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术脸上的笑容让玖缘盯着逐渐凝固。
“白医生,这是能开玩笑的吗?”
玖缘琥珀色的瞳孔里碎光乱颤,像被风吹得东倒西歪的烛火。
“这世上要是真有鬼,我现在这处境算什么?地府性别认知障碍矫正中心吗?还带术后康复服务的那种?”
玖缘无力吐槽。
而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指节泛白得像刚从冰水里捞出来
随即后颈莫名窜起一股凉意,他想起出租屋那晚的雨,砸在窗玻璃上跟下冰雹似的,血腥味混着潮湿的霉味,还有黑暗里那无数双盯着他的眼睛。
“嘶……”
玖缘吸了口凉气。
白术看着他骤然绷紧的脊背,指尖在笔记本上敲得轻响,笑意淡了些:“怕了?”
“谁、谁怕了!”
玖缘梗着脖子,身体却诚实地往椅子里缩了缩
“我只是觉得荒唐!杀了人还费劲吧啦救回来,就为了换个性别看戏?这凶手怕不是有什么大病,闲得慌?”
“没道理的事多了去了。”
白术起身拉开窗帘,正午阳光涌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亮得晃眼的光斑。
玖缘眯了眯眼。
白术倒也没在理会玖缘,只是盯着对方的眸子陷入了沉思。
许久,在玖缘坐不住的前夕,她才缓缓开口。
“喂……你说,你如果回到你记忆中的死亡地点能够得到有用的线索吗?”
白术的想法让玖缘安静了下来。
“回到死亡地点?”
他喃喃重复一遍,然后便疯狂的摇头。
真回去了,能干啥?蹲在地板上数自己流了多少血?还是对着那扇漏风的窗户追忆“我当时就是在这儿嗝屁的”?
“再说了。”
“就我现在这模样。柳叶眉红眼角,回去撞见楼下王大妈,她不得拉着我问‘小伙子你对象咋这么俊’?我总不能说‘大妈您看清楚,我就是那小伙子,就是换了身行头’吧?她不把我当神经病才怪!”
可安静下来的几秒里,又有个念头冒出来,像根细针戳着他的太阳穴——万一呢?
玖缘纠结,他当然想知道自己的记忆到底是不是真。
“啧,”玖缘咂了下嘴,“想什么呢?还万一?万一回去真撞见凶手,人家一看‘哟这不是我杀的那小子吗?怎么变姑娘了?再杀一次凑个情侣款?’”
白术盯着眼前面色跟LED灯一样的玖缘。
“这样吧,晚上根据你的记忆回去一趟吧”
“晚上去?”
他猛地抬头,声音里带着点被踩了尾巴的炸毛猫。
白术挑眉,指尖转着钢笔解释。
“白天人多眼杂,房东说不定早把屋子租给下家了。晚上去,才好找找你说的‘血渍’‘相框’”
玖缘梗着脖子,心里却咯噔一下,不得不说,白术的脑子灵光,确实很聪明。
他磨磨蹭蹭地站起身,粉色病号服的袖子滑下来,露出一截细白的手腕。
“去就去!”
玖缘把袖子卷上去,试图摆出点“爷不怕”的架势。
白术“嗤”地笑出声,钢笔在笔记本上记下“今晚八点,目标出租屋”,笔尖顿了顿,又添了行“带手电筒”。
“放心,还有上次从‘华尔街精英’病人那儿顺的电击器——虽然他说这是用来威慑下属的,但电个把坏人应该够用。”
玖缘看着她从抽屉里翻出个闪着银光的电击器,内心突然有点发虚。
“以防万一。”白术把电击器塞进白大褂口袋,拍了拍,“毕竟,谁知道你记忆里的‘凶手’,是不是真喜欢看‘死者复活变姑娘’的戏码呢?”
“八点就八点。”
他头也不回,声音闷闷的
白术看着他别扭的背影,指尖在“电击器”三个字上敲了敲,嘴角勾起个意味不明的笑。
是夜
晚八点的风裹着湿意扫过楼道,声控灯接触不良,两人刚踏上三楼就“滋啦”一声灭了。
玖缘下意识往白术身后缩了半步,扯了扯粉色病号服外套的领口
“这破灯跟你串通好的吧?专门搞气氛。”
白术没接话,举着手电筒照向尽头那扇掉漆的木门。
门牌号“302”的贴纸卷了边,露出底下泛黄的墙皮——正是玖缘记忆里的出租屋。
她从口袋摸出钥匙串。
是早上联系房东时“借”的,对方听说前租客“家属”要来收拾遗物,嘟囔着“那屋子晦气”,塞了钥匙就挂了电话。
“吱呀……”
一股混杂着灰尘、霉味和若有似无的铁锈气扑面而来。
玖缘的鼻腔猛地一酸,胃里跟着翻搅——这味道和记忆里最后那刻太像了。
“啧,比我坟头还呛。”他别过脸。
白术观察到了某人的情绪,将脸撇到了一旁。
“笑什么!”
