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这个世界藏着更诡谲的规则:部分人能聆听神明的谕令,依旨行事者,将获得撬动世界法则的力量。
被神明选中者,能凭神谕执行任务,换取撼动法则的力量——有人可逆转生死,有人能篡改因果。
十二点的钟声像冰锥砸进脑海时,她正趴在冰凉的书桌上。
笔尖的墨渍在羊皮纸上晕开一小团黑,像块无法辨认的污渍。她抬起头,茫然地眨了眨眼,视线所及是雕花的银烛台、铺着天鹅绒的座椅,以及……镜中那张全然陌生的脸。
白皙得近乎透明的皮肤,柔软的淡金色卷发垂在肩头,一身蕾丝缀边的睡裙让她看起来像个易碎的瓷娃娃。可那双眼睛里的东西却格格不入——是骤然失重般的惊慌,和一丝被强行塞进躯壳的僵硬。
“我……”她想开口,喉咙却像被砂纸磨过,只发出气音。
指尖下意识地抚过桌面,触到一本摊开的日记。
第一页,用陌生的笔迹写着:【醒了。身体不是我的。这里不是我的世界。】
第二页:【他们叫我“小姐”。不知道名字。“小姐”脑子有问题,是个疯子。“我”记不住昨天发生的事。每天早上都像第一次睁眼。】
第三页,也就是今天的页面,只有一行刚写的字,墨迹还未干:【现在是凌晨,钟楼敲了十二下。我是谁?】
心脏猛地一缩。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纤细、柔软,指甲修剪得圆润,绝不是那双常年握笔、指节带着薄茧的手。记忆像被浓雾笼罩的沼泽,除了“我是个侦探”这个模糊的执念,其余全是空白。
连名字都没有。
“小姐,该起身了。”门外传来轻柔的女声,带着小心翼翼的恭敬。
她迅速合上日记,塞进枕头下的暗格——这个动作像是刻在肌肉里的本能,做完才后知后觉地疑惑:自己怎么知道这里有暗格?
“进、进来。”她模仿着记忆里“贵族小姐”该有的语调,声音却发飘。
女仆推门进来,捧着叠得整齐的衣物,金发在晨光中泛着柔和的光:“小姐今天想穿哪件?公爵大人说早餐后要去花园散步。”
她看着那些缀满蕾丝和珍珠的裙子,喉头发紧。日记里没写该怎么选,也没写“公爵大人”是谁。
“随便……”她含糊道,目光落在女仆胸前的铭牌上——玛莎。
玛莎似乎没察觉异样,熟练地帮她更衣。束腰勒得她喘不过气,裙摆扫过脚踝时,她忽然注意到自己的脚踝上有个淡红色的印记,像朵没开的花。
这是什么?日记里没提。
“玛莎,”她试着开口,指尖冰凉,“我……平时喜欢穿什么颜色?”
玛莎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小姐最偏爱淡蓝色呀,您说像天空的颜色。”
“……嗯。”她应着,心里却毫无波澜。天空?她连这个世界的天空是什么样都记不清。
走到梳妆镜前,她盯着镜中的少女。那双眼睛很亮,亮得有些锐利,像在审视一件证物。这是她唯一熟悉的东西——属于侦探的、对周遭一切的警惕。
可名字呢?她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小姐,您的日记本。”玛莎递来一个皮质封面的本子,正是她刚才藏起来的那本。
她接过,指尖触到封面的烫金花纹,突然有种莫名的熟悉感。翻开,最新一页的空白处,不知何时多了一行极浅的字迹,像是用指甲划上去的:
【记下来。会睡着。忘记。】
对,要记下来。
她摸出藏在梳妆台抽屉里的羽毛笔——又是一个没来由的“知道”——蘸了墨,在空白页写下:【玛莎,女仆。偏爱淡蓝。脚踝有印记。公爵是父亲?】
写完,心脏才稍微安定。这是她对抗遗忘的唯一武器。
走出房门,走廊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挂在墙上的油画里,骑士的盔甲闪着冷光,仿佛下一秒就会转过头来。她握紧日记本,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餐厅在走廊尽头,长桌旁坐着个穿黑色燕尾服的男人,灰蓝色的眼睛像结了冰的湖面。看到她,男人放下刀叉:“今天没赖床,很好。”
“……”她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叫什么。日记里没写称呼。
男人皱了皱眉,像是不悦:“艾拉,你又忘了?”
艾拉?
