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李潇雨像往常那样靠在沙发上，动作自然得仿佛她一直就住在这里。
温清嘉收拾完碗筷出来，看见她懒洋洋地窝在沙发角落，一副完全不打算走的样子。
“你……什么时候打算回去？”
李潇雨头也不抬：“今晚太晚了，电车也快没了，就留这儿吧。”
“你开什么玩笑。”温清嘉皱眉，“你现在是女生，我也是……这样不合适吧。”
李潇雨终于抬起眼睛，嘴角带着一丝几乎看不出的笑意：“你以前也没说不合适啊。”
“那是以前我——”
她打断她，“现在你连性别都对上了，有什么好尴尬的？”
温清嘉张了张嘴，一时竟无法反驳。
“……随你。”
“谢谢招待。”李潇雨伸了个懒腰，“那我先去洗澡了。”
温清嘉正要松口气，却听见她下一句：
“不过你得一起。”
“……哈？”
“拜托，都变成这样了，你总得学一下女孩子怎么洗澡吧？”
温清嘉的脸在瞬间涨红：“我自己会洗！”
“你以前会洗的是男生的身体，现在这具可不一样了。”李潇雨站起身，语气像是医生对病人说“要按疗程服药”。
“再说了，刚才不是才被肩带勒得叫苦连天？清洁也要到位，不然湿疹找上门你哭都来不及。”
“你能不能别用那种语气说话？”
“哪种？”
“就像我已经是女生一样……”
“你不是吗？”
温清嘉被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
最后，还是被李潇雨半拖半哄地拉进了浴室。
浴室灯亮起时，温清嘉还在门口站着，像个等待宣判的囚犯。
“你发什么呆？”李潇雨探出头，“不是说一起洗？”
“我……我只是……”
“怕我吃了你啊？”她勾了勾手指，“进来。”
温清嘉最终还是低着头进了浴室。
她脱衣服的动作极慢，小心得像是在拆一份不属于自己的礼物。
白瓷墙面泛着暖光，浴室内已雾气弥漫。
李潇雨已经坐在小板凳上，把淋浴喷头调到合适温度，朝她招手：“过来，先洗头。”
“我自己来就行——”
“你这头发再不处理，明天打结直接剃光。”
温清嘉犹豫着坐了过去。
头一低，温水冲下后颈，李潇雨十指灵巧地在她头皮上打圈。指腹掠过耳后时，她忍不住轻轻抖了一下。
“太用力了……”
“你以前是短发当然不在意。女生头皮敏感，洗头讲究分层。”她低声说，动作却轻柔下来。
泡沫沿着她的脖子流下，落进锁骨与胸口的弧度之间，顺着肌肤滑进腿缝，酥得让人发麻。
李潇雨将浴巾揉出绵密泡沫，掌心覆上温清嘉的肩头，沿颈侧、肩胛缓缓下行，在背脊与侧腰勾出一串细痒水痕。
“手抬起来。”
温清嘉条件反射地举起手臂，泡沫顺着胸口弧度滑落，带来一阵冰凉触感。她猛地一缩：“你别胡闹啊！”
“我可是认真在帮你洗。”李潇雨理直气壮，“瞧，都把泡沫留在这么明显的地方了。”
她俯身检查，指尖沿锁骨滑向胸前、腹线，再往下轻扫，像是想确认每一寸肌肤都干净。
那指腹掠过下腹靠近腿根的一点，温清嘉像触电般一颤，整个人僵住，下意识并紧了双腿。
“——！！”
脸红得要滴血，声音也因羞赧而发抖：“你、你干什么……！”
“女生这里啊，最容易藏泡沫了。”李潇雨语气认真得像在教学，“褶皱多，皮肤又嫩。不能用指甲，洗的时候要轻一点，用泡沫带走，再用水顺着冲干净。”
“我、我自己来！我会洗！”
温清嘉几乎是吼出来，整个人往后缩，像被烫了一下。
可那股奇怪的酥麻感，却还在体内一阵阵回荡，甩也甩不掉。
“可别乱搓哦。”李潇雨退后一步，把喷头递过来，“起泡、冲洗、检查，顺序很重要——记住了没？”
“够了！你别讲了、别讲了行不行！”
她扭开水阀，将自己埋进哗哗水声里，像要把刚才的感觉彻底冲掉。
李潇雨没再靠近，只是静静站着，目光落在她背上，若有所思。
她的视线落在温清嘉水汽朦胧的侧影上——
脖子细长，锁骨精致，肩线以下是漂亮的胸型、细腰、流畅的腿线，就连小腿的弧度都优雅得不像话。
——这家伙，真的变成女生了。
还是因为自己。
她脑中不受控制地回闪起那晚的驱魔。
诅咒起效的瞬间，她没躲开。那个诅咒没有伤害到她，但却改变了她心爱的人。
现在，他变成了她喜欢的模样，皮肤、声音、体态……完美踩在她的好球区上。
可这代价，太沉重了。
水哗地一声落下，淋浴喷头被挂回墙上。
温清嘉仍红着脸坐在板凳上，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背后，像被火烧过一轮似的，连呼吸都带着些微颤。
“你刚才……真的太过分了。”
“有吗？”李潇雨拿毛巾擦了擦她的脖子，“我可是非常专业地在帮你洗澡。”
“你洗澡都洗到那种地方去了吗？！”
“那种地方也是‘身体的一部分’啊。”
“……”
温清嘉无语至极，猛地站起来，甩开她的手，一头钻进了浴缸。
水浪涌动，溅出一圈水花。
“诶诶诶，你怎么自己就泡进去了！”李潇雨在后面喊，“长头发不绑起来会很麻烦的哦？”
“闭嘴，我想静静。”
她靠在浴缸里不说话，只觉得整个人像被水闷着，连羞耻都被冲得七零八落。那一瞬间，她有种说不清的无力感——
她是真的没法理解，到底是身体更背叛了她，还是心里那点奇怪的动摇才更糟糕。
“动什么脑子呢？”李潇雨走过来，手掌啪地一声落在浴缸边沿。
