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下午两点五十分，林野站在旧教学楼楼梯口时，开始后悔上周的承诺——倒不是因为荧光棒咒语或会说话的石头，而是手里这本从图书馆借来的《现代天文学概论》里夹着张苏棠塞的便签，潦草的字迹像被风吹乱的草：
「紧急任务！速到404集合！带上你的吐槽能量！——星穹社长」
“吐槽能量……”林野把便签揉成一团，推开了404教室的门。灰尘簌簌落下，呛得他咳嗽了两声。教室里除了苏棠空无一人，她正蹲在窗边捣鼓一台老式天文望远镜，半截身子挂在窗外，扎头发的荧光绳在风里飘得像根失控的灯带。
“林野！”她听到动静猛地回头，发梢扫过望远镜支架，“快帮我按住这个螺丝！它在跟我作对！”
林野走过去，按住支架的瞬间愣住了——这根本不是正规天文社的设备。生锈的金属架上贴着卡通星星贴纸，镜头盖上还用马克笔画了个咧嘴大笑的月亮，旁边歪歪扭扭写着“守护者三号”。
“你用这个……观测宇宙？”林野瞥了眼窗外明晃晃的太阳。
“不！”苏棠从帆布包里掏出个硬纸板卷筒塞给他，“今晚用它看狮子座流星雨！”纸筒两端糊着彩色玻璃纸，上面用金粉写着“星穹能量接收器”。
林野掂了掂轻飘飘的纸筒，刚想开口，苏棠突然拽过他手腕：“来不及解释了！帮我扛设备去天文台，三点的流星雨是激活星辰之力的关键！”
“关键是这玩意儿根本看不见云。” 林野把吐槽咽了回去。他认命地背上足有半人高的旧书包（里面叮当作响，塞满苏棠的“星穹装备”），跟着她穿过种满梧桐树的小道。阳光透过叶隙洒下来，苏棠发梢的紫色在光里跳跃，像某种流动的银河。
天文台门口站着群穿白大褂的学生，胸口别着“天文社”徽章。为首的高个子男生扶了扶眼镜，拦在苏棠面前：“同学，今天观测台被天文社包场了。”
苏棠踮脚往门里望了望：“我们占后排不行吗？”
“不行哦，”眼镜男生笑得温和，“我们预约了专业设备……”
“那我们用这个！”苏棠把“守护者三号”往地上一戳，生锈的支架在花岗岩上划出刺耳声响。天文社成员集体沉默了三秒，有个女生没憋住笑出了声。
“完了。” 林野默默后退半步，果然下一秒就听见苏棠拔高的嗓音：“笑什么！这可是暗影森林的守护者用陨铁打造的！当年它观测过——”
“——观测过食堂二楼烧糊的红烧肉。”林野突然上前一步，从书包里抽出个荧光绿封面的册子，“苏棠社长忘带设备说明书了。”他把《现代天文学概论》塞进眼镜男手里，压着声说，“哥们，她有点……嗯，入戏太深。”
眼镜男秒懂地点头：“理解，我们社长也痴迷《星球大战》。”他侧身放行时低声问，“你真是秘社成员？”
林野推了推下滑的眼镜：“昨天以前，我以为‘秘社’是她编来骗学分的。”
天文台穹顶内光线昏暗，环形阶梯上散布着十几台泛着冷光的望远镜。苏棠猫着腰溜到最后一排角落，打开书包叮铃哐啷往外掏东西：缠着夜光胶带的保温杯、贴着星座贴纸的笔记本，还有一捆用塑料管自制的“星轨记录仪”。
“给你！”她把“星穹能量接收器”塞给林野，“等下流星雨出现时，把纸筒对准光源，心里默念咒语！”
“咒语内容该不会是‘珍珠奶茶少糖去冰’吧？” 林野攥着纸筒，看苏棠爬上梯子调试“守护者三号”。生锈的支架被她拍得咯吱响，天文社有人皱眉看过来。
“同学，”前排的女生转头提醒，“你们的设备……”
“是特制的频率共振器！”苏棠头也不回地喊，“需要配合狮子座流星雨的伽马射线！”
女生茫然地眨眨眼，林野立刻解释：“意思是——它有自己独特的观测节奏。”女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苏棠趁势凑近林野耳边：“刚才谢啦！不过你为啥说我是入戏太深？”
林野低头调试纸筒的玻璃纸：“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苏棠翻开那本烫金封面的《星穹血脉手册》，“看见没？第七页写了，狮子座流星雨是打开星辰之门的钥匙！”她指尖点着一行华丽的花体字，林野瞄过去——
「当流星划破夜幕，心念咒语者将窥见星穹秘影。」
“所以咒语是？”林野挑眉。
