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一片死寂。
温清嘉靠在房门背后，整个人像刚被烈火烤过一遍。
脸还在发烫，心跳没降下来，甚至连呼吸都不太顺。
刚才的那个动作太熟练了，熟练到不像“她”——而像另一个版本的自己
她咬着牙不敢细想。
到底自己还是自己吗？
门外响起轻轻的敲门声，两下，间隔精准。
“清嘉？”
李潇雨的声音隔着门传进来，意外地温柔，不带嘲弄，也不带逼问，“我不是故意的……你还好吗？”
温清嘉没吭声。
她用额头抵着门板，掌心全是汗。
片刻后，门把转动了一下——不是那种用力下压的方式，而是极缓地试探着旋开。
“我进来了哦？”
李潇雨并没有推门到底，只把门缝打开一条缝，探进半张脸。
声音低了一截，几乎带着笑意地威胁道：
“你要是再不出来，我就把你房间的门拆了。”
温清嘉翻了个白眼，却没忍住嘴角微翘。
——这女人，根本就是魔鬼。
她一屁股坐到床沿，腿自然地往里缩了缩，靠着床角坐下，头埋进膝盖里不说话。
李潇雨走进房间，在她面前站了片刻，然后轻轻蹲下，与她平视。
“你头发乱成一团，待会儿出门成爆炸头我可不认你。”
温清嘉皱着眉：“我又没说要出门。”
“但你得吃饭吧？难不成靠羞耻值续命。”
说着，她站起来，从书桌边抽出一条橡皮筋，侧身走到她斜后方。
“我帮你扎一下。”
“我又不是不会绑……”温清嘉嘴上抱怨，却下意识抬起头，把身体转了一点角度，默认了。
李潇雨动作轻柔，指尖像风一样扫过她耳后和后颈，仿佛不带重量。
那种触感细微得近乎折磨，像羽毛拂过神经末梢，酥麻一阵阵往心口冲。
空气凝滞。
她感到一股热意，从后颈顺着脊梁往下，直到小腹隐隐抽紧。
李潇雨从后方轻声说道：“你这发质挺好的。”
“你突然转行当发型师了？”
“只是想多碰你一点。”
温清嘉瞬间炸毛，耳根发烫，正准备反驳，李潇雨已经把发圈套上，打了个结。
“好了。”
下一秒，一只手臂环了上来，从她侧后方绕过，搭上她的胳膊，李潇雨把头轻轻靠在她肩上。
靠得很轻，却熟门熟路。
“……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会喜欢你的。”
那声音像是低低的呢喃，又像宣誓。
温清嘉身体顿了一下，心跳仿佛漏了一拍。
她想躲，又怕显得太敏感，只好装作漫不经心地把视线别到一边，小声嘀咕：
“谁要你的喜欢啊。”
李潇雨没再说什么，只是嘴角一挑，像是早就猜到她会这么说。
她们的关系，仿佛还在继续。
她站起来：“饿了就赶紧出门，别在这儿说些奇怪的话。”
李潇雨笑着站起身。
“你走前面，我要好好欣赏你今天的穿搭。”
“你要再废话我就踹你下楼。”
两人下楼时已经是中午过后。
阳光从高圆寺街头斜斜地照进来，穿过玻璃橱窗，落在她们身上。
李潇雨自然地挽住她的胳膊，就像以前那样——只是现在，她的动作变得更顺理成章了，甚至没人会觉得突兀。
温清嘉一开始还想挣开，但她的胳膊就像钳子一样紧紧抓着自己。
“……你不要离我太近。”
“嗯？”李潇雨若无其事地说，“我们不是一直都这么走的吗？”
“那是——那时候我还是男的。”
“哦，那现在是女生就不行了吗？”
“……”
“清嘉，你真的好小气哦。”李潇雨咬着笑意说，“不过女生之间搂着走很正常吧？大家都这么走。”
说着，她还朝旁边指了指马路对面一对拉着手的高中女生。
温清嘉无语地移开视线。
吃饭选的是附近一家小巷深处的定食屋，位置偏，人也不多。
两人点了简单的亲子丼和味噌汤，坐在靠窗的位置，阳光从纸拉门缝隙里漏下来，洒在桌面上，像一层淡金色的滤镜。
吃到一半的时候，李潇雨抬头看她。
“你是不是饭量变小了？”
温清嘉低头看着饭碗：“……女生的胃本来就小。”
“你适应得还挺快的嘛。”
