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怪吗？那种无法用常理解释的超自然现象，或许就在我们身边……”
“老汪，你看看这句话当作我们视频的开头怎么样？”一个头发松散的男生抬起头，脸上挂着通宵改稿留下的黑眼圈，声音因为疲惫和兴奋带着点沙哑，“我觉得用这个当我们探灵视频的开头一定能吸引观众！”
斜对面，一张老旧的躺椅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被叫做“老汪”的男生正瘫在里面，一条长腿耷拉在扶手上晃悠，脸上盖着一本翻开的《高等数学》，呼吸均匀，显然刚才在补觉。他比小高高出半个头，身形修长，此刻被吵醒的他慢吞吞地把脸上的书扒拉下来，露出一张同样写满疲惫、但相对没那么夸张的脸。
“嗯？……什么玩意儿？”老高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迷茫，眯着眼看向发小。
“我在说我们新一期探灵视频的开场白，就像圆谷的作品《恐怖剧场》那样！”
老汪终于把眼睛完全睁开，适应了一下刺眼的屏幕光。宿舍里弥漫着泡面残留的调料味、能量饮料的甜腻和熬夜特有的浑浊气息。墙上贴着几张打印出来的、模糊得几乎看不清细节的“灵异照片”，其中一张正是他们今晚的目标——那栋废弃多年、传说纷纭的星河商场三楼。
“《恐怖剧场》？”汪远揉着发胀的太阳穴，打了个巨大的哈欠，眼角挤出泪水，“老高，你清醒一点！那是昭和年代的老古董了！你现在对着Z世代、说这个，他们可能连奥特曼是啥都得反应半天！”他拿起旁边半瓶冰可乐，狠狠灌了一口，冰凉的液体稍微冲刷掉一点困倦，“再说了，人家那旁白是专业声优，低沉神秘，自带混响。你这嗓子，”他指了指高羽阳，“熬得像破锣，一开口‘各位相信吗？’，观众还以为你要推销安眠药呢！”
“可我觉得这样才能让人想要探讨灵异现象啊！”高羽阳兴奋地说，再一次把他做的开头拿出来，里面充斥着ai的合成电子音。
“这年头还有人看灵异现象啊？还记得上次我们去探秘男生宿舍夜半的神秘水声吗？结果到头来只是上面漏水，不过那期播放量确实高，评论都在刷《走近科学》。”
“这次不一样！，这次可是星河商场三楼啊！著名灵异景点，网上传说可多了！”
汪远被他突如其来的亢奋震得又清醒了一点，他放下可乐罐，抹了把脸，试图驱散最后一点睡意，“之前天涯论坛确实有写过关于那片商场的揭秘，三楼自从开业就没有运营过，说是开发商没钱资助导致的。”
高羽阳转过身，眉头微蹙：“嗯？没钱？那为啥就三楼不开？一二楼不是开得好好的？而且星河商场的利润可是每年都在升高，三楼的开发资金理应补齐了，却开辟了四楼和五楼，唯独三楼不开，这不更奇怪了吗？”
“谁知道呢，”汪远耸耸肩，又拿起可乐灌了一口，“帖子写的也是语焉不详，好像牵扯挺复杂。说是资金链断裂，合伙人闹掰了，三楼规划的是高端影院和餐饮，投入太大，最后直接烂尾锁门了，钥匙估计都找不着了。”
“这一次我在网上找了资料，上面有说走安全通道是可以进封锁的三楼的。”
“务实一点吧，羽阳，从小到大你各方面都很优秀，就唯独对超自然现象狂热这一点让人很头疼。”汪岩撑住额头叹了一口气。
高羽阳沉默地低下头，不再言语，他从小就执着于发现超自然现象，结果每次都是一场空，或许……他确实应该务实一点了。
“你现在的绩点可是名列前茅，手上论文更是已经有三篇了，专利也已经在审核了，以你的水准现在完全可以进军研究生了。”汪岩耸耸肩，随后将一篇通讯甩在高羽阳面前，“不是我打击你，学校发通知了，我们的‘超自然现象研究社’下个月就废掉了。”
“唉……废了就废了吧……”高羽阳叹气道，整个社团陆陆续续有人退出，最后只剩他们两个创始人还在苦苦支撑，或许确实应该放手。汪岩则看向高羽阳床铺上的那些灵异照片陷入沉思，看着他将文稿一段段删除，最后决定还是再陪这个家伙疯一次。
