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沐在周四早晨醒来时,脑袋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喉咙火辣辣的疼,每一次吞咽都像在吞刀片。他试图坐起来,却发现全身肌肉酸痛无力,连抬手这个简单动作都变得异常困难。
"该死..."他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
窗外下着蒙蒙细雨,阴冷的空气透过窗户缝隙钻进来。苏沐这才想起昨晚回家时淋了雨,当时没太在意,现在看来是着凉了。
他勉强摸到床头的手机,给教授发了请假短信,然后又瘫回床上。额头滚烫,不用体温计也知道发烧了。公寓里备有感冒药,但此刻药箱似乎远在天边,而他的身体重得像被钉在了床上。
正当苏沐考虑要不要再睡一会儿攒点力气时,卧室门被轻轻推开了。夜莱站在门口,银发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微光,红瞳微微收缩,盯着床上的苏沐。
"你迟到了。"她直截了当地说。
苏沐这才想起今天是周四——他们的"血液供应日"。他张了张嘴,却先爆发出一阵咳嗽,胸口像是被铁箍勒住一样疼。
夜莱的表情瞬间变了。她快步走到床边,动作快到几乎留下残影,冰凉的手掌贴上苏沐的额头,随即像被烫到一样缩回。
"你在燃烧!"她惊呼,仿佛这是什么不可思议的现象。
"感...冒..."苏沐艰难地挤出两个字。
夜莱手足无措地站在床边,红瞳中闪烁着苏沐从未见过的慌乱。她看起来像是面对一台不知如何操作的复杂机器,既想帮忙又无从下手。
"人类...生病了该怎么办?"她最终问道,声音里透着不习惯的无助。
"药箱...厨房...顶层..."苏沐每说一个词都要停顿一下,喉咙疼得厉害。
夜莱立刻消失了,片刻后带着药箱回来,翻出感冒药和退烧药。但她拿着药片和水杯,又陷入了困惑:"怎么用?"
"两片...喝水..."苏沐指了指自己的嘴。
夜莱小心翼翼地把药片送到苏沐唇边,动作僵硬得像在拆炸弹。苏沐勉强吞下药片,喝了一口水,却因为吞咽困难呛到了,水洒了一身。
"笨拙的人类!"夜莱责备道,却立刻用袖子擦干苏沐下巴和胸前的水渍。她的动作意外地轻柔,尖锐的指甲始终小心地避开苏沐的皮肤。
"谢谢..."苏沐虚弱地笑了笑。
夜莱没有回应,只是皱着眉头观察他:"你需要什么?血族生病时只需要更多血液和休息。"
"差不...多..."苏沐闭上眼睛,"睡一觉...就好..."
他感觉到夜莱的手再次贴上他的额头,冰凉的温度在发烧的皮肤上格外舒适。不知为何,这让他想起小时候生病,祖母用沾了冷水的手帕给他敷额头的记忆。
"太烫了。"夜莱喃喃自语,"这样下去你的脑子会煮熟。"
苏沐想笑,却只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他感到夜莱离开了床边,片刻后回来时带着一条湿毛巾。她把毛巾叠好放在苏沐额头上,冰凉的触感让他舒服地叹了口气。
"好点了吗?"夜莱问,语气生硬,像是很不习惯问这种问题。
苏沐微微点头,随即又咳嗽起来。这次比之前更剧烈,整个胸腔都在震动。夜莱的表情变得更加担忧,她突然站起身。
"我去找更多药。"她宣布道。
"等等..."苏沐想阻止她,但夜莱已经消失了,只留下一阵微风拂过他的脸颊。
独自一人躺在床上的时间变得异常漫长。苏沐在半梦半醒间徘徊,时而梦见自己在沙漠中行走,时而梦见被关在蒸笼里。额头的毛巾很快变热了,但没人帮他更换。
不知过了多久,夜莱回来了,带着一股冷空气和雨水的味道。苏沐勉强睁开眼,看到她手里拿着几个药盒,银发上还挂着雨珠。
"药店的人类推荐这些。"她把药盒摊在床上,"但我不确定是否适合你。"
苏沐看了看那些药,有些哭笑不得——夜莱显然不理解人类的药物分类,拿回来的有感冒药、胃药、甚至还有维生素片。最离谱的是一盒避孕药,苏沐决定不去想药店员是怎么误解夜莱的需求的。
"这个...就行。"他指了指正确的药盒,实在没力气解释其他那些是干什么用的。
夜莱立刻拆开包装,这次她学聪明了,先仔细阅读说明书,然后才给苏沐服药。她的指尖时不时碰到苏沐的嘴唇,冰凉而柔软。
"你应该多喝水。"她命令道,语气恢复了平常的高傲,但眼神依然担忧。