“……”
她们沿街走着，阳光明晃，街边是冬意未散的裸树与电车天桥，偶有风吹动便利店招牌晃晃悠悠。
李潇雨自然地挽着她，时不时说点有的没的，温清嘉嘴上嫌弃“别靠那么近”，但始终没挣开。
走到一家橱窗前，温清嘉不经意望了一眼。
玻璃里映出两个女孩。
一个淡妆浅笑、气质冷艳；一个穿着卫衣工装裤，马尾干净利落。两人靠得很近，像极了……
她愣了一秒，脑子里蹦出一句：“百合？”
顿时如针扎似地想把手抽回来，结果又被李潇雨一把拉回。
“你怎么啦？”她笑着问。
“……你不觉得我们这样很奇怪吗？”
“挺正常的啊，走在一起的女生那么多。再说——你现在可是大美女。”
“你才大美女。”温清嘉别过脸，却又在另一块反光玻璃里看到她们。
地铁站、便利店、广告牌，全在反射她们的模样。
像一个事实反复提醒她——现在的她，不再是“他”。
她低声说：“你不觉得，我现在……看起来很奇怪吗？”
李潇雨偏头，认真看她一眼：“哪里奇怪？”
她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挺可爱的，真的。”
温清嘉咬了咬牙，没再出声。但她知道，自己心底某些地方已经开始动摇了。
更糟糕的是，她开始感到一丝异样。
路面泛白，阳光不算毒，可她却一直出汗。
直到她发现，不止一个男人经过时偷偷回头。
一开始她以为只是路人搭讪，直到某一步之间，一股诡异的摩擦感从胸口划过。
衣服没动，却像有什么贴了一下。
她低头看了眼，虽然套着卫衣，但……没穿内衣的事实就在提醒她：这个身体，在晃。
每走一步，胸口像被什么轻轻拽了一下，不痛，却叫人坐立难安。
“……我没穿内衣。”
她几乎是咬着牙才把这句话憋出来。
李潇雨装傻：“嗯？”
“我、我根本就没有买过啊……从变成这样以后，直到今天才出门。”她声音细得像蚊子
“你不难受吗？”李潇雨挑眉，“你这个大小，走几步不是就会——”
“别说了！！！”
温清嘉捂着脸，整张脸快烧起来了。
“我们、我们现在立刻去买！”她飞快开口，“你知道附近哪里有卖的吗？”
李潇雨嘴角轻轻上扬：“刚好知道一家。”
“你、你别笑得那么开心！！”
她恨不得就地挖个坑钻进去。
走进商场的那一刻，她已经羞到脚底发麻。
李潇雨拽着她直接往女性内衣店走，一路上温清嘉几次想松手都没成功。
她拽着温清嘉走进商场，电梯门一开，迎面就是满墙粉、白、米的内衣海洋。
“我不去了！”温清嘉想转身逃。
李潇雨一把把她拎进柜台：“冷静点，你现在的身份是女生，别人不会觉得你奇怪。”
顿了顿，她补了一句：“以前你陪我来买的时候，也没这么害羞啊。”
温清嘉差点炸：“那时候我是男的！你现在让我穿这些……”
“你现在不就是女生嘛，清嘉小姐。”
“我警告你别叫我这个名字！！”
“你现在这样走回家，怕不是要被自己晃哭了。”
温清嘉：“……”
她的脑子一团乱麻。
她们一路吵着走进货架区。
导购小姐微笑着迎上来：“您好，请问要找什么类型的吗？”
温清嘉下意识往后缩了一步，整个人像踩到了高压线。
“我……我……”
“我们自己看看。”
李潇雨挡在她前面，语气礼貌又坚定。
导购点点头：“好的，有需要随时叫我。”
等对方走远，温清嘉才敢重新呼吸。
“你到底有没有良心……”她咬着牙小声说。
“你又不是第一次进内衣店。”李潇雨淡定地拉着她往货架深处走，“只是这次换了个身份而已。”
“这根本不是‘而已’的问题好吗？！”
李潇雨看着她站在一整排蕾丝和棉布之间，满脸写着“社会性死亡”的表情，笑得肩膀都在抖。
“你到底笑够了没有……”温清嘉咬牙切齿，“我该怎么知道自己穿几号？”
“量啊。”李潇雨一脸理所当然。
“你你你别告诉我你要——”
“我不看。”李潇雨耸肩，从货架边抽出一根黄色软尺，“给你，自己进去量。尊重你这个新C位小姐。”