“我教你！”苏棠跳下梯子，压低嗓音靠近他耳侧，“跟我念：索尔塔·诺瓦——星辰予我光明！”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空气里有淡淡的葡萄软糖味。
林野耳朵一麻，面不改色地说：“苏棠同学，你吃糖粘牙上了。”
苏棠“啊”了一声捂住嘴，气得拿手册敲他肩膀：“重点是这个吗！”手册擦过他鼻尖，林野突然看见一道微不可察的流光从纸页边缘闪过，转瞬即逝。
“你……”他话未出口，穹顶的灯光骤灭。
“开始了！”天文社一阵骚动。所有人都挤向望远镜，黑暗里只剩仪器运转的低鸣。苏棠飞快爬上梯子，把眼睛贴向“守护者三号”，林野犹豫片刻，举起了贴满金粉的纸筒。
墨蓝天幕缀满碎钻般的星子。第一颗流星划过时，人群发出低低的惊叹。紧接着是第二颗、第三颗……银线交织成网，像神灵随手撒下的光屑。
“林野！”苏棠在梯子上催促，“快念咒语！”
林野举起纸筒对准流星方向，玻璃纸滤过的光斑映在他脸上。他张了张嘴，最终只蹦出一句：“苏棠，你梯子螺丝松了。”
苏棠“哎哟”一声晃了晃，林野下意识伸手扶住梯子。抬头却撞见她狡黠的笑：“骗你的！快看接收器！”
纸筒前的玻璃纸突然爆开一团幽蓝色光晕。光芒如液体般流淌，沿着纸筒边缘蔓延，瞬间裹住林野的指尖。他愕然望去——那不是反射的星光。蓝光如有生命般浮动，组成了模糊的狼首轮廓，复又散成光屑。
“看见了吗？！”苏棠激动地抓住他胳膊，“我就说这是钥匙！”
“钥匙长这样？”林野盯着指尖残留的凉意，“这狼头看着像食堂二楼的吉祥物。”
“那叫芬里尔！北欧神话里的巨狼！”苏棠气鼓鼓地抽出荧光棒，“刚才肯定是你心不诚！再试一次——”她猛地站直，荧光棒高举过头：“以星辰之名！”
荧光棒倏地亮到极致，蓝光像挣脱牢笼般炸开。林野只来得及喊“别举那么高”，光流已不受控地撞向天花板。
“哐当！”
环形吊灯被击中，灯罩应声碎裂！灯泡如流星般簌簌坠落，砸在金属仪器上火花四溅。整个天文台炸开锅——
“灯炸了！”
“谁开的激光笔？！”
“我的CCD传感器！”
苏棠僵在梯子上举着荧光棒，像截被雷劈中的葡萄藤。林野一把拽下她塞进座位底下，自己则被冲过来的天文社成员挤到墙角。混乱中有人抓住他胳膊：“刚才蓝光哪来的？”
林野深吸一口气，从书包里抽出缠满胶带的保温杯：“可能是她的暖手宝炸了。”
保温杯被夺走检查，苏棠从桌底探出头，小声道歉：“对不起啊……”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林野弯腰抽出压在她腿下的手册，“手册沾灰了。”他擦去封面的灰，烫金字在应急灯下泛着冷光。指尖拂过《星穹血脉》的书脊时，突然摸到一行凸起的印记。
——是颗环绕星环的微小狼首。和刚才蓝光凝聚的图案分毫不差。
“走了。”眼镜男把保温杯扔回来，“以后别带危险品进……”话被穹顶重新亮起的备用灯打断。光线涌进来的刹那，林野瞥见苏棠颈后一闪而过的微光——像有星尘在她皮肤下倏忽流淌。
回旧教学楼的路上异常沉默。苏棠抱着“守护者三号”的残骸，书包拉链挂着一截断掉的荧光棒。路灯把两人影子拖得很长，林野盯着她被照亮的发顶，忽然开口：“天文台维修费多少？”
“啊？”苏棠闷闷地说，“社长说不用赔……”
“那手册，”林野放缓脚步，“能再给我看看么？”
苏棠警惕地抱紧书包：“干嘛？”
“研究下北欧巨狼，”林野从兜里掏出颗葡萄软糖，“换你一颗糖。”
苏棠“扑哧”笑出来，把手册拍在他手心：“看吧！我就说你适合秘社！不过——”她眨眨眼，“这页咒语你还没念呢！”她哗啦啦翻到某页，指着段扭曲如蛇的文字：“这是召唤星穹奶茶的秘术！超灵的！”
林野凑近细看，念出标题：“……特调饮品配方？”
“咒语别名嘛！”苏棠抢回手册撒腿就跑，“下周三下午三点！带杯奶茶来赎手册！”
林野站在原地，晚风卷起书页的一角。他望着苏棠被风吹鼓的银河T恤，指尖捻过刚刚触碰手册的位置——那里还残留着微弱的、电流般的麻痒感。
路灯啪地熄灭又亮起，光晕摇晃里，林野低声对着空气说：
“下次荧光棒炸的时候……离我远点。”
手册在黑暗里隐约泛起一丝蓝光，像无声的应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