下一秒，她也顺势滑进了水里。
“你干什么！”温清嘉惊呼。
“陪你泡澡。”李潇雨搂住她的肩膀，把她拉进自己怀里，“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一起泡了。”
“以前哪有……现在不一样啊！”
她语气轻快，贴在耳边，“所以现在更值得纪念。”
温清嘉反抗几下，却终究拗不过，最终半靠半躺地窝在她怀里。 她忽然意识到，这和过去反过来了。 以前是李潇雨躲在她怀里，而现在——变成了她。 被迫换了位置，也换了身份。 她成了那“被抱住的那一个”。
两人紧贴着，像一具拼合错位的人偶。李潇雨的下巴抵在温清嘉锁骨边，能感受到她心跳的节奏。
“…你说，这是不是做梦啊？”
“什么？”
“七号我在家写报告，写着写着就觉得头晕。然后醒来，我就变成这样了。”她抬起湿漉漉的手，望着掌心。
“手机能用、钱也在，但我什么都不敢联系。我现在连身份证都作废了，回国都回不去。身体是假的，身份证是假的，声音也不是我的声音。”
她吸了吸鼻子，眼眶微红：“就连你……看我的眼神也不一样了。难道我以后都要作为一个女人活下去吗？”
李潇雨没有说话，只是把她轻轻抱紧了一点。
在水雾模糊的光里，手掌顺着她湿滑的腰际抚下。在她耳边低声说：
“对不起，把你卷进来了。”
然后，她轻轻地，像是不经意地——
用指腹捏了一下她恟前的柔软。
“——！！”
温清嘉像被水烫到一样猛地颤了一下：“你又来！”
“抱歉，手滑。”
“你、你少骗人！”
“我只是想确认一下……你真的已经是个女生了。”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知道是一回事，确认是另一回事。”
“你手要是再滑就给我滚出去！”
“舍得吗？”
“你试试看！”
温清嘉咬着牙，脸涨得发红，眼神又羞又怒，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她低头看着自己泡在水里的身体——肌肤白得不真实，锁骨下是柔和得近乎陌生的山丘。
这具身体纤细、柔软、毫无防御力。 再不像以前那样了。 再不像“他”了。
她忽然站起身，水花四溅。
“你看看我现在的样子！”她声音有些发抖，“我连‘作为男人’存在的资格都被抹掉了！”
“连……连和你亲密的资格都没了！”
她的声音在水汽中颤抖，“现在的我到底还算什么？一个被强行塞进女人身体的‘伪造品’……连怎么做人都得从头学起……”
她咬着唇，手指紧握，指节在水中泛白。那种“人生轨道被硬生生扭转”的错乱与羞耻，像潮水一样卷上来，几乎将她整个人淹没。
浴室里的雾气愈发浓重，空气像被拉紧的皮膜，让人透不过气。
李潇雨却只是看着她，歪了歪头。
她没有笑，眼神却柔得像一块绒布，声音温缓得不像话：
“你……真的在意这些吗？”
温清嘉怔住了。
“谁说，只有男人才有资格去让喜欢的人幸福？”
李潇雨向她走近一步，水声溅起细响，热雾之间，视线缓缓交汇。
“你说你失去了什么……可在我看来，你站在这里，睁着眼看着我，还会生气、还会难过，就已经足够了。”
她顿了顿，唇角轻轻扬起：“而且啊……两个女生之间，其实，也可以很亲密。”
“只要是你，就够了。”
空气像被水蒸气彻底封死了一瞬。
温清嘉还没来得及反驳，李潇雨忽然唇角一弯，语气重新变回那种熟悉的调皮轻挑：
“你要是想要……” 她懒懒地靠在浴缸边，眼神却认真得像看穿一切。 “我随时奉陪哦。不管你是男是女。”
“变态！”温清嘉涨红了脸，几乎是跳出浴缸一样逃走了。
身后传来李潇雨忍笑的声音，还有水波荡开的回响。
洗完澡后，浴室里弥漫的水汽还没散尽。
温清嘉披着浴巾坐在床边，用毛巾擦着头发，手法有些粗糙，像是恼羞成怒又无处发泄。
“你别乱擦，小心打结。”李潇雨走过来，接过毛巾，站在她背后轻柔地帮她擦干发尾。
她望着温清嘉的背影，许久才说：“……对不起。”
“你别再说这种话了。”温清嘉抬起头，声音发闷，“我不是想听你道歉。”
“那你想听什么？”
她沉默了很久，才低声说：“我也不知道。”
房间陷入短暂的静默，只有风扇的嗡嗡声和窗外深夜电车偶尔经过的低鸣。
夜已深。
两人并排躺在床上，中间只隔着一只抱枕。
李潇雨仰面躺着，盯着天花板不说话。
温清嘉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像只自闭的猫。
以往他们也偶尔一起睡，靠得更近，有时甚至会抱着对方入睡——但那都是在“他们还是一对正常男女”的时候。
现在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算什么了。
她偷眼看了一下李潇雨，想说点什么，却又咽了下去。
最终只轻轻叹了口气：
“……好想醒过来啊。”
李潇雨听见了，却没有回应。
只是悄悄把灯关了。
黑暗中，温清嘉感觉到被子轻轻动了一下，有什么温热的东西从后背贴上来。
她没有回头。
两人一动不动地躺着，像在怀念某种消失的距离，也像在等待某种迟迟不来的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