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墨、劣质烟草、陈年汗渍和廉价速溶咖啡的酸败气息,在岚华市警局三楼的凶案组办公室里顽固地交织、发酵。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胶水,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令人窒息的滞涩感。文件堆成摇摇欲坠的小山,覆盖了每一寸可用的桌面,泛黄的纸张边缘卷曲,散发出绝望的气息。
警长巴顿像一尊快要被案卷活埋的青铜雕像,深陷在吱呀作响的旧皮椅里。他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桌面上几张刚冲洗出来的现场照片,指尖夹着的烟卷已经积了长长一截灰烬,摇摇欲坠。照片上,小巷深处垃圾堆的阴影里,那团曾经被称作“人”的物体,以一种彻底亵渎了“人形”的姿态扭曲着。
“第七街区,后巷。”巴顿的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生锈的铁皮,打破了办公室里死水般的寂静。他猛地吸了一口烟,烟头瞬间明亮,映亮了他脸上深刻的、如同刀刻斧凿般的疲惫皱纹。“报案的是个收垃圾的老头,差点把隔夜饭都吐干净了。初步勘察……啧。”
他把几张更清晰、也更令人不适的特写照片甩到旁边年轻助手卡洛的桌上。卡洛的脸色瞬间褪尽血色,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死死咬住下唇才没当场吐出来。照片聚焦在头颅部位,那里已经无法辨认五官,只剩下一个被反复、彻底、以一种近乎工业流水线般精准的残忍**捣毁**的深坑。碎裂的骨渣、灰白色的脑组织碎块、暗红色的凝血块…都被蛮力彻底混合、碾碎、涂抹在冰冷的砖石和腐败的垃圾上。几处边缘还能看到细小的、清晰的啮齿类动物牙印。
“法医初步判断,”巴顿吐出一口浓烟,烟雾扭曲着升腾,模糊了他阴鸷的眼神,“致命伤是后脑勺那一下,钝器猛击,瞬间就交代了。但后面这些……”他用烟头点了点照片上那触目惊心的“深坑”和周围放射状的喷溅痕迹,“是死后造成的。反复的、多次的、发泄式的打击。凶手……或者说,那个疯子,花了相当长的时间,就为了把这里彻底变成一锅粥,现场也没人留下指纹,监控也被砸坏了。”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近乎生理性的厌恶,“现场还发现了……啃咬痕迹。老鼠。很多老鼠。”
卡洛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喉结上下滚动,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他强迫自己将视线从那些地狱般的影像上移开,声音有些发颤:“老、老师……死者身份确定了?财物呢?”
“身份确定了。”巴顿从另一堆文件底下抽出一张照片,推到卡洛面前。照片上是一个笑容温和、戴着细框眼镜的青年女性,背景是岚华初级学院的教室。“莉娜·佩蒂格鲁,岚华初级学院的魔法史讲师。钱包、个人证件都在现场那个被翻得乱七八糟的包里,值钱的东西……比如她的工资卡、还有那根学校配发的教学魔杖,没了。” 他重重地哼了一声,“典型的劫杀?抢根破魔杖?”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一阵裹挟着外面走廊更浑浊空气的风涌了进来。一个穿着制服的年轻警员探头进来,脸色同样不好看:“头儿,死者的家属来了,在楼下接待室。”
“知道了。”巴顿烦躁地挥挥手,示意警员出去。他拿起那份法医的报告,草草翻看。
卡洛的目光却再次落回那几张血腥的特写照片上。他强忍着不适,仔细看着那被彻底捣毁的头颅部位,看着那反复打击留下的、重叠交错的痕迹。一种直觉,冰冷而清晰,顺着他的脊椎爬升。
“老师,”卡洛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眼神却异常专注,“这……这不像是为了抢劫财物。拿走魔杖更像是顺手,或者是……某种‘战利品’?您看这些打击点……太集中了,太……专注了。凶手不是为了快速杀死她然后逃跑,他是在……享受这个过程。”
