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魔都老城区的旧居民楼楼道里,只剩下陆景明和陆明玥急促的脚步声,以及他们搀扶着的昏迷少女压抑的痛哼。少女轻得像片叶子,但那份沉甸甸的“麻烦”感却压得兄妹俩喘不过气。好不容易把她弄进家门,安置在客厅的旧沙发上。
灯光下,少女的伤势触目惊心:左腿扭曲,焦黑的灼痕和细密伤口在白得晃眼的皮肤上格外狰狞。她眉头紧锁,身体因疼痛不住颤抖。
“我去拿药箱!”陆明玥立刻冲进房间。
陆景明则快步走向爷爷陆山河的卧室。门虚掩着,传出不安的鼾声。他轻轻推门:“爷爷?醒醒……”
昏暗的小夜灯下,老人没睡在床上,而是抱着他那把宝贝旧弓,蜷在墙角的破藤椅里。听到动静,他浑浊的眼睛猛地睁开,茫然又惊惧地扫向门口。
“景明?”声音沙哑。
“爷爷,客厅……”陆景明话未说完——
“哥!她的伤……在发光?!”客厅传来陆明玥的低呼!
陆景明心头一凛,转身冲回。陆山河也被惊动,下意识抱紧弓,眼中闪过一丝警惕,摇摇晃晃跟了出来。
只见沙发上,少女焦黑灼痕的边缘,正散发出极其微弱、如同晨曦般的淡金色光晕!那光芒纯净温暖,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抚平细小伤口,甚至那扭曲的左腿,角度似乎也在细微调整!
“自愈能力?”陆景明脱口而出。这在高等神性中不稀奇,他和妹妹都有。结合她说日语…答案呼之欲出:天照大神的觉醒者!
陆山河的目光被那微弱却纯净的太阳神性气息吸引!浑浊双眼瞬间爆发出骇人精光!那不是清醒,是更深层的狂乱!他猛地推开陆景明,枯瘦的手死死抓住弓,另一手闪电般从墙上箭袋抽出一支旧木箭!
“日……日神!异邦的日神!”他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声音因极度的恐惧和敌意扭曲变形。动作快得不像老人,不顾少女重伤昏迷,瞬间拉弓搭箭!锈迹斑斑的箭头,带着冰冷杀意,直指少女心口!
“爷爷!不要!”兄妹俩魂飞魄散,同时扑去!
陆景明更快,本能地侧身用肩膀狠狠撞向爷爷手臂!陆明玥则直接扑到沙发前,张开双臂挡住少女!
“砰!”弓弦震响!箭矢擦着陆明玥耳畔,“夺”地钉入后方墙壁!箭尾嗡嗡颤抖,石灰簌簌落下。
陆山河被撞得趔趄后退,靠在餐桌旁剧烈喘息。他死死盯着钉入墙的箭,又看看被护住的少女,眼中的狂乱如潮水退去,再次被巨大的疲惫和茫然取代。他佝偻着抱紧弓,无意识地念叨:“逃不脱……都逃不脱……”
陆景明心脏狂跳,冷汗浸透后背,死死抓住爷爷手臂。陆明玥脸色惨白,惊魂未定地回头看了一眼墙上的箭,又看看身后昏迷中自愈光芒未熄的少女,一股寒意直冲头顶。兄妹俩对视一眼,后怕与笃定交织——爷爷的反应,彻底印证了他们的猜测。这少女,绝对是来自异邦的太阳神觉醒者!爷爷源于宇宙深处的疯狂,对“日神”有着本能的、歇斯底里的敌意!
“哥……”
“没事了。”陆景明安抚妹妹,用力扶住恍惚的爷爷,“爷爷,回屋休息,是客人……”他半哄半强制地把爷爷搀回卧室,锁好门。
客厅一片狼藉:墙上的箭孔,散落的药箱,昏迷的少女,空气中残留着疯狂的杀意与微弱的神性气息。
“现在怎么办?”陆明玥看着沙发,眉头紧锁。
“先处理伤。”陆景明定神,蹲在沙发边,小心避开自愈中的伤口,用湿毛巾轻轻擦拭少女脸上的灰尘血污。污迹褪去,露出一张清秀却因痛苦而异常脆弱的瓷娃娃般的脸庞,比他们似乎还小些。
“天照机关……太阳神演武……”想起少女昏迷前的日语哀求,结合爷爷的反应和那封GSDC征召令,一个令人窒息的真相轮廓浮现。她是逃出来的!恐惧被抓回去,因为下场可能就是成为“太阳神计划”的牺牲品——如同他们若前往,也可能成为融合的“材料”!
“哥,”陆明玥声音发涩,看着少女腿上那道自愈光芒也吃力的焦黑伤口,“她说的‘会被杀’……是真的?”
陆景明沉默地点点头又摇头,他也无法确定。他用镊子夹起消毒棉球,极其轻柔地处理少女手臂的划伤。能感觉到她体内那股太阳神性微弱纯净,却透着被强行撕裂、透支过度的虚弱。天照不是神道教至高神吗?她的觉醒者怎会被迫害至此?
