面还压着一片银色的叶子——不,是夜莱的一缕银发,被小心地编成了护身符的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