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早饭，温清嘉站在衣柜前，犹豫着要不要换一件宽松点的卫衣。
她再也不会让李潇雨给她准备衣服了。
昨天那一身——米色风衣，黑色短裙配同色裤袜，再加一双马丁靴。
在水泷的悼念仪式上她已经感受到足够多的“注视”了。
所以今天，她要自己选衣服：卫衣、牛仔裤、帽子加口罩，隐身系大学生打扮。
结果李潇雨从包里翻出一套深蓝色制服，轻轻摊在床上，还带着一脸“我很认真”的表情。
“你不会是……想让我穿这个？”
“不是想，是必须。”潇雨一脸理所当然，“昨天那一身在学校里太显眼了，今天你得穿得像个学生，才能不引人注意。”
“……穿校服就像个学生了吗？谁规定的？”清嘉毫不犹豫地打开衣柜“我拒绝！我宁可穿军大衣，也不会穿这玩意儿。”
“你要是不穿，怎么接触藤崎？怎么进入教室？”
“我难道穿了这个，就能立刻、马上、知道真相吗？”
“是的。”
“……你倒是说得干脆。”她咬牙切齿，“我就是死外边，从阳台跳下去都不会穿这玩意儿！”
“那我陪你一起跳。”李潇雨语气温和，“不过我建议你先穿好内衣，免得遗体太难看。”
“……”
空气沉默了两秒。
“不过你不用担心。”潇雨又接着说，“我会陪你一起穿的。”
清嘉脸颊抽搐了一下，整张脸写满“我信你才怪”，但最终还是像泄了气的气球一样转身，一边走向换衣间一边嘟囔：“我穿，我穿还不行吗……你到底从哪搞来这套衣服的？”
“从组织里借的。”潇雨理直气壮，“ARC道具组库存丰富，有申请通道。”
“你们组织还有cos服库存是吧……”
五分钟后，温清嘉低着头慢慢走出来。短裙刚好垂到膝盖上，布料随着她走动微微摆动，袜子从膝下到小腿紧紧包裹着那双纤细的腿，黑得有些过分认真。白衬衫紧贴在身体上，透出曼妙的曲线。
她强撑着走到玄关，手还本能地拉着裙摆，越拉越觉得可疑，越拉越羞耻。
李潇雨早就穿好了，标准的黑色毛衣＋牛仔裤＋风衣，像是路过的大学生路人甲。
“你不是说你也穿？”温清嘉语气发颤。
“我穿着不合身，就脱了。”李潇雨歪头一笑，“不过你穿起来真的很合适欸。”
温清嘉一瞬间满脑子都是“我杀了你”，然后扭头就想回卧室换衣服。
李潇雨立刻拉住她的手，态度理所当然：“穿都穿了还换什么？再不出门就迟到了。”
她低头瞥了眼手机屏幕：“梨绪奈已经发信息过来问我们在哪了。”
“你算计我——你真的、真的、真的很欠打你知道吗……”清嘉咬牙切齿地把头扭向门外，耳朵红得像要滴血。
她低着头出了门，整个人像是被羞耻感拿捏得死死的，背影却依旧勉强保持着“我只是很冷静”那种假装出来的自然感。
电车站就在不远处。早春的风吹过来，正正打在膝盖上，让她不自觉地往裙边缩了缩腿。这种天气穿短袜，简直是找罪受。
早知道就该穿厚一点的裤袜了。
才刚起了这个念头，她脑袋就“嗡”地一下：裤袜？她居然在后悔没穿裤袜？！
……她愣住了几秒，接着浑身一个激灵：不行，这绝对是雌堕的前兆！
她拼命甩头，把那念头从脑子里驱赶出去，然后硬着头皮挤上了电车。
车厢里已经人满为患，几乎没有立足之地。温清嘉勉强抓住吊环，另一只手紧紧拽住李潇雨的胳膊，背包挂在胸前，好歹挡住了最敏感的地方。
可就算这样，她还是感觉到无数隐隐的目光投过来，明明没有人直勾勾地盯着她，但那种眼角余光似的视线，像细密的针尖扎在皮肤上，从发根一路麻到脚尖。
李潇雨倒是一脸轻松，甚至还有空拍了张“情侣通勤”的照片，发到小群里。
温清嘉狠狠掐了她一把。
一路挤完电车，两人终于抵达涩谷站八公口，空气比想象中还冷些。
温清嘉已经累得说不出话，一言不发地走在前面。
她们穿过车站前的天桥，绕到青山通后方的小巷，再转入一条安静的住宅街。
学校就在尽头，铁门黑色而肃穆，外墙是黄灰色的方格纹理，一侧是玻璃幕墙主楼，另一侧是教学楼与礼堂相连的建筑。
一走到门口，清嘉就感觉到了——注视。
有几个男生正站在门口聊天，其中一个偷偷瞄了她几眼，随即又低头说了点什么，几人一起笑起来。
她下意识又拉了一下裙摆，结果越拉越显得可疑。
“我居然还有cosJK的一天……”她小声嘟囔着。
李潇雨却已经出示了协助通行证，带头走了进去：“快点啦，清嘉同学。”
八木跟在后头，脸上带着毫无恶意的好奇打量：“哇……原来制服真的有人穿得这么合适欸。你穿起来，好像……正统派美少女漫画里的那种转校生！”
温清嘉几乎要咬碎后槽牙了。
“我谢谢你夸我……但你可以不用说出来。”
在一片高中生的目光中，她深吸一口气，挺直腰杆，假装自己根本不在乎，然后和李潇雨并肩走进水泷高校的大门。
阳光照进来，光线正好。
但她知道，今天绝对不会轻松。
教学楼的走廊干净整洁，阳光透过玻璃窗斜斜地洒进来，落在浅色地砖边缘，映出一片淡淡的光带。
二月的早晨还带着点凉意，日光虽然明亮，却不够温暖，反倒让她觉得更显眼了些。
温清嘉抱着相机，低着头快步走在最前面。