“算了，今晚的探灵继续，不过我事先说明，这是最后一次了。”
高羽阳愣了一下，看着汪岩那张写满“老子就是嘴硬心软”的脸，心头那点熄灭的小火苗似乎又微弱地跳动了一下。他太了解汪岩了，这家伙虽然嘴上永远不饶人，但从小到大，只要是他高羽阳想做的、哪怕再离谱的事，汪远最终都会陪他走一趟。这次，也不例外。
“真的？”高羽阳的声音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
“从小到大就我这个傻子会陪你疯子来疯去，收拾一下，带好手电筒和驱蚊水，穿得严实一点不要被毒虫咬到了，还有摄像机，一定要给我充满电，别再像上次那样中道关机白跑一趟。”
“爱死你了！老汪！”
“滚！我喜欢女的！”
走出宿舍楼时，夕阳的余晖已经染红了半边天，给校园镀上了一层暖金色。但两人的目的地——位于老城区的星河商场，却仿佛笼罩在一层提前降临的暮色里。随着出租车慢慢驶进老城区，星河商场巨大的轮廓出现在视野中，它像一头蛰伏的巨兽，一二楼零星亮着些店铺的灯光，四楼五楼是后来新建的影院和电玩城，灯火通明，人声隐约传来，唯独中间的三楼，一片漆黑死寂，如同被拦腰截断的黑暗深渊，与上下两端的生机格格不入。
“谢谢师傅啦！”高羽阳付完车钱，扛着摄像机对准大楼，“这里就是我们此行的目的地了，著名灵异探险打卡点，星河三场三楼。”
两人绕到商场后方。这里远离主街，堆放着一些废弃的建筑材料和垃圾，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和淡淡的霉味。果然，在一扇锈迹斑斑、贴满了“禁止入内”和“危险”告示的铁门前，他们找到了所谓的“安全通道”。门锁看起来非常老旧，但锁孔有被暴力撬过的痕迹，门栓也歪歪扭扭地挂着，显然近期有人强行打开过。
“看来同行还不少。”汪岩放下心来，毕竟有人来就意味着这里不会存在什么危险，他打开手电筒照进里面，羽阳则打开了摄影机开始了录制。
这里确实是安全通道的楼梯间，但显然废弃已久。水泥台阶上覆盖着厚厚的、如同黑色绒毯般的积尘，墙壁斑驳脱落，露出里面的砖石结构，上面布满了意义不明的涂鸦和霉斑。空气冰冷而凝滞，带着地下深处特有的阴湿感，与外面夏夜的闷热截然不同，即使穿着防虫长袖也能感到一股刺骨的寒冷。很快，两人来到了所谓的三楼入口，这里被各种废弃物堆起形成了天然的防护网，拴着的铁链也好像在警告着人们不要进去。
“你们也是来探险的吗？”黑暗中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羽阳和汪岩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吓了一跳，手电筒急忙打过去，换来的是一个女生的怒斥，“混蛋，哪有人拿手电筒照人眼睛的！”
高羽阳和汪远这才看清对方。一个穿着深色冲锋衣、背着登山包的女生，正用手臂狼狈地挡在眼前，身形因为强光的刺激而微微蜷缩。她个子不高，扎着利落的马尾，露出的半张脸在逆光中显得轮廓分明。
“对不起对不起！”高羽阳手忙脚乱地把手电筒光束从对方脸上移开，心脏还在砰砰狂跳，“我们不知道这里有人！突然出声吓死人了！”
汪远也赶紧把自己的手电筒压低，照亮女生脚边的地面，同时警惕地扫视着周围。他皱紧眉头，语气带着审视：“你是谁？一个人在这儿干嘛？这地方可不是什么安全景点。”
女生放下手臂，用力眨了眨眼睛，适应着光线。她的眼睛很大，但眼神却异常锐利，她没好气地瞪了两人一眼，尤其是还扛着摄像机的高羽阳。
“你们不也来了？”她反唇相讥，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清脆，只是多了点火药味，“看你们这架势好像是探灵直播的吧！刚才差点把我闪瞎！”