“你闭嘴。”
温清嘉一把夺过软尺，快步钻进试衣间，顺手把帘子拉得死紧。
里面响起一阵折腾衣服的窸窣声，还有她低声咕哝的抱怨。
不到三分钟，帘子拉开，温清嘉从里面走出来。
“……上胸88，下胸72。”
李潇雨啧了一声。
“哟，C罩杯，还挺标准的嘛。”
“我警告你别笑。”
“我没笑，我是惊叹。毕竟我当初看你那副宅男体质，完全没料到变成女生还能长成这样。”
“……你要是再多说一个字，我就拿这尺勒你脖子。”
“好好好，”李潇雨举起双手，一脸“我怕了你”的样子，“那现在，C罩杯小姐，咱们继续挑内衣吧？”
她说着从少女系列里拿出一款淡紫色软杯无钢圈的款式，举到温清嘉胸前比划了一下。
“这件不错，轻薄、透气，穿睡衣的时候也不会压。”
温清嘉一脸崩溃地别开头：“……别选这种少女款的行不行？太可爱了我穿不了。”
“那你想穿哪种？黑白灰，纯棉全遮挡？”
“运动型的就够了……那种普通的也行，别太复杂。”
“行行行。”李潇雨一副“你说了算”的样子，“我给你选得清淡点。”
她走到另一排，从架子上挑了两件纯白的运动内衣，又拿了两件外观低调的蕾丝边软杯胸罩。
“这个颜色不花、款式也不甜腻，只是带点花边修饰，穿上去舒服又好看。”
“你为什么那么开心的样子？”
李潇雨歪着头笑了：“陪男朋友买衣服当然开心啦！”
“我现在可不是你男朋友……”
“那正好，陪女朋友买内衣更合理咯。”
她把四件内衣塞进温清嘉怀里，笑得无比理直气壮：
“快去试，不合适我再帮你换。”
温清嘉耳根烧得快要冒烟，只能丢下一句“神经病”钻进试衣间。
温清嘉在试衣间里折腾了整整十分钟。
肩带滑来滑去，胸杯总是对不准位置。就像在跟一件由弹性魔法织物制成的怪物搏斗。
最终她咬牙把扣子扣上，肩带也拉好了。
那一瞬间——
她猛然感到一种陌生的压迫感从胸口蔓延开来。
内衣将她的上身紧紧包裹起来，从下缘托起、从两侧夹紧，甚至连肩膀都被勒出一道道细痕。
像是给身体套上了一副柔软却毫不妥协的女性盔甲。
温清嘉低头，看着胸前的布料被撑得微微鼓起。
内衣将她的**塑形成一个稳定、完美的圆弧形状——就像广告里看到的模特那样。
只是那现在，变成了她自己。
她觉得自己作为的尊严已经碎干净了。
她的手指轻轻滑过肩带，那一道勒痕已经深深印在皮肤上。
不仅是勒痕，更像是一种来自身体的宣告：
从这一刻起，你不能再忽视这副身体的存在。
它已经学会了“被包裹”的姿态，已经适应了属于女性的重量与轮廓。
而你，却还没学会如何面对这样的自己。
就像是一种印记。
在提醒她——你已经不是“他”了。
“……操。”
她低声骂了一句，然后拉开帘子走了出去。
李潇雨第一时间抬起头。
眼前的温清嘉穿着她选的白色软杯内衣，搭着自己的卫衣外套，头发垂落在肩，眼神别扭又死死盯着地板。
“你不准笑。”
“我没笑啊。”李潇雨努力忍住嘴角，“我只是……觉得挺适合你的。”
“适合你个头。”
“内衣形状跟你身材完全贴合，连肩带都没皱褶——真的，我都没见过谁第一次穿就穿得这么顺。”
“你给我闭嘴。”
“而且我得说一句实话。”李潇雨靠近她，语气忽然变得认真：
“真的很好看。”
温清嘉脸上的血色像是被突然点燃一样，一下子涌上来。
她下意识往后一缩，嘴唇动了动：“你……你别用那种眼神看我。”
“哪种？”李潇雨挑眉。
“就像你早就知道我会变成这样一样的眼神。”
“可是事实确实如此呀。”
“我再待下去真的要炸了。”温清嘉抱紧了臂膀，“快买完走人。”
李潇雨轻轻笑了下，什么也没说，只是走去柜台结账。
她身后，温清嘉的肩膀还是紧绷着。
像是那副刚穿上的“盔甲”还没学会怎么卸下。
可就在离开店门的那一刻，她忽然察觉到一个诡异的变化——
内衣并不难受，甚至……意外地合适。