“没,就只是,感觉你每次的形容词都挺独特,是吧,他喵喵的。”
“……”
白术打开手电筒,光柱在屋里扫了一圈。
狭小的客厅里,唯独靠近卧室门口的地方,有块形状不规则的深色印记,像被什么东西长期浸泡过,边缘泛着暗沉的褐。
玖缘的视线刚落在那印记上,后颈的凉意瞬间窜遍全身。
“别看了。”
他咬着牙移开目光
“我知道那是什么。当初血淌了半屋子,房东没重新刷漆?”
白术的光柱停在卧室门把手上
卧室比客厅更逼仄。床垫边缘塌陷,床头柜上还摆着个空玻璃杯——跟玖缘记忆里那杯让他乳糖不耐受的牛奶杯子,款式一模一样。
“哟,凶器还在呢。”玖缘嗤笑一声,走过去想拿起杯子,手伸到一半却顿住了。
黑暗里好像有双眼睛在盯着他!?
“滴答……”
玖缘猛地回头,手电筒光恰好扫过窗帘后——什么都没有,只有墙皮剥落的斑驳。
白术走过来,光柱落在床头柜抽屉上
就在这时!客厅突然传来轻响,像是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咔哒……”
两人同时噤声,手电筒光瞬间转向客厅。
黑暗里,沙发旁的地板上,不知何时多了个黑色的小物件,在光线下闪着金属光。
是枚纽扣。
黄铜质地,上面刻着细碎的花纹,看着有些年头。
玖缘盯着那纽扣,心脏突然狂跳起来——这纽扣,他见过。在他还没“死”的时候,楼下王大妈的儿子结婚,穿的中式礼服上,就钉着同款纽扣。
可王大妈儿子半年前就搬去外地了。
“谁在那儿?”白术突然开口,声音冷得像冰,同时摸向口袋里的电击器。
客厅的黑暗里没有回应,只有风从窗户灌进来,卷起地上的灰尘,打着旋儿飘。
玖缘的后背贴紧墙壁,手心全是汗。他看着那枚纽扣,突然想起记忆里那个黑风衣背影的领口。
“跑!!”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抖,却没动。
因为他看见,沙发后面的阴影里,缓缓伸出一只手。
苍白,纤细,指尖捏着半张照片。
照片上的人笑得刺眼。
是“他”还没变成现在这模样时的样子,穿着校服,比着傻乎乎的耶。
而那只手的手腕上,戴着串红绳,绳结处挂着枚小小的桃木牌。
声控灯在头顶疯狂闪烁,电流“滋滋”的嘶鸣里,黑影从沙发后滑出来的瞬间,玖缘闻到了一股混杂着雨水和腐土的腥气。
他的指节因为用力泛白,折叠刀的寒光在忽明忽暗的光线下舔舐着空气。
“你是……男的……”他的声音劈得像被撕裂的布,眼里的杀意突然被惊恐冲散。
“我明明杀的是个男的!”
白术将玖缘护在身后,眼前之人或许真跟玖缘说的一样,是当时的凶手。
“你对他做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做!”黑影突然尖叫,刀指向玖缘
“是这屋子!自从小雅死在这儿,晚上总有人哭!我杀他那天,就听见周围很多东西都在动!”
玖缘后颈的汗毛猛地竖起来。
他想起倒在血泊里时,恍惚看见一片金红的影子从眼前掠过,当时以为是血糊了眼。
“管你是人是鬼!你还我妹妹命来!”
黑影突然疯了似的扑过来,刀风直逼面门。
白术拽着玖缘侧身躲开,电击器狠狠戳向他肋骨,
可对方像没知觉,反而抓住玖缘的手腕,指甲几乎嵌进肉里。
就在这时,整间屋子的温度骤然下降。
窗户“哐当”自己锁死,黑影的动作猛地僵住,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整个人像被无形的手拎起来,重重砸在墙上!
“咚”的闷响里,玖缘看见黑影脚边的黄铜纽扣自己滚起来,在地板上划出诡异的弧线,最后停在他脚边。
而他的手腕内侧,不知何时浮出一片淡金色的印记,形状像半开的羽翼,正随着心跳微微发烫。
白术也发现了玖缘的异样,刚才,在玖缘的周边,好像荡起了一圈波纹。
黑影的脸突然涨成青紫,像是被什么扼住了喉咙。
他死死瞪着玖缘手腕上的印记,嘴唇哆嗦。
下一瞬间整栋楼的灯突然全灭。
黑暗里,玖缘听见身后传来轻柔的羽翼扑动声,一股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像是有人在他耳边低语
“该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