她猛地抬头,这个名字像钥匙,撬开了记忆里微不足道的一条缝——似乎昨天,也有人这么叫过她。
“……父亲。”她低声道,依着猜测坐下。
公爵没再追究,自顾自地用餐。她拿起面前的银勺,学着他的样子切割盘中的食物,眼角的余光却在打量四周。站在公爵身后的管家穿着笔挺的制服,袖口绣着家族纹章,垂着眼帘,看不出情绪。
日记本里有一页写着:【管家,疑点。昨天书房丢了东西,他有不在场证明,但很可疑。】
【这个世界有人能做“神明”让做的事,然后获得奇怪的力量。比如,改证据。】
奇怪的力量?她握紧银勺,金属的凉意透过指尖传来。
正想着,窗外突然掠过一道黑影。一只黑鸦落在窗台上,歪头看着她,琥珀色的眼睛像两颗冰冷的珠子。
她的呼吸顿了顿。日记本里有一行被红墨水涂过的字,依稀能看清:【黑鸦=危险】
黑鸦突然张开嘴,发出的声音却不是鸟鸣,而是一个缥缈的、仿佛从很远地方传来的声音:
“找到它……”
话音刚落,黑鸦振翅飞走。
公爵和管家像是毫无所觉,依旧各自做着自己的事。
只有她,手心渗出了冷汗。
找到什么?书房丢的东西?
她低头看向日记本,在刚才的记录下添了一行:【黑鸦=神明的话?找东西。】
放下笔时,她忽然意识到——
不管她叫什么,不管明天会不会忘记今天,现在,她必须开始查了。
为了找回名字,为了弄清楚这一切。
毕竟,她是个侦探。哪怕,只是个没有名字、活在一天记忆里的侦探。
餐厅的时钟滴答作响,像是在倒计时。她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只有不到二十四个小时了。
早餐在沉默中结束。公爵起身时,灰蓝色的眼睛扫过她:“下午神学课别迟到,主教大人会来。”
她攥紧日记本点头,看着公爵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管家上前一步,躬身道:“小姐需要去花园走走吗?今早的蔷薇开得正好。”
她抬眼看向管家。男人鬓角花白,眼神温和,可日记里那句“疑点”像根刺扎在心头。“去书房看看。”她突然说。
管家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恢复如常:“公爵吩咐过,书房暂不让人进。”
“父亲刚说我可以自由活动。”她搬出公爵的话,语气尽量平稳。侦探的直觉在叫嚣——越不让进的地方,越藏着线索。
管家沉默片刻,终究侧身让开:“请随我来。”
三楼书房的门是厚重的橡木材质,锁孔上有新鲜的划痕。她装作不经意地拂过门板,指尖触到木屑的粗糙感。“锁坏了?”
“昨夜遭了贼,公爵已让人去请锁匠了。”管家的声音听不出异样。
推开门,浓郁的墨香混着灰尘味扑面而来。书架上的书倒了大半,书桌抽屉被暴力扯开,显然经过一番翻找。她的目光落在书桌角落——那里有一小撮黑色羽毛,和今早窗台上那只乌鸦的羽毛一模一样。
“丢了什么?”她弯腰,指尖快要触到羽毛时,管家突然开口:“一卷旧羊皮卷,据说是先公爵的遗物。”
她收回手,若无其事地转向书架。最高一层的书脊上,有本烫金封面的书歪歪斜斜地插着,像是被人碰过。“那本是什么?”
管家抬头看了眼:“《神谕集注》,记录历代神选者的事迹。”
她踮起脚尖去够,裙摆扫过地面,带起一阵风。书页哗啦啦翻开,一张夹在里面的纸条飘落在地。
是张素描,画着一只黑鸦,爪下踩着半卷羊皮卷。落款处有个潦草的符号,像只眼睛。
“这是……”她刚捡起纸条,窗外的钟楼突然敲响。
正午十二点。
心脏猛地抽痛,脑海中闪过一丝模糊的片段——昨夜,也是这个时辰,似乎有人在她耳边低语:“别信管家……”
片段转瞬即逝,像从未存在过。
她握紧纸条,将素描塞进日记本。抬眼时,管家正盯着她,眼神里的温和褪得一干二净,只剩下冰冷的审视。
“小姐,该去准备神学课了。”他的声音像淬了冰。
她点头,转身时,指尖在袖中捻碎了那撮黑色羽毛。
还有十二个小时。她必须在午夜前,弄清楚这张素描、那卷羊皮卷,和管家藏在温和面具下的秘密。
毕竟,明天的“艾拉”醒来时,又会是一张白纸。而她,不能让今天的线索,随记忆一同归零。
【序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