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他说不出口的喜欢

作者:十一月Rain 更新时间:2025/7/26 15:10:26 字数:4104

三人离开五反田站时,已是下午两点过一点。

阳光从顶棚的玻璃缝隙倾斜而下,打在站台地砖上,亮得过分刺眼。温清嘉低头看着脚边的影子,刚好被光线拉得细长,随着电车缓缓进站而微微晃动。

她不自觉皱了下眉。

影子像是断了线的风筝,轻飘飘地、要散不散——没有依附,也没有方向。

从藤崎家出来后,她就几乎没怎么开口。整个人像是陷进了什么软塌塌的思绪里,陷得太深,连外界的声音都听不清楚。

“不要留我一个人。”

藤崎那句话,一直像根刺一样卡在脑子里,偶尔轻轻动一下,就泛起一整片波澜。

如果那天,是她选择放弃现实,了结一切……

会有人,为她流泪吗?

——她看着窗外,玻璃上映着自己的倒影。阳光落在她膝盖上,灼得发烫,车厢却冷得像冰箱。

她下意识抱住胳膊,指尖一阵阵发麻。

……母亲的电话,从年前开始就没拨过了。

哪怕只是发一条信息,说自己最近还好。

“只有她留下了残响。”她低声说。

身旁的潇雨闻声转头:“你说什么?”

她没回答,只是靠在车窗边,眼神随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飘远,却像什么也没看进去。

“你在想他?”

她沉默了几秒,轻轻点了下头。

清嘉听见潇雨低声说了些什么,语气轻得几乎被电车声盖过去。她扭过头,却没看清李潇雨的表情。

潇雨旁边座位上,八木正闭着眼睛假寐,耳机线垂在胸前,神情一派平静,像是睡着了,又像是刻意留出空间让她们说话。

电车广播响起:下一站,祐天寺。

车厢微微晃了晃,温清嘉下意识捏紧了包带。

她知道,她们正要去的地方,是吉野曾经生活过的家——

那个承载了一段青春,也可能留下了诅咒的地方。

电车停靠在祐天寺站。

这个东急东横线上的小站,比起涩谷安静得像是被时间退了色的画布。下了车,三人沿着一条笔直的小路走了五六分钟,最终在一栋老式住宅前停下脚步。

那是一幢两层半高的木质房屋,漆面斑驳,围栏边堆着些未扫的落叶,门廊低矮,屋檐下挂着的风铃在风中叮叮作响。

李潇雨上前,轻轻按响门铃。

半分钟后,门锁“咔哒”一声被转开,一道门缝缓缓拉出,露出一张带着倦意的中年女性面孔。她穿着不合身的灰毛衣,眼下发青,眉心紧锁,看起来像是刚哭过却又强撑着镇定。

“请问……您是吉野同学的家人吗?”潇雨语气温和。

对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用力眯起眼扫了她们一圈,目光在温清嘉身上稍稍停顿了一下:“你们是?”

“我们在协助调查几起……和吉野同学有关的事件。”潇雨从口袋里取出一张卡片,“我们是警视厅的协力单位。”

“又是你们?”女人声音一冷,“上次不是已经来过人了吗?我们家不接受访问,也不需要心理辅导!”

“只是想确认一些情况,不会耽误您太久。”潇雨依旧保持着耐心。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她的语气明显带了火气,“警察?记者?宗教组织?”

嗓音逐渐拔高,像是压抑太久的情绪一触即发。

“已经好几拨人来过了,我说过,我们不欢迎任何人打扰!”

她目光在三人脸上扫过,语气越发尖锐:“又是拿着灵异说法骗人钱的?我儿子死了,你们就能随便利用吗?”

清嘉下意识往前踏了一步,刚想解释,对方立刻更大声地打断了她。

“你们再不走,我就报警了!”

空气骤然紧绷。

“请您冷静一下。”潇雨举起卡片,声音还算平稳,“我们真的只是——”

“这什么东西?”女人猛地拍掉她手,“拿张破卡片就说是‘协力单位’?你们真当我傻?”

一记“啪”的声音在门廊炸开,温清嘉心跳猛地一乱。

她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如果警察真的来了,她要怎么解释自己?

