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四时,刻读与瓦伦莎的首次谈话也迎来了尾声,瓦伦莎不想在挪动,直接躺在沙发上睡着了,继续消耗原主的记忆。
夜,沉得像一块浸透墨汁的绒布,紧紧裹住这栋弥漫着旧纸张和死亡气息的屋子。瓦伦莎,或者说,占据着这具名为瓦伦莎躯壳的意识体,放任沉重的疲惫感拖拽着自己,陷进那张蒙着灰尘的旧沙发里。皮革冰冷坚硬,硌着骨头,但比起探索这具身体残留的、令人作呕的记忆迷宫,这点不适微不足道。
眼皮合拢,隔绝了室内刻读纹章残留的、幽微不祥的紫光。黑暗并非安宁,而是通往更深泥沼的入口。
意识被无形的手拉扯着,坠入一片粘稠、冰冷、散发着铁锈与腐败甜香的黑暗沼泽。无数破碎的、尖叫的画面如同溺毙者的残骸,从淤泥深处翻涌上来,争先恐后地撞击着他的感知。
记忆中的屋子并不向现在这般破败寂寞,整体呈现光明,温暖的形象,但却充斥着不和谐的争吵声,落寞的父亲正在以酒消愁,但不胜酒力的他很快就醉熏熏的趴在床上,母亲一直将自己的苦水倾泄在年幼的瓦伦莎上,她每次吵架都有意无意地将自己一切的不幸都归功于瓦伦莎,这让瓦伦莎感到聒噪,所以瓦伦莎就让她永远闭嘴,在将这一切栽赃给醉酒的父亲,小孩子的证词成功的将父亲送进的处刑场…
当瓦伦莎再次醒来时,太阳早已升起,尽管再不愿意,他也不得不起床。原主的记忆告诉他,他今天还要上学,他简单地收拾了一下,按照记忆中的道路,来到了学校——岚华初级学院,这具身体残留的本能像顽固的藤蔓,牵引着他来到了这所名为“岚华初级学院”的地方。周日学校转型的魔法科普学院——多么讽刺。原主的记忆碎片里,这里充斥着平庸的喧闹、无知的兴奋,以及那些被“普识计划”光辉口号掩盖的、根深蒂固的阶级壁垒。真正的魔法殿堂,属于特兰泽罗那样的地方,而这里,不过是给蝼蚁们一点虚幻的甜头,让他们安分守己的泥沼。
周围的嘈杂声浪一波波涌来,关于昨晚的球赛,关于新出的廉价魔导玩具,关于某个女生的裙角……毫无意义的噪音,如同无数只苍蝇在耳边嗡嗡作响。瓦伦莎的太阳穴突突地跳,刻读纹章在手腕的皮肤下传来一阵阵低沉、持续的灼热脉动,像一颗被强行按捺的不祥心脏。它在渴望着什么?是这弥漫在空气里的、属于少年人未经世事的浅薄活力?还是那潜藏在活力之下,更易被点燃的嫉妒、愤怒或恐惧?
他们这辈子注定平凡,但我不一样,瓦伦莎温柔地抚摸着手腕上的刻读,忽然一抹白色闪过瓦伦莎眼间,走过去一位靓丽的白发蓝眼少女,她穿着岚华学院统一的、样式廉价的深蓝色裙装制服,但那身制服穿在她身上,却奇异地被那非人的发色衬出一种格格不入的疏离感。听着她轻盈的脚步声,瓦伦莎居然起了反应,这让他略微震惊,随后他搜索了原主的记忆,找到了少女的相关信息。
“菲莉丝·芙洛斯特”,14年前不知何种原因出现在岚华市,孤身一人被当地教会收养,之后就是一段正常人生履历,瓦伦莎对原主的精细程度感到惊讶,也从侧面说明了原主对她有亵渎之意。
没有时间多想,预示上课的祭礼鸟开始鸣叫,随后,手持魔杖的老师走了进来,“同学们好,今天我们来了解一下联邦阶段的魔法史…”瓦伦莎无心上课,只盯着老师手上的魔杖,抚摸着刻读,轻声说:“是魔杖。”
“只是一根劣等的魔杖,没什么惊讶的,我的主人。”刻读的低语直接在他意识中响起,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近乎刻骨的轻蔑。那轻蔑并非针对讲师,而是针对这件器物本身所代表的、这个学院乃至这个“普识计划”的浅薄本质——给井底的蛙看一眼天空的幻影,便以为是全部。“我是问我什么时候可以成为魔法师,可以得到自己的魔杖。”瓦伦莎毫不在意地问。
“我的主人,不要奢求它们的玩具,如此脆弱的魔杖怎么可能承受住您宏伟的力量,待时机成熟,我亲自为你准备魔杖。”刻读谄媚地回答,瓦伦莎轻蔑地说:“那你是说,我们这几年的时间就应该浪费掉?堂堂救世主居然连自己的魔杖都没有。如此让我失望。”
菲莉丝·芙洛斯特不知何时已经转过身。她端坐在那里,白发如雪瀑垂落肩侧,冰蓝色的瞳孔不再是无焦点的空灵,而是如同两枚淬炼到极致的寒冰星钻,死死地钉在瓦伦莎的脸上!那目光里没有愤怒的火焰,只有一种纯粹的、冻结一切的厌恶和冰冷的警告,如同极地风暴的前锋,带着碾碎蝼蚁的漠然。她的唇线抿得极紧,下颚的线条绷出冰冷的弧度,整个人的气场从空灵的隔绝瞬间转变为一种极具压迫感的、生人勿近的寒锋!好似是瓦伦莎毫不拘束的声音影响了她。
“这碧池。”瓦伦莎暗骂到,随后开始询问刻读魔杖的用法,刻读不紧不慢地回答:“继续通入魔力,吟唱魔咒即可。”……
预示下课的颂乐鸟开始啼叫,众多学生纷纷离开位置,寻求自己的好搭子,而瓦伦莎正在在座位上发呆,不知在回想什么,坐在前面的白发少女突然往回走,途经瓦伦莎的身边时,略带威胁的说道:“以后上课的时候,我不想听到你的声音。”菲莉丝·芙洛斯特的声音如同极地寒风刮过裸露的岩石,冰冷、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切割感。
她说完,并未停留。白发在走动间划过一道冰冷的弧光,带着那股拒人千里的空灵和刚刚释放过的、尚未完全消散的压迫感,径直穿过喧闹的人群,消失在教室门口。仿佛只是随手拂去一粒碍眼的尘埃。
黑发垂落,在他苍白的额前投下小片阴影,遮住了眼睛的上半部分。露出的下半张脸,线条僵硬,嘴唇抿成一条毫无弧度的直线。那是一种非人的、剥离了所有正常情绪反应的平静,如同暴风雪肆虐后冻僵的荒原。
“所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