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泷高校的正门口被黄色警戒线封了起来,像是在试图把某种“不能说的事”圈在校园之外。
可那道铁栏上,却绑着几束粉红色的气球——其中一颗还是心形的,上面用记号笔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在风里飘着,颜色已经有点褪了。
“学生会申请举办追悼仪式。”八木梨緒奈轻声说着,从随身的文件夹里抽出一页通报,边走边念,“根据她的社团背景与贴文喜好,决定用粉色作为现场标记色。”
“所以这些气球,是官方批的?”温清嘉皱眉看着那张笑脸气球,总觉得它挂得太高、太突兀,反而像在嘲笑什么。
“也许是一种安慰的形式吧。”八木耸耸肩,“她生前喜欢粉色,学生会想尽量‘让她觉得安心’。”
“她原来是写真部?”清嘉问。
“对。”李潇雨点头,“但在半年前突然退了,没留下理由。”
她们刚走到校门口,一名中年警卫迎面走来,皱着眉打量了她们几眼,语气略带防备:
“请问你们是……?”
李潇雨从风衣口袋里抽出一张深蓝色的证件卡,翻开递过去,语气干脆利落:
“警视厅协助调查单位。今天有备案。”
警卫接过证件扫了一眼,虽然没完全看懂,但“警视厅”三个字已经足够让他立刻放下警惕。他点点头,态度软下来些:
“啊,校长确实说过……今天上午会有人来协查。原来是你们。”
温清嘉侧头看了潇雨一眼,压低声音问:“你那个,不是ARC的证件吧?”
“当然不是。”潇雨目视前方,语气平静,“ARC没在对外系统登记。现在用的是警视厅委托合作单位的名义,写的是‘心理应激干预研究室’。”
“……所以我们现在是在当公务员?”
“实习公务员,不给工资的那种。”潇雨唇角微扬,“但能进封锁线,不错了。”
温清嘉撇了撇嘴,低声嘟囔:“那我不成了义工么?”
潇雨偏头瞥她一眼,慢悠悠地回道:“义工还不用签保密协议呢,咱们这个,出事也没人负责。”
她顿了顿,又带着点坏笑:“欢迎加入驱魔社畜乐园。”
温清嘉“啧”了一声,没接话,余光扫到铁栏上飘着几束粉红色气球,心里泛起点说不清的感觉。
警卫也跟着转头看了那几束气球一眼,神色略有些黯然,忽然开口:
“那孩子啊……挺安静的,成绩也好,就是老一个人。吃饭一个人,体育课也一个人。”
他顿了顿,像是还在回忆,又往教室楼那边抬了抬下巴。
“也没人看到她出事前有什么异样。你们是要去三楼吧?203教室,最边上的窗户。就是从那里跳的。”
“谢谢。”潇雨轻声致意。
三人并排穿过中庭,阳光被教学楼的阴影切成一格一格的斜光。砖地被晒得发烫,但风却一阵阵地钻进风衣缝隙,冷得像是从地底爬上来似的。
温清嘉把手插进大衣兜里,缩了缩脖子。
这种风,她认得。
空气开始不干净了。
教学楼门一推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扑面而来。
楼道空荡荡的,只有风从窗缝挤进来,把布帘吹得微微鼓起。
她们走上三楼。203教室的门没有锁,轻轻一推,就开了。
教室里一片安静,桌椅整齐排列。没有学生,也没有粉笔粉尘的味道。
只有最靠窗那张桌子,贴着一层又一层便利贴,颜色浅浅地亮着,像是一堆无法被收起的“遗言”。
清嘉走过去,站定。
「我们想你。」
「我也很怕死,但更怕没人记得我。」
「对不起那天没拉你一把。」
「你其实唱歌很好听,真的。」
她没伸手,只是低头看着这些文字,心里像有什么软软地压了一下。
“这些是从昨天中午开始陆续贴上的。”八木走到她身侧,轻声说,“没有组织,都是学生自发的。”
温清嘉没说话。她望向窗户。
阳光斜斜地照进来,窗边坐着的那张桌子空空荡荡,只有那叠贴纸像是补不完的缝。
“她的位置是第三排,靠窗。”李潇雨在窗边站定,手指在窗框上轻轻点了一下,“玻璃碎得最彻底的那一扇。”
“已经换过了。”温清嘉说。
“是。”潇雨点点头,“但你注意看裂痕方向。其他两起碎裂是受力崩裂——而这一扇,是从内向外炸开的。”
清嘉一震。
“残响从身体里冲出去的……”她声音低到自己几乎听不清。
“可能是情绪,也可能是某种求助。”潇雨看着那扇干净得近乎陌生的窗子,“但协会的分析是:她的意识,在那一瞬间还在活动。”
温清嘉喉咙发紧。
“……我可以靠近看看吗?”
潇雨点头。
她一步步走到窗边,阳光正好打在玻璃上,落下斑驳的光影。
她没伸手触碰,只是将手掌放在窗沿。
下一秒,一股冰凉的感觉像针一样,从指尖顺着血管向心口扎过来。
像是——
有人在玻璃的另一边,拉住了她。
“……潇雨。”她低声说,声音带着轻微的颤,“我觉得这里,好像还留着什么。”
潇雨没有回应,而是慢慢地收回视线:“我们还有最后一个地方。”
她们转身离开教室,往南侧走廊走去。
尽头的那一面墙,是这座教学楼最奇怪的设计——一整块嵌入式镜墙,从头到尾,像是要把整条走廊“倒影”回去。
清嘉站在那面镜子前,忽然觉得有点晕。
镜子里的自己毫无异样。风衣、贝雷帽、相机背带……都在。可越看越不像自己。
她下意识侧头看窗,却在眼角余光里,捕捉到什么。
有人。
远远地,在镜子尽头,影子很淡,穿着制服,像是站在另一个世界里往这边走。
她猛然转头,背后什么都没有。
“……看清楚了吗?”李潇雨低声问,声音贴着她耳侧。
“一个……穿校服的女生。”温清嘉咽了口口水,“她正朝窗户那边走。”
她来不及再说更多,已经举起胶片相机——
镜面中,那道身影依旧存在。步伐缓慢,每一步都与现实脱节。
头发垂着,遮住半边脸。
她一点点靠近窗边——
——咔。
快门响起的瞬间,镜中的“她”停住,缓缓回头。
脸模糊得看不清,但有一双眼睛,静静地盯着镜头。
像是在问:
“你真的,看见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