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事们紧张的目光还黏在奥利维拉身上,但她已像一尊沉入深海的雕像,将自己彻底埋进了档案堆里。见长官毫无反应,办公室里的空气才重新开始流动,窸窸窣窣的声响重新填满空间。
奥利维拉维持着低头的姿势,眼角的余光不动声色地扫过四周。确认无人注意后,她的手指如灵巧的盗贼,精准地从厚重的档案夹页中抽出了那张折叠的纸条。
纸条上只有一行潦草的字迹:
“锈带中心的熔炉发现了她的秘艺。”
奥利维拉微微偏过头,陷入短暂的思索。恰在此时,一束难得的、穿透了厚重煤烟云层的阳光,斜斜地刺入治安局布满灰尘的玻璃窗,正巧落在她的身上。光线瞬间点亮了她的身影:齐肩的深色发丝在光线下泛着微光,冷冽如刀锋的眉毛下,是一双此刻因困惑而微微失焦的眼眸,与她那张小巧、近乎樱桃色的嘴唇形成了奇异的反差——这矛盾的特质在光线下交织,透出一种与周遭铁锈格格不入的、近乎脆弱的可爱。
这瞬间的迷惘被瞬间掐灭。奥利维拉迅速将纸条揉成一团,塞进制服外套的口袋深处。她的手伸向桌边的报纸,动作流畅自然。头版那行巨大的、几乎要跳出来的标题刺入眼帘:
“震惊!锈带核心异常熔毁!下城区命脉危在旦夕?!”
奥利维拉的嘴角极其短暂地向上牵动了一下,捕捉到一丝荒谬的幽默,随即又恢复了那副拒人千里的冰冷面具。
“看来每个世界的报纸,”她低声自语道“都一个德性。”
她猛地站起身,帽檐的阴影瞬间压低了她的眉眼,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在办公室里炸开:“雷欧看家。其他人,各司其职。听明白了?”
“是,长官!”众人弹簧般站起,声音绷紧,带着敬畏。
奥利维拉一把攫住挂在帽架上的宽檐帽扣在头上,抄起挂着的皮质短外套,利落地披上,大步流星地推开了治安局那扇沉重的、镶着铆钉的铁门。
“阿——秋!”
一股裹挟着浓重铁锈味、煤灰颗粒和劣质机油蒸汽的、粗粝而滚烫的风,在她毫无防备间猛地灌入鼻腔,引发了一声短促的喷嚏。
门外的景象,如同一个庞大而病态的机械巨兽的内脏,在她眼前轰然展开:
高耸入云的巨大蒸汽塔如同生锈的巨人肋骨,粗大的铆接钢管纵横交错,构成支撑整个锈带的天际线。这些巨塔的顶端,滚滚的、夹杂着火星的浓白蒸汽永不停歇地喷涌而出,像垂死的巨兽在喘息,发出低沉而持续的、令人胸腔发闷的“嘶——嘶——”声。
视线所及之处,是无穷无尽的机械运动。巨大的、沾满黑色油污的齿轮在暴露的钢铁框架中相互啮合、转动,发出沉重而规律、如同巨人磨牙般的“咔哒…咔哒…咔哒…”声。更小的齿轮则隐藏在建筑外墙上悬挂的、形如金属藤壶般的各种设备箱里,带动着活塞、连杆和不知名的传动装置,汇成一曲永不休眠的、杂乱的金属交响乐。
空气中弥漫着金属粉尘、煤烟和化学蒸汽混合的灰黄色雾霭,让阳光艰难地透下,形成一道道浑浊的光柱,照亮空气中永不停歇地飞舞着的金属碎屑。脚下的地面并非泥土,而是覆盖着厚厚一层油污和金属粉末的、踩上去嘎吱作响的复合钢板。
奥利维拉下意识地压低了帽檐,帽檐的阴影将她那双重新变得锐利的眼睛藏得更深。她深吸了一口这污浊的空气,迈开步子,靴跟踏在钢板地面上发出清脆而孤独的回响,身影迅速融入了这片由齿轮、蒸汽与铁锈构成的、巨大而喧嚣的迷宫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