“我叫高羽阳，他叫汪岩，我们是【模糊】大学超自然研究部的，过来做探灵节目。”高羽阳一五一十的将情况告诉了少女，后者打量着二人，一脸鄙夷。
“你们也是【模糊】大学的？我叫唐蓉，大一建筑系的，我和我男朋友过来探险的，他事先进去探路了。”少女不耐烦地看了一眼手机，“这都十分钟了，怎么还没有动静？”
“男朋友？先进去了？”汪岩的眉头拧得更紧了，手电光下意识地扫向那黑暗深处，里面密不透光，“一个人？进去多久了？”
“十分钟，最多十二分钟！”唐蓉烦躁地又看了眼手机屏幕，微弱的光映亮她有些发白的脸，“他说进去看看情况，马上出来接我……这破地方信号太差了，电话都打不通！”她试图拨号，手机屏幕上的信号格果然空空如也。
高羽阳心头那点探险的兴奋瞬间被一种不祥的预感取代。他放下摄像机，严肃地说：“这地方结构不明，到处都是废弃建材和可能的空洞，一个人进去太危险了！你怎么能让他一个人进去？”
“他说没事！就看看门口！”唐蓉的声音拔高了些，带着被质疑的恼火和掩饰不住的焦虑，“他胆子大得很……可现在……”她咬着下唇，目光死死盯着那扇黑黢黢的门。
“可能是在里面遇到什么情况了……”羽阳放下摄影机，从背包里抽出几根绳子，将一头拴在扶手上，另一头系在腰间，“我进去看看。”
“我也去吧，你还要摄像不方便。”汪岩熟练地系上绳子，这是他们多次探险之后总结的经验，一定要有标记物找到来时的路。
“那个……你们还有多余的绳子吗？我想进去找找我的男朋友。”
汪岩和高羽阳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高羽阳二话不说，立刻从背包里又抽出一根结实的登山绳递给唐蓉：“系紧点，跟在我们后面，别乱跑，也别离太远。”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之前的兴奋被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取代。这是最后一次探灵，他可不想以一场意外事故告终。
汪岩率先跨过那堆障碍物形成的“门槛”，踏入了星河商场三楼那纯粹的黑暗之中。高羽阳紧随其后，唐蓉则紧紧抓住羽阳的背包带，几乎是贴着他走进去。
“嘶——”三人倒吸一口凉气。
外面的通道虽然破败，但至少还有些许微光渗透。而门内，是绝对的、浓稠的黑暗。手电筒的光束像投入墨水的探针，只能勉强撕开前方几米的幕布，光线所及之处，呈现出一种令人窒息的荒芜。
“奇怪……”汪岩晃着忽明忽暗的手电，明明过来的时候换上新电池了，难不成是老板卖的是二手电池？
“奇怪，我这摄像机也是沙沙的。”羽阳调试着机器，以往都没出现过问题啊，这次是怎么回事。
厚厚的灰尘覆盖了一切，踩上去如同踩在松软的雪地上，发出“咯吱”的声响，在死寂中格外刺耳。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霉味、尘土味，还有一种难以形容的、类似铁锈混合着某种腐朽木材的怪味。冰冷的气息仿佛能穿透衣物，直接钻进骨头缝里。
“志明！志明！你在哪？回答我！”唐蓉的声音带着哭腔，在空旷死寂的空间里回荡，却没得到任何回应。
“大家靠紧点，不要分头行动，看看绳子还结不结实！”汪岩沉声道，随后确认了一下绳子还系在身上。
“唐蓉？是唐蓉吗？快来救我！我的腿摔断了！”黑暗中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唐蓉急切地想要跑过去，却被羽阳一把拦住，“不对……”
“怎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