苏沐点点头,喝光了整杯水。药效还没那么快起作用,他仍然感到头昏脑涨,但夜莱的关心让他心里暖暖的。
"你睡吧。"夜莱拉上窗帘,让房间更加昏暗,"我会...看着你。"
苏沐想问她为什么这么关心一个人类的健康状况,但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他很快沉入梦乡。
梦境混乱而模糊。他梦见自己在奔跑,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赶;梦见夜莱站在血红色的月光下,银发染成了暗红;还梦见一个从未见过的老人,手持与苏沐玉佩相似的物件,对他说着什么,但声音被无形的屏障隔绝了。
当他再次醒来时,窗外已经全黑了。房间里只开着一盏小夜灯,夜莱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银发在微光中像流动的水银。她正在翻看苏沐放在床头的一本小说,表情专注中带着些许困惑——人类文学对血族来说显然太过复杂。
"几点了?"苏沐问道,声音依然沙哑,但比早晨好多了。
夜莱立刻放下书:"晚上九点二十。你睡了将近十二小时。"
苏沐尝试坐起来,这次成功了,虽然头还是有点晕。夜莱递给他一杯水,苏沐感激地接过来,发现水里加了蜂蜜,温甜适口。
"谢谢。"他微笑着说,"你一直在这里?"
夜莱避开他的目光:"只是确保我的血源不会因为愚蠢的疾病而死掉。"
苏沐忍不住笑了,随即又咳嗽起来。夜莱的表情立刻紧张起来,她伸手想碰苏沐的额头,又犹豫地缩回。
"我好多了。"苏沐主动抓住她的手贴在自己额头上,"看,退烧了。"
确实,体温已经接近正常。夜莱的手在苏沐额头上停留了几秒,红瞳中闪过一丝苏沐读不懂的情绪。
"人类真是脆弱的生物。"她最终评价道,收回手,"淋点雨就会倒下。"
"是啊,比不上血族强大。"苏沐顺着她说,"不过我们恢复得也快。"
夜莱轻哼一声,起身去厨房。片刻后端着一碗粥回来——看起来是即食粥,但热腾腾的,散发着香气。
"吃。"她命令道,把碗塞到苏沐手里,"药店的人类说生病的人类需要营养。"
苏沐尝了一口,粥煮得恰到好处,不烫不凉。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一整天没吃东西,饿得前胸贴后背。
"你煮的?"他惊讶地问。
夜莱的表情有些得意:"简单的加热而已。你们人类的微波炉还算有点用处。"
苏沐想象夜莱研究微波炉按钮的样子,忍不住又笑了。他低头专心喝粥,没注意到夜莱正用一种奇特的眼神看着他。
"苏沐,"等他吃完,夜莱突然说,"我需要检查一下你的血液状况。"
"现在?"苏沐有些意外,"但我还在生病..."
"正因为如此。"夜莱已经拿出他们约定的专用器具——一个小型医用采血针和试管,"生病可能影响血液质量。"
苏沐伸出左手,看着夜莱熟练地消毒、采血。她的动作比医院护士还要精准轻柔,几乎感觉不到疼痛。试管里很快注入了少量鲜红的血液。
夜莱小心地封好试管,却没有立刻饮用,而是仔细观察血液的色泽和粘稠度。她的红瞳在灯光下微微发亮,表情越来越困惑。
"怎么了?"苏沐问。
"你的血液..."夜莱轻声说,"在生病时反而更加...活跃。"
她取出一滴放在指尖,轻轻尝了尝,眼睛立刻睁大了:"不可思议。它试图对抗疾病,产生了更多...那种特殊物质。"
苏沐不太明白她在说什么,但夜莱看起来既惊讶又兴奋。她突然拉起苏沐的右手,在他困惑的目光中,用尖牙在指尖刺了一个小口。
"喂!"苏沐抗议道,"我们约定过要提前——"
"别动。"夜莱命令道,将苏沐渗血的手指按在自己左手腕内侧的一道旧伤疤上。
苏沐惊讶地看着自己的血滴在伤疤上,然后...被吸收了。更神奇的是,那道一直没完全愈合的伤疤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几分钟后就只剩下一条几乎看不见的细线。
"这..."苏沐目瞪口呆。
夜莱的表情同样震惊:"你的血...不只能满足饥饿。它有治疗效果。"她抬头看着苏沐,红瞳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这不是普通人类能有的特质。"
苏沐想起自己从小就有的异常恢复能力——伤口愈合快,很少生病,即使生病也好得比别人快。他一直以为只是体质好,现在看来...