“先让她休息。醒了再问。”陆景明沉声道。麻烦已沾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接下来两天,表面风平浪静。GSDC征召令如悬顶之剑,兄妹俩默契不再提起,按时上学放学,维持着“普通”。沙发上的少女成了家里的“病号”。她的自愈力惊人,第二天傍晚便悠悠转醒。
刚醒时,她像受惊的小鹿,黑曜石般的眼中满是惊恐迷茫,蜷缩起来紧张地问:“こ、ここはどこ?”(这、这里是哪里?)
陆明玥发挥亲和力,没急着追问,端来米粥,用磕绊的日语(“大丈夫”、“食べる”)示意她先吃。温暖的食物稍安抚了紧绷的神经。
陆景明则默默打开老旧平板,点开《夏目友人帐》。熟悉的片头曲响起,猫咪老师出现时,少女眼睛明显亮了一下,身体放松些许。
“好き?”(喜欢?)陆明玥笑着指屏幕。
少女苍白的脸有了一丝血色,犹豫后轻轻点头,小声用日语说:“夏目…優しい。”(夏目…很温柔。)
动漫成了破冰桥梁。兄妹二人也知晓了少女的名字——星宫菜绪。她来自日本,是天照御柱机构秘密培养的天照大神觉醒者。
在兄妹俩耐心的陪伴和动漫、游戏的“助攻”下,星宫菜绪的社恐属性在熟悉的环境里慢慢融化。虽然见生人仍会紧张地躲到陆明玥身后,但与兄妹俩交流时,已能用简单汉语词汇夹杂日语,磕绊表达意思。
第三天晚上,星宫状态明显好转。她捧着热牛奶,鼓起勇气,断断续续说出逃亡原因。
“演武…不是比赛…”她努力组织汉语,小脸因激动恐惧发红,双手紧握杯子,“是…狩猎!融合…素材!”她指指自己,又指指兄妹俩,眼中后怕,“他们…要抓我们…不同的太阳神…融合…进‘天之御中主神’…很痛苦…会…消失…”
她艰难描述着天照御柱机构的计划:利用全球太阳神演武,抓捕各地太阳神觉醒者,作为“素材”强行融入日本神话更高位的“天之御中主神”体内,争夺“太阳神计划”主导权。她感受到生命被当燃料的威胁,才拼死发动“天岩户之隙”的能力逃出。
“光…门…不稳定…很痛…很怕…”回想起穿越的痛苦恐惧,她又微微发抖。
兄妹俩听得心头冰凉。星宫的遭遇,彻底撕碎了GSDC“人类团结”、“文明进步”的遮羞布。这哪是演武?分明是掠夺和献祭!而他们兄妹,同样是顶级神性的“素材”,同在“征召”名单上!拒绝是“永久收容”,去了?看星宫就知道!
“龙脉管理局……”陆景明低念国内的神性管理组织,强烈危机感攫住了他。
“龙局应该不会这样吧?”
仿佛回应他的疑虑——
“叮——咚——”
门铃响了。不是急促的快递铃,而是两声沉稳、均匀、带着不容置疑意味的铃声。
客厅瞬间死寂。正模仿《间谍过家家》安妮亚“哇库哇库”的陆明玥僵住了。蜷在沙发角落、紧抱游戏机的星宫菜绪猛地抬头,小脸瞬间褪尽血色,眼中是极致的惊恐,身体如被天敌锁定的猎物,剧烈颤抖起来!
陆景明的心沉到谷底。他深吸口气,给妹妹一个“稳住”的眼神,示意她看好星宫,自己站起身,走向门口。
门外站着一个男人。
深灰色中山装剪裁合体,身姿挺拔如标枪。面容约四十,轮廓分明,线条冷硬如刀削斧凿。最心悸的是那双眼睛——眼白极少,漆黑瞳孔占据绝大部分,深邃如不见底的寒潭。此刻,那黑瞳平静地注视着开门的陆景明,无情绪波动,却带来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视灵魂。
他身后半步,站着两名同样制服、神情冷峻如鹰隼的年轻男子。
陆景明认得这张脸。龙脉管理局官网公示栏、重大神性犯罪案件结案新闻的角落——龙脉管理局第七处处长,王狰。
“陆景明同学,陆明玥同学。”王狰开口,声音不高,清晰沉稳如金属,字字敲心,“龙脉管理局第七处处长,王狰。关于GSDC征召令,及你们逾期未报到行为,我们需要谈谈。”
他的目光越过陆景明肩膀,平静扫视屋内。当那漆黑瞳孔掠过沙发上抖如筛糠、面无人色的星宫菜绪时,微微停顿了零点一秒。
随即,王狰冷硬的脸上,嘴角极其细微地上牵,形成一个毫无温度、甚至带着一丝残酷兴味的弧度。
“看来,”他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强作镇定的陆景明,黑瞳中寒冰凝结,“除了征召令,我们还需额外处理一位……‘非法入境’的‘神性偷渡客’。”
语气平淡如谈论天气,但“非法入境”和“神性偷渡客”两个词,却像两把冰冷枷锁,瞬间锁死客厅所有空气。
星宫菜绪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如同幼兽般的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