巴顿夹着烟的手指顿住了。他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第一次真正地、认真地看向自己这个年轻的助手。办公室里浑浊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烟灰终于不堪重负,从烟头断裂,无声地飘落在写满潦草笔记的案情分析纸上。
同一时间,岚华初级学院。
喧闹的课间走廊,人潮涌动,充斥着少年人特有的、带着点汗味的活力。关于莉娜老师惨死的恐怖传闻如同滴入沸水的油珠,瞬间炸开,惊恐的低语、夸张的臆测、故作镇定的分析……汇合成一股令人心烦意乱的嗡嗡背景音。
瓦伦莎斜靠在冰冷的金属储物柜上,位置恰好能将走廊尽头的布告栏收入眼底。那里,莉娜·佩蒂格鲁老师那张温和的证件照已经被贴在了讣告栏里,照片下方是几行冰冷的黑色印刷字。
他的姿态慵懒,黑发垂落,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和微微抿着的薄唇。指尖无意识地捻着制服袖口下那枚微微凸起的刻读纹章,感受着它传递来的、恒定的温热。1473点凡尘,安静地蛰伏着。
意识深处,刻读谄媚的低语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兴奋响起:“看啊,我的主人,看那些蝼蚁脸上的恐惧。多么…”
瓦伦莎没有回应。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布告栏上莉娜的照片,扫过周围一张张或惊恐、或悲伤、或带着病态好奇的学生面孔,最后,落在走廊另一端——那里,菲莉丝·芙洛斯特正独自一人,安静地穿过喧闹的人潮。
白发如雪,在混乱的背景中割裂出一道冰冷的轨迹,她停在了瓦伦莎的桌前。
没有多余的动作,没有情绪的铺垫。
“砰!”
一声沉闷而极具穿透力的巨响,如同冰川崩裂!菲莉丝纤细白皙的手掌,裹挟着千钧之力,狠狠拍在瓦伦莎面前的金属桌面上!巨大的声响瞬间压过了走廊里所有的噪音,让周围几米范围内的空气都为之一震!
桌子猛地一跳,上面的书本、文具哗啦作响。旁边几个学生被吓得一哆嗦,惊恐地看过来。
菲莉丝微微倾身,冰蓝色的眼眸如同两柄淬炼了万年寒冰的利刃,死死钉在瓦伦莎被黑发阴影遮挡的脸上!她的声音不高,却像冰锥凿穿冻土,每一个字都带着冻结灵魂的寒意,清晰地刺入瓦伦莎的耳膜,也刺入周围死寂的空气:
“这是最后一次警告。”
她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绝对力量。
“以后上课——”
冰蓝色的瞳孔收缩,如同聚焦的冰棱。
“别再说话。”
空气凝固了。时间仿佛被那双冰眸冻结。周围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这小小的角落,带着惊愕、茫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菲莉丝身上散发出的压迫感,远比布告栏上那张黑白照片更令人窒息。
瓦伦莎缓缓抬起头。
黑发滑向耳后,露出了他完整的脸。苍白,没有一丝被惊扰的慌乱。那双总是翻涌着阴鸷风暴的眼睛,此刻却平静得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清晰地映照着菲莉丝冰冷的面容和她眼中那纯粹的、冻结一切的警告。
他甚至没有去看周围那些惊愕的目光,也没有在意那被拍得嗡嗡作响的桌面。
他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牵拉。
那不是一个笑容。没有丝毫温度,没有丝毫屈服。那更像是在欣赏一件有趣的事情。
然后,他用一种轻描淡写到近乎慵懒的语调,清晰地、平静地回应,声音不大,却足以让近处的人听清:“知道了。”
菲莉丝·芙洛斯特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凝固的空气猛地回流,裹挟着周围学生压抑的喘息、劫后余生般的低语,以及更加嘈杂、带着困惑和隐隐兴奋的议论声浪。
“天呐……她居然敢……”
“拍桌子那一下……我心脏都快停了……”
“瓦伦莎居然没发火?他就这么认了?”