她没有身份证。没有在留卡。没有护照。没有任何证明她身份的证件。

她就是个彻彻底底的非法滞在者。

要是暴露了……拘留、遣送、注销……她根本就没地方可回。

手心一阵发凉,她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却听见李潇雨轻轻笑了一声:“那也好。”

她收起卡片,语气云淡风轻:“请您报警吧。我们可以配合查证,也正好省得您误会。”

她说得太过镇定,反倒让那女人愣了一下,警觉的神情出现了微妙的动摇。

八木这时也走了上来,从衣襟内侧拉出一块刻着编号的金属挂牌,语气比潇雨更冷静:“我也是协力方的附属调查员,身份资料已在公安系统登记,可请您直接向警署核查。”

女人盯着她们几秒,像是在斟酌真假。

然后她猛地转身,砰地把门关上了。

门内隐约传来拨号的声音。

“……她真的报警了?”清嘉低声问,嗓子有些发紧。她转用中文,“我是不是该躲一下?”

潇雨侧头看她,笑容若无其事:“你怕什么?”

“我……我没有证件啊!”她语速加快,“在留卡、护照、学生证,通通都没有!”

潇雨握住她的手,语气轻柔:“别担心。等下我说话,你就点头就好。剩下的,交给我。”

不到十分钟,两名制服警员抵达现场。

其中一人留在门外与吉野母亲交谈,另一人则直接走向她们。那人约莫三十岁,穿着整洁,神情端正,一举一动都带着办事人员特有的谨慎与距离感。

“请问,你们是刚才被举报的三位访客?”

“是的。”潇雨立刻应声,神态从容,“我们隶属于警视厅协力单位,正在协助调查一起与残响相关的个案,来此只是为确认信息。”

她熟练地递上证件。警察接过,低头查看片刻,指尖在金属编号上轻轻摩挲,阳光下反射出一圈圈淡蓝色的纹光。他眉头略动,又抬头望向八木。

八木不紧不慢地从外套内取出另一枚身份牌:“我也是附属调查方,身份已在系统备案。”

对方点了点头,转身走到一旁,拨通电话。空气短暂沉寂,只剩风吹落叶刮过水泥地的轻响。

约两分钟后,他回来时语气明显缓和了些:“身份确认了。只是因为接到报警,需做个简要记录。”

他看向一旁的温清嘉:“这位是……?”

温清嘉怔住了。

她还穿着水泷的制服——完全就是个高中生的打扮。

她僵在原地,一时间大脑空白,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不该说。

潇雨的声音及时介入:“这位是我带来的见习员,参与我们内部实习项目,因此尚未取得正式编号。”

“实习?”警员皱眉,“她没有任何证件?”

“今天忘带了。”潇雨面不改色,“不过她是这次最早接触事件的目击者之一,有她在,调查能更顺利进行。”

那人看了她们几秒,最终只是点点头,没有再追问。

“……麻烦你们与屋主协商一下,让我们进去查看。”

警员与吉野母亲交谈几句,后者的脸色又沉了几分,冷冷地哼了一声:

“五分钟,不准提问,不准碰东西。看看就走,别打扰我们生活……再多一句废话,我立刻让你们出去。”

“明白。”潇雨低声应下。

清嘉这才松了一口气,却发现自己的背早已被冷汗浸透,校服衬衫紧贴在身上,像是刚从冰水里捞出来似的。

八木走过来,轻轻搭了下她的手腕,仿佛在确认她是否还能站稳。

她点点头,小声说了句:“谢谢。”

对方没回话,只将她往门口轻轻引了一步。

门“咔哒”一声再次打开。

她们终于走进了吉野的家。

吉野的房间在二楼,穿过昏暗狭窄的走廊,尽头就是那扇紧闭的门。

地板铺着褪色的地毯,墙上贴着几张泛黄的全家福。照片里的吉野总是站在边上,嘴角勉强勾着笑,像是被叮嘱过要表现得“有礼貌”。其中一张,他坐在公园的秋千上,母亲蹲在一旁替他系鞋带。男孩望着镜头的眼神却很不安——不是天真的,而是紧绷的,好像在迎接下一秒要落下的什么。

