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为艾尔视角的故事)
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蹲坐在贫民窟的垃圾堆旁，数着打架成功后收获的战利品
他破破烂烂的皮甲上沾着可疑的酱汁，手里举着抢来的新鲜面包，转头看向我
“喂，那边的灰发小鬼，你刚才看到我的战绩了吧?厉不厉害?”
他自顾自地将面包抵到我面前，对着我露出灿烂的笑容
“我叫艾斯特，你叫什么名字?”
腐烂巷子里，他的声音不断回响
我沉默着
见我不答，他竟然直接掰下一块塞进自己的嘴里
“看，这没毒”
咀嚼时沾在嘴角的面包屑让他看起来更蠢了。
“啊哈，我知道了”他突然拍手，面包渣碎籁籁落下“你跟我一样被抛弃了对吧?”
“那跟我姓怎么样?艾...就要艾尔怎么样?你来当我小弟吧!”
我心想这人估计脑子有点不太正常
……
之后他几乎每天都会来
没有理会我的沉默，只是喋喋不休讲着一些蠢话
“我跟你说街道那户人家，和一个小三偷情正好被正宫发现了”
“我今天看见了一个漂亮的女孩子，我决定以后找女朋友就以她为最低标准了”
“我今天吃了...”
我没有开口，只是默默听着
父母被魔物杀死的那晚，我的声音似乎也随着他们埋进了乱葬岗，而他们留给我的只有“活下去”的念头
但奇怪的是，当他第二天没来时，我发现自己盯着缝隙的阳光，计算着他到来的时间。
对于我来说，这个每天出现在他面前的白发少年如同噩梦一般，但此刻我竟然期盼着他的到来
这个事实让我狠狠地将指甲嵌入掌心，直到出血
……
“你到底要不要当我的小弟?”
当他第三十五天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我正看着他被晒脱皮的鼻尖
这个白痴明明自己累得跟个狗一样，为什么还要捡一个累赘回去?
但就他要转身离开的时候，我鬼使神差地扯住他的衣角
他错愕地回头
我轻轻点了点了头
“你答应了?!”他的欢呼声惊飞了屋顶的鸽子“从今天开始你就叫艾尔了!走，我带你去看看我的地盘”
他拉起我的手腕，奔向某条小径，风拂过我破烂的衣衫，也吹起了他的白发，发丝扫过我的脸颊，带着点阳光和铁锈的气味。
在某个拐角处，我悄悄回握住了他的手
……
艾斯特是个糟糕透顶的老师，他教我用剑的方式堪称灾难
“看好了啊，先这样，然后这样，最后这样，你明白了没?”
令人诧异的是，我学会了。
不是因为他的教学，而是因为每次他挥剑时，那双蓝眼睛里闪烁的光，那光芒太过耀眼让我移不开视线。
后来，我的剑比他更快，更准。
他总是抱怨道“学这么快干嘛？给大哥留点面子啊”
但他不知道的是
我偷偷记住了他每一次挥剑的轨迹。
记住了他战斗时下意识侧身的习惯。
记住了他受伤时，会先笑，再骂脏话，最后才龇牙咧嘴地喊疼。
……
之后，我和艾斯特成为了佣兵，日子平淡乏味，直到某天自称讨伐魔王的一群人找上了我们。
艾斯特激动地对我说“艾尔，你知道吗？我的梦想生活终于有着落了!”
一旁的伊斯莱恩看向我“艾尔，艾斯特是为了理想而加入的小队，你又是为了什么？”
“理由?我并没有什么宏大的报负志向，仅仅是为了活下去而挥剑。”
以及看着某个白痴实现他愚蠢的梦想
仅此而已
……
刀刃刺入血肉的触感，我早已熟悉到麻木。这是第几个?第十个?第二十个?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处决叛徒了。
因为总得有人来做这件事
而那个人，最好是我
伊斯莱恩在回程的小路上等我，双手抱胸，眉头紧蹙着
“你又一个人去了”
“艾尔，我不希望你总是独自背负这些。”
“不，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不需要让其他人来沾染鲜血”
伊斯莱恩绿色的瞳孔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最终只是叹了叹气
“你的想法是错误的。艾尔，我们是家人，你可以依赖我们”
我没有反驳，只是继续走着
推开旅馆门时，温暖的灯光和喧闹声扑面而来。
塞莉娅听到门响，猛地转过身，咬牙切齿向我冲来
“艾尔!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这是你第几次一声不吭玩失踪了?再这样下去我要给你弄个定位魔法了”
维斯佩拉从塞莉娅身后探出头来，手指拽了拽我的衣角，轻声说道
“艾尔哥哥，下次可以通知一下我们再离开吗？大家都很担心你”
“抱歉...”
“啧，算啦这家伙肯定不会听进去的”塞莉娅突然勾住我的脖子，力道大得差点让我感到窒息
“反正你肯定又去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好事，对吧?”
我皱了皱眉“什么叫见不得人的好事?”
“就是那种，我将堕入黑暗，换你回到光明的戏码?”
“噗”
笑声从角落传来，艾斯特翘着腿坐在壁炉边的扶手椅上，嘴角挂着熟悉的欠揍笑容
“哎呀，被人看穿了，这之后还怎么演下去呀，艾尔?”
我瞪他一眼，他耸耸肩，无辜地眨眨眼
“干嘛?我又没说错”
塞莉娅翻了个白眼“你们两个真是够了!”
伊斯莱恩默默走到餐桌前，揭开盖在碗上的棉布“艾尔，辛苦了...吃点东西暖暖胃吧”
“嗯...”我应道，声音比想象中嘶哑
艾斯特突然站起身，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总之，欢迎回家，艾尔”
壁炉的火光映在了他们的脸上，塞莉娅的嫌弃、维斯佩拉的担忧、艾斯特的调侃、伊斯莱恩的关心。
那一瞬间，心脏像是被什么攥住。
我低头看着眼前的面线，蒸汽模糊了视线。一滴水珠落入汤中，我不知道那是蒸汽凝结的水滴，还是别的什么。
……
再后来，我看见他们的身影一次次的消失在我眼中，我想哭，但是眼眶干涩得像沙漠，麻木早已代替了悲伤。
噼啪作响的篝火映出我的脸，那脸陌生的可怕。
灰眸里没有光，没有泪，如同一个空洞的幽灵。
我看向一旁的艾斯特，除了我和他其他人早已死去
“就剩我们俩了啊”他说得很轻松，像在讨论明天吃什么一样
“我们会活下去的，讨伐完后我们可就成为了拯救世界的大英雄了，想想看到时候有多少姑娘追着我们跑?”
我知道他是想要安慰我，但嘴角抽搐的肌肉早已出卖了他，他在害怕。
篝火“啪”地爆开出一颗火星，我听见自己说“我们拉勾”
艾斯特愣住了，随后噗嗤一下笑了出来“我说，你都多大人了?还玩这些小把戏，好吧好吧大哥我就宠你这一回”
他伸出小指“我们拉勾，我会和你一起活下来的”
我小指也勾住他的，然后相缠在一起。
明知道结局，可我们还是会走向它，像扑火的飞蛾，但他的小指紧紧勾住我时，我还是不由自主地想要去相信。
相信我们会活下去
相信我们会讨伐成功
相信我们的未来
……
深夜，艾斯特靠着岩壁睡去
我望向洞外的星空，明天这个时候，我们之中又会少一人。
但此刻篝火还在燃烧
他的呼吸还在耳边
我们相勾的手指还残留着温度
这就够了
我轻轻碰了碰艾斯特的小指，说出那句未完的约定
“即使死亡，我们也终将会重逢。”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