稳定、贴合、柔软，还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安全感”。
她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个词，但心里却像被人按了一下：
合适？
她居然用“合适”来形容这东西？
那一刻她背脊发凉。
比起穿上它时的羞耻，更让她恐惧的，是脱下时的空落。
两人走出商场时，天色已经微暗，街边灯光一点点亮起来，照得人行道上浮出斑驳光影。
温清嘉抱着纸袋走在前面，表情写着“我已经死过一次”。
李潇雨在后面双手插兜，像是刚从哪场戏剧散场，心情出奇地愉快。
“今晚想吃什么？”李潇雨问。
“外面吃太贵。”温清嘉头也不回，“回去做吧。”
“哟，真不错。”李潇雨笑了，“我们家厨娘要上线了？”
“你再废话我就下毒。”
“今晚我拭目以待了，清嘉小姐。”
她们一边斗嘴一边绕路去了附近的超市。
只简单买了些肉菜、鸡蛋和调味料。
回到家，温清嘉把头发挽起，袖子挽到手肘，进了厨房。
李潇雨没有搭手帮忙，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餐桌边，看着她来回动作，切菜、热油、翻炒，忙得不亦乐乎。
香味慢慢溢出锅沿，窗外天色也完全暗了。
温清嘉转头，发现李潇雨正撑着下巴看着自己。
“干嘛这样看我？”
“没什么。”李潇雨眨了眨眼，“只是觉得你现在这样……挺好看的，赏心悦目。”
温清嘉翻个白眼：“你又来了。”
“真的。”李潇雨认真了一点，“这样看你，很安心。”
“安心你个头。”
“你知道吗，”李潇雨忽然笑着说，“像你现在这样系着围裙在厨房里炒菜……要是我妈在，一定会说‘哎哟这姑娘真是贤妻良母啊’。”
“你妈是不是眼神有问题。”
“不是，是你太合格了。”
温清嘉把锅铲往锅边一磕：“你是不是从心里就希望我别变回去了？”
李潇雨愣了一下，眼神没有躲闪，也没有反驳。
“……如果说是呢？”
厨房里的火光在她瞳孔里晃了一下。
“我确实有那么一瞬间，觉得你现在这样也挺好。”
温清嘉没接话，只是盯着锅里热气腾腾的蛋花汤，陷入短暂的沉默。
热气扑在她脸上，和李潇雨的话一起，让她一时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不是还在做梦。
——梦里的人生，居然比现实还复杂。
温清嘉的动作顿了一下，转过身来，盯着她，声音压低：
“……你以为我想变成这样？你觉得，是因为谁，我才变成这样的？”
语气不重，却像锅铲撞到锅底那一声脆响，哐的一下敲进李潇雨心里。
李潇雨没急着接话，只是看着她，眼神像在确认些什么。
半晌，她忽然轻笑一声：
“当然是因为——我对你深沉的爱啊。”
说着，李潇雨一步步走近，声音温柔得过分：
“既然是我害你变成这样……那事已至此，小女子也只能——”
她站到温清嘉身后，轻轻搂住她的腰，凑到耳边。
“——用身体来偿还了。”
“你、你说什么鬼话！”温清嘉一抖，向后退去，整个人差点炸锅，“谁要你赔身体啊！”
李潇雨歪着头笑：
“那下半辈子……我也只能从了官人了嘛。”
温清嘉脸腾地红了，耳根发烫，却没像之前那样炸毛。
她盯着李潇雨那张故作乖顺的脸，忽然咬牙上前一步，一把把她揽进怀里。
“你不是早就是我的人了吗？”
李潇雨愣了一下。
温清嘉低头靠近她耳边，声音带着点狠劲和男人气：
“我告诉你，李潇雨——这辈子你都别想跑。”
厨房陷入短暂的安静。
李潇雨怔怔地看着她，眼神闪了一下，像是某种情绪差点要冲出来，但又被她笑着压了回去。
她轻轻拍了拍温清嘉的腰：
“……哟，反应不错嘛，小妞。”
温清嘉：“你再贫一个字，我真的不做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