“就是这间。”她冷冷丢下一句,头也不回地转身下楼,仿佛那扇门后不是儿子的房间,而是她不愿触碰的伤口。

房门轻轻推开,发出一声吱呀。

窗帘半掀,阳光穿不过来,室内昏沉,像罩了一层旧毛毯。

干净得过头了。

桌面、柜子、床单,甚至地板,都整齐到不像是有人住过,更像是一间布置用心的样板间,被刻意抹去了生活的痕迹。

但越是干净,越让人觉得不对劲。

“哪里怪怪的。”潇雨低声说。

八木走到书桌前,取出灵石装置,指尖在晶体表面一抹。

“唰——”蓝光泛起,一帧帧残影浮现。

她们看到那个房间,一样的角度,一样的布置,只是画面中,有个模糊的身影坐在桌前,背对着镜头,肩膀轻轻颤抖,像是在悄悄哭泣。

光影极淡,只维持了不到一秒,就像水面上的涟漪消散无踪。

“这里发生过什么,但不是源头。”八木轻声说。

温清嘉下意识靠近一步,望着那一瞬的幻影,指尖有些发凉。

桌上的速写本还开着。她伸手翻看——第一页,是个女孩坐在窗边的背影,头发披散,看不清脸。

潇雨走过来,继续往后翻。画风细腻,笔触柔和,一页页全是那个女孩的身影:站着、坐着、回头、低头、微笑……

素描很节制,没有一丝色情意味,甚至有几幅接近裸露,却画得朦胧含蓄。那不是欲望,是一种极端克制的温柔。

“……是桑原。”清嘉低声说。

那些眉眼太熟悉了——她们都见过那个人的照片,在悼念墙前、在教室的相册上。

“他真的很喜欢她。”梨绪奈轻声说。

“可他从没告诉过她。”潇雨将画册合上。

“也许他想过。”清嘉轻声道,“只是他不敢。他怕说出口之后,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连看她的机会都没了。”

“所以他才一直画她。”梨绪奈喃喃,“用自己的方式记住她。”

八木却低声道:“正因为如此,他才变成了残响。”

三人看向她。

“不是因为憎恨,而是执念。”八木说,“他留了那么多痕迹,却没人看到。她也没看到。所以他才还留在这里。”

空气沉了几秒。

温清嘉转头看向那张还没合上的画:“……不对。”

她声音平静,却笃定。

“如果只是温柔,那为什么残响会一直遮蔽自己?为什么我们到现在才看到一点?”

“你是说……”潇雨看着她,“他故意藏起来?”

“有这个可能。”温清嘉点头,“不是每个残响都主动显现的。也许……他已经不只是残响。”

梨绪奈屏住了呼吸:“你是说……他已经变成了怨灵?”

潇雨眼神微敛:“如果他死前,看到的是她的脸——”

“就算没开口,他也一直想着她。”清嘉说,“而她,也曾回应过他,只是来不及了。之后,她才会那样呆滞、走神,总是望着门口窗户……她在等他。”

“可是他们已经不在同一个地方了。”梨绪奈轻声说。

“所以才会出事。”潇雨收起画册,轻叹一声。

她们沉默片刻。

风吹过百叶窗,窗影摇晃,落在桌上那最后一页素描旁的空白上。

那是吉野写下的一行字:

「ごめんね、さようなら。」

对不起,再见。

清嘉喉头微动。

她蹲下身,翻到画册夹层,在纸背上找到一段若隐若现的涂抹笔迹,像是潦草写下的日记草稿:

「……还是不敢说。

她会讨厌我吧。

如果那天,我没有……

也许我们可以……

……算了。」

八木抬头,看了眼窗外的光:“他留下的,不止这些。”

“他执念最深的地方……不在这里。”她顿了顿,“我们要再回一次学校。”

潇雨点头:“去找他的痕迹。”

八木缓缓扣上灵石盖:“这次,也许真的能见到他了。”

她们离开房间时,天色已泛出淡淡的橙黄。夕阳穿过窗棂,在走廊尽头投下拉长的影子。

电车在晚霞中驶过,玻璃窗上映出她们三人的剪影。温清嘉靠着窗,闭了闭眼。

她知道,那些残留的痕迹,哪怕被隐藏,也从未真正消失。

因为那个男孩——

从未被真正看见,

也从未真正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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