“芙洛斯特到底什么来头?连那个阴森森的家伙都……”
窃窃私语如同无数只细小的飞虫,嗡嗡地萦绕在瓦伦莎周围。他置若罔闻,重新低下头。
就在这时,上课的祭礼鸟鸣声尖锐地划破了走廊里尚未平息的骚动。人群如同退潮般涌向各自的教室,留下空荡的走廊和布告栏上莉娜老师那温和却已凝固的笑容。
“你以为我拿你没办法吗?芙洛斯特!”瓦伦莎暗想,他今日无心上课,都在想着要怎么好好地折磨那一抹白色。
瓦伦莎跟着芙洛斯特上了同一班公交,拥挤的公交车像一条灌满了沙丁鱼的金属罐头,在黄昏的城市脉络里缓慢蠕动。劣质皮革、汗液、廉价香水与窗外尾气混合成的污浊气味,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乘客的肺叶上。引擎低吼,车身摇晃,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
瓦伦莎斜倚在靠近后门的立柱旁,深色制服几乎融进车厢内昏暗的光线里。他微微低着头,额前垂落的黑发形成天然的阴影屏障,将大半张脸掩藏其后,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和紧抿的薄唇。指尖无意识地捻着袖口下那枚微微凸起的刻读纹章,感受着它持续而稳定的温热搏动。1473点凡尘,安静地蛰伏着,如同填满了火药的弹仓。
他的视线,穿过攒动的人头、摇晃的背包和车窗上模糊晃动的城市霓虹倒影,如同两道无形的、黏稠的探针,死死地、毫无掩饰地锁定着前方几排座位上的那抹白色。
菲莉丝·芙洛斯特安静地坐在靠窗的单人座位上。白发如极地冰川倾泻的月光,即使在车厢污浊的光线下,也散发着一种格格不入的洁净与冷冽。她微微侧头望着窗外,冰蓝色的眼眸映照着飞速掠过的街景流光,却空洞得仿佛穿透了现实,落在某个遥远的、只有她能触及的维度。喧嚣的车厢噪音、浑浊的空气、身边乘客偶尔的碰撞,都未能扰动她周身那层无形的、绝对静谧的屏障分毫。
瓦伦莎像一条融入阴影的毒蛇,借着乘客上下的拥挤人流,悄无声息地挤到了菲莉丝·芙洛斯特座位的斜后方。那抹刺眼的白色近在咫尺,发梢几乎要拂过他的鼻尖,带着一种非尘世的、冰冷的淡香,与车厢的污浊格格不入。
他动作流畅而隐蔽,如同褪去一层无用的蛇蜕,将身上那件深蓝色的学院制服迅速脱下、卷起,露出里面一件不起眼的深灰色套头衫。卷起的制服恰到好处地裹住了他插在内袋里的那根廉价魔杖,只露出镶嵌着浑浊结晶的杖头,紧贴着他的掌心。
他微微倾身,凑近那片冰冷的雪瀑,用一种刻意拔高、带着点同学间偶遇般“自然”的声调,清晰地唤道:
“菲莉丝同学!”
声音不大,却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精准地打破了菲莉丝·芙洛斯特周身那层无形的静谧屏障。
那道白色的身影,微微一滞。
随即,她缓缓地、如同冰雕被赋予了生命般,转过头来。
精致的脸庞在车窗透入的、流动的霓虹光影中显露。皮肤是近乎透明的冷白,鼻梁挺直,唇色极淡。最摄人心魄的是那双眼睛——冰蓝色,那冰蓝色的湖泊深处,清晰地映照出瓦伦莎近在咫尺的脸庞,以及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如同盯上猎物的毒蛇般的阴冷光芒。一丝极其细微的、如同冰面裂痕般的疑惑,在那双绝美的冰眸中一闪而逝。
就是现在!
瓦伦莎的嘴角咧开一个无声的、近乎狰狞的弧度!裹在制服中的魔杖如同蛰伏的毒蝎猛然扬起!被卷起的制服布料根本无法完全遮蔽那瞬间爆发的动作!浑浊的杖头隔着薄薄的衣物,精准地、死死地抵在了菲莉丝那被雪白发丝覆盖的、单薄的后背心脏位置!
冰冷的触感透过发丝和衣物传来,趁着她疑惑之际,瓦伦莎果断吟诵咒语:“心灵失真”
菲莉丝那双冰蓝色的眼眸深处,刚刚浮现的那一丝“疑惑”,如同被投入熔炉的冰晶,瞬间蒸发、湮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如同星空被强行撕裂的错愕与剧痛!那冰蓝色的瞳孔,在万分之一秒内猛然收缩!收缩到针尖般大小!仿佛有无数无形的利刃在她灵魂最核心的镜面上疯狂刮擦!