李潇雨正和校方的管理人员交谈，八木在一旁兴致勃勃地应和着，可她一句都没听进去。
她只觉得背脊一阵阵发热，像是被什么黏腻的目光钉在原地，连脚步都迈得别扭。
不只是错觉。
走廊里的学生明显在看她——
有些低声说话，有些故作不在意地掀起眼皮。
她越走越快，像是想甩脱什么，但裙摆却随着脚步轻轻晃着，愈发提醒她：“你正在被看见。”
“你这身装扮，比昨天还高调啊。”李潇雨轻声调侃。
“你能闭嘴吗。”
“不能，我现在是负责你安全的监护人。”
“那你监护我回家换衣服可以吗？”
“太危险了，无法执行。”
八木在一旁偷笑，努力维持正经的表情：“我们已经和学校方面协调过了，等下的班主任是藤崎所在班的负责人，名字叫佐久间，好像对前段时间的事件也有些看法。”
“……她今天还没来吗？”清嘉声音不大。
“藤崎？请假了。”潇雨说，“从昨天起就没来。”
“所以你才急着今天来。”温清嘉咬了咬牙，像是明白了什么，“怕她彻底失踪。”
“嗯，也怕她做出什么事。”
三人绕过楼梯，在二楼会客室见到了负责协调的女教师——佐久间老师，四十岁上下，戴着无框眼镜，穿着西装套裙，气质严谨。
“我们是警视厅协助单位的调研成员。”李潇雨先开口，自报身份，语气干练，神情一板一眼，完全不像早上那个半哄半骗让人穿校服的恶作剧少女。
佐久间看了他们一眼，点点头，目光却落在温清嘉身上，眉头微皱了一下：“这位是……？”
“她是我们的辅助调查员，”潇雨接得极快，“主要负责视觉记录。今天穿了贵校的校服，是为了降低访问时的戒备。”
“我是……摄影出身的。”温清嘉低声说，努力让自己看上去不像是在“cosplay”“我们昨天也去过现场拍过一轮了。”
“哦……”佐久间点了点头，但目光仍在她制服和相机之间来回扫了一圈。
气氛一瞬间有点僵，像空气中漂浮着一层透明的“怀疑”。
佐久间沉默两秒，终于轻轻点头，示意她们坐下。
“你们是来调查吉野和桑原同学事的吗？”
“是的，我们需要确认一些同学的具体信息。”李潇雨说，“据我们掌握的信息，藤崎同学似乎与他们比较亲近。”
“藤崎今天请假了，她的住址在资料中，我可以帮你们打印出来。”老师顿了顿，又补充，“不过……关于吉野的事，请不要在校内随意打听。有些学生情绪还很不稳定。”
“我们明白。”八木点头。
“如果可以的话，”温清嘉忽然开口，“我们想见一见她们的同班同学，有没有愿意协助说明情况的？”
佐久间老师犹豫了一下：“我可以找几个和他们关系不错的孩子……不过你们动作快一点吧，今天十一点开始就要进行升学说明会。”
……
空气有些闷，阳光斜照在水泥地上，一丛榆树的影子斑驳落在地面上。
一个女生从会客室门口探出头来，看起来比她们年纪小一两岁，黑发扎成半边马尾，脸色有些苍白。
“你们……是协助调查的？”
“是。”温清嘉说。
女生迟疑了一下，小声说：“我、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我想说一句。”
三人看向她。
女生垂下视线，像在回忆，又像在犹豫。
“其实……我不太确定这些是不是重要的事。”她轻声说，“但那几天，桑原同学的状态一直很不对。”
“情人节那天，她下午回教室时眼睛红红的，好像哭过。整节美术课她一句话都没说，连平时最喜欢画的速写都放在一边，拿着铅笔在纸上乱划。”
她抿了抿嘴唇，又补了一句：“后来还有一次，我看到她午休的时候躲在图书室后面的楼梯间，站了好久……像是在等什么人，又像是在避开什么人。”
温清嘉忍不住问：“她是故意避开谁吗？”
“我不知道。”女生摇头，语气显得有些迟疑，“但她看到我走过去时吓了一跳，好像根本没料到有人会出现。她也没跟我说什么，就走了。”
空气有一瞬的凝滞。
“那时候，吉野同学已经……”梨绪奈轻声开口。
女生点点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对。他已经不在了。”
“你是哪个班的？”八木问。
“跟她们同班，我坐吉野后面。”她声音放轻，“我也是美术部的。”
她垂下视线，像在回忆，又像在犹豫。
“两周前的一次放学前，我回去拿画具，看见吉野一个人坐在角落。不是平时的社团画室，是楼下空教室。他面前摊着一张画……我不太确定是不是香纯的，但……是她的背影。他画得很用力，纸都皱了。”
她顿了顿，轻轻咬了一下嘴唇，“我原本想打招呼，但他突然把那张画撕碎了。撕得很用力……像是很恨自己，又像在恨那张画。”
空气里有点沉默。
“你还看到什么了吗？”潇雨的语气比刚才更温和。
女生犹豫了一下，小声说：“有一次我帮社团收作品的时候，看到他画具盒里压着一张纸条，是别人塞的。上面写着……‘你这种人也配当模特？她不过是可怜你’。”
她低下头，声音几乎听不见：“那字……好像是藤崎写的。可我不敢肯定。”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