"我是什么?"他半开玩笑地问,"变种人?"
夜莱严肃地摇摇头:"我不确定。但你的血...很珍贵。如果其他血族,或者更糟的,清道夫发现这一点..."
她没说完,但苏沐明白了言外之意。他下意识摸了**前的玉佩,它现在正散发着微弱的热量,仿佛在回应这个话题。
夜莱的目光也落在玉佩上:"那个东西...可能不仅仅是装饰品。"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苏沐突然打了个喷嚏,提醒他们感冒还没完全好。夜莱立刻恢复了照顾者的姿态,强迫他躺下,重新敷上冰毛巾。
"你需要完全康复。"她命令道,"从现在起,不准出门,不准受凉,不准——"
"不准呼吸?"苏沐调皮地插嘴。
夜莱瞪了他一眼:"不准愚蠢。"但她的嘴角微微上扬。
接下来的三天,夜莱成了最严格的护士。她禁止苏沐下床,只在必要时才允许他去洗手间;她学会了使用苏沐的手机点外卖(虽然第一次操作时差点把手机捏碎);她甚至尝试煲汤,结果差点烧了厨房,最终不得不承认"人类厨艺比血族猎杀技巧更复杂"。
苏沐的感冒在第二天就基本好了,但夜莱坚持要他多休息一天。这段时间里,他们聊了很多——苏沐的童年,大学的趣事,甚至一些从未告诉别人的小秘密;夜莱则分享了几个世纪前欧洲的见闻,血族社会的规矩,以及她对现代科技既鄙视又好奇的矛盾态度。
第四天早晨,苏沐终于被"批准"可以正常活动了。他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感觉比生病前还要精神焕发。
"我觉得自己现在能跑马拉松。"他开玩笑说。
夜莱正在研究咖啡机,头也不回地回答:"那就去跑。但别指望我去终点等你。"
苏沐笑着走过去帮她操作咖啡机。两人肩膀轻轻相碰,夜莱没有躲开。这个小小的接触让苏沐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正当咖啡香气弥漫厨房时,夜莱突然抬起头,红瞳紧缩,像是听到了什么。
"怎么了?"苏沐问。
夜莱示意他安静,专注地倾听了一会儿:"社区里有异常。昨晚又有动物被袭击了,这次离我们更近。"
苏沐这才想起这几天看到的新闻——社区附近已经发生好几起宠物失踪或死亡事件,官方说法是可能有流浪狗群,但夜莱一直坚持那不是普通动物所为。
"你觉得是什么?"他小声问。
夜莱的表情变得凝重:"不确定。但它在靠近...而且速度很快。"她突然转向苏沐,"这几天别单独出门,尤其是晚上。你的血现在对它来说就像灯塔一样明显。"
苏沐点点头,不自觉地靠近夜莱一些。窗外的阳光正好照进来,落在夜莱的银发上,给她镀了一层金边。她眯起眼睛,但没有躲开阳光,而是任由它温暖着自己苍白的皮肤。
苏沐突然意识到,在这几天的相处中,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悄然改变。夜莱不再只是一个需要他血液的房客,而他也不仅仅是一个移动血库。他们之间建立起了某种联系,比契约更牢固,比血液更深沉。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两人同时僵住。夜莱的红瞳瞬间变得警觉,她示意苏沐别动,自己悄无声息地移到门边,透过猫眼观察外面。
"谁?"苏沐用口型问。
夜莱的表情变得古怪,混杂着警惕和困惑。她退后一步,轻声回答:
"一个...狗耳朵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