“呃——!” 一声极其短促、压抑到极致、却蕴含着难以想象痛苦与惊骇的气音,猛地从她微张的唇间挤出!那声音如此微弱,却被瓦伦莎敏锐地捕捉到,“你听见了吧,那美妙的声音。”瓦伦莎好似在跟刻读炫耀,刻读笑着回答:“我的主人,我们的凡尘正在以可见的速度下降。”瓦伦莎自己也早早注意到了,但他毫不在意,只想把注意力放在这眼前的白色身影。
菲莉丝精致冰冷的面容瞬间失去所有血色,变得比她的白发更加惨白!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猛地一僵!那双总是映照着无垠冰冷与漠然的冰蓝色眼眸,此刻充满了混乱的漩涡,仿佛有无数破碎的画面、错乱的声音、颠倒的感知在其中疯狂冲撞、撕裂!
她的嘴唇颤抖着,似乎想要凝聚最后一丝清醒的意识,发出质问:
“你……对我……做……”
然而,瓦伦莎冰冷、低沉、如同毒蛇吐信般的声音,已经带着绝对的支配意志,强行楔入了她那正在被“心灵失真”疯狂撕扯、覆盖的意识核心:
“别说多余的话。”
这五个字,如同五道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混乱的精神图景上!那正在凝聚的质问意念瞬间被抹平、覆盖!菲莉丝的嘴唇如同被无形的线缝合,瞬间抿紧,只剩下无法控制的细微颤抖。
瓦伦莎的眼中闪烁着冰冷而残忍的光芒,他清晰地“感觉”到刻读的力量正在菲莉丝那坚不可摧的精神壁垒上撕开一道裂缝,如同剧毒的藤蔓般疯狂向内侵蚀、扎根。他凑得更近,几乎能感受到她因剧痛和混乱而紊乱的、带着冰冷淡香的呼吸,下一个指令如同最终审判,狠狠烙印下去:
“下一站——”
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绝对命令。
“直接给我下车。”
指令如同冰冷的程序代码,被刻读的力量强行**编译、写入菲莉丝正在失真的意识底层。
菲莉丝的身体再次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冰蓝色的眼眸中那混乱的漩涡似乎凝固了一瞬,随即被一种机械的服从所取代。她脸上所有的痛苦、惊骇、挣扎都消失了,瓦伦莎明显的感觉到她的不屈。
就在这时,公交车刺耳的刹车声响起,车身猛地一顿。失真的电子报站器响起,第七街区站,到了。
后车门嗤的一声打开,涌入夜晚微凉的空气。
在瓦伦莎冰冷目光的注视下,菲莉丝·芙洛斯特如同一个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却又异常精准地从座位上站起。她没有再看瓦伦莎一眼,没有看车厢里的任何人。冰蓝色的眼眸空洞地直视着前方打开的车门,迈开脚步,穿过因到站而略微松动的人流,一步一步,绝对服从地走下了公交车。
“我的主人,请尽快解决掉她,你的凡尘已经被消耗三分之一龙。”刻读好心地提醒,“我知道,不用你多嘴。”瓦伦莎一边回答,一边驱使眼前的少女移动,他很明显能感受到那白色身影的不屈与无奈,瓦伦莎带着她兜兜转转,避开所有的摄像头,来到了瓦伦莎的家门口,此时凡尘只剩十几点了,“快了。”瓦伦莎驱使菲莉丝来到地下室门口,打开地下室,伴随着得逞的笑声,一脚把菲莉丝踹了下去。
“啊”一声吃痛的怜叫从地下室传来。
仿佛蕴含着足以刺穿灵魂的冲击力。那声音里,没有了之前的冰冷漠然,没有了被操控时的空洞服从,只剩下一种最原始的、猝不及防的、被黑暗和剧痛瞬间吞噬的脆弱。
瓦伦莎朝着面前的黑暗笑道:“好好享受你的新家吧,菲莉丝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