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实验室里，巨大的自动合金门悄无声息地滑开，一个身影踏了进来，纯白面具覆盖全脸，上面刻着两把交叉的左轮，下方一行小字：
AT001。
一身线条冷硬的黑色西装衬得身形笔挺，一股无形的压力随之弥漫，沉甸甸地攫住人的胸口，那是高阶权能者无意识散发的“力场”，强横得凝成实质，如同一头蛰伏的凶兽，仅仅存在本身，就足以驱散领地内所有不安分的活物。
实验台前的女人猛地弹起，脸上血色褪尽，混合着深入骨髓的恐惧和一丝病态的狂热。
她认得这个编号，AT战斗部，龙渊接管前就以作风残暴著称，连龙国高层都屡屡敲打，至于其麾下的CPACG？光是想到这个名字就让她脊背发凉。
“艾，艾斯塔纳先生！”她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颤抖。
“结果。”艾斯塔纳的声音透过面具传出，沙哑，磁性，却带着明显的电子合成质感，戴着白色手套的双手相互摩擦，发出细微的窸窣声，在过分安静的实验室里格外清晰。
“是！实验数据高度吻合！”女人语速飞快，试图压下心头的悸动：“学员们的表现与学院评估的权能等级基本一致！比如那位SS级的薇尔莉西娅小姐，简直....”
“那三个E级。”电子音无情地打断了她对“美妙绝伦”的赞美，毫无波澜。
女人噎了一下，扶了扶眼镜：“呃....两位缺考，至于最后一位....”她回忆着数据流，表情变得有些古怪：“他....黑进了考试平台的核心数据库，顺带把训练用的合金假人模型....给‘偷’走了。”
她顿了顿，调出另一份监控日志：“另外，昨晚九点二十七分零六秒，编号E02的菲利丝学员，宿舍内检测到持续十二秒的异常权能波动，能量模式确认为‘能力抹除’，但....具体抹除了什么，监控数据一片空白。”她小心翼翼地抬眼：“需要启动强制干预程序吗？”
“看好她，别让她离开视线范围就行。”艾斯塔纳的声音平淡无波，就像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家具。
他慢条斯理地从西装内袋摸出两支细长药剂管，幽蓝的实验室冷光下，管内粘稠的液体如同活物般缓缓搏动，散发着不祥的深红光芒：“找几只小白鼠，试试这个。”
女人恭敬地接过那两支仿佛蕴藏着灾厄的药剂，指尖冰凉：“明白，只是....艾斯塔纳先生，核心区的实验耗材....已经用尽了。”
纯白的面具转向她，电子合成音里听不出丝毫情绪，却比任何威胁都更令人胆寒：
“边缘区，不是堆满了耗材么？”
......
清晨的冷空气让陆仁嘉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地走在边缘区略显空旷的街道上。手腕终端的屏幕亮着：
龙渊学院边缘区分校，一年级九班…座位号…13…
开学第一天，严格来说，他踏入这所学院才不过二十四小时。昨晚那场折腾人的入学考试耗尽了他最后一点精力，回到宿舍几乎是倒头就睡。
菲利丝那句“E级去不去都无所谓”在脑子里盘旋，让他的脚步更沉了几分。
他手里提着刚买的早餐袋子。醒来时林小沫已不见踪影，想到她那“透明人”状态，陆仁嘉心里嘀咕：八成又买不了东西，这会儿可能正饿着肚子在教室发呆。
推开九班教室门，稀稀拉拉坐了二十几个人，大多眼神放空，完美契合“边缘区废物集中营”的想象。陆仁嘉找到13号座位，刚把早餐塞进桌肚，眼角余光瞥见走廊异动。
几个白大褂快步走过，领头的是一位金丝眼镜女性，侧脸线条紧绷，嘴唇紧抿，指尖在平板上快速滑动。她身后跟着两名同样装束的男子，步伐如同机械般一致，浑身散发着审视的气息，像在扫描活体数据。
“搞什么？开学第一天就体检？”陆仁嘉撇撇嘴，咸鱼本能让他立刻移开视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看向斜前方角落，林小沫果然缩在那里，面前摊着崭新的《基础权能理论》，目光涣散，手指无意识地抠着书页。
陆仁嘉无声叹气，掏出温热的包子，戳了戳前排同学：“咳，兄弟，帮忙传给她。”示意林小沫方向。
前排同学茫然回头：“啊？给谁？那儿没人啊？”
“…”陆仁嘉嘴角一抽，差点忘了这茬。他认命地起身，在几道看神经病似的目光中走到林小沫桌前，放下包子。
“喏。”
林小沫身体一颤，看清食物和陆仁嘉，眼眶微红，飞快抓起包子小口啃起来，含糊低声道：“谢…谢谢…”
“吃慢点，没人和你抢，还有记得把早餐钱给我。”陆仁嘉摆摆手回座，无视周围目光。讲台空着，教室里弥漫着百无聊赖的懈怠，他打了个哈欠，心想第一节课该不会又是念校规吧？
课程内容比校规稍好，一位头发花白的老教授站在讲台上，语速平缓，讲述着“能量粒子稳定态基础”和“权能回路安全值”，枯燥的术语对陆仁嘉这种学渣无异天书，眼皮开始打架。
“权能等级由低到高分别为E、D、C、B、A、S、SS、SSS。”教授推了推眼镜，目光扫过台下蔫蔫的学生，带着点无奈：“等级的划分，基于权能的阶级上限、威力、实用性、战略意义等多方面综合评定，当然，”他顿了顿，看到几个还在记笔记的学生，脸上露出一丝欣慰：“低等级通过努力，也可能超越常规，不比高等级差。”
“至于阶级，就像你们年轻人玩的游戏，等级越高，基础实力越强，血量更厚，蓝量更足，力量更大，也更抗揍，权能者至多十二阶。”他敲了敲黑板上的“权能力”三字：“你们每次使用权能，抽走的那股力量，用多了身体被掏空的感觉，就是权能力在消耗。”
“差点忘了自我介绍，我是秦守，你们可以叫我秦教授。”他自我介绍时，腰背习惯性地挺直了一瞬，目光下意识地扫过教室门窗，就好似在警戒巡逻。
一把闪烁着寒光的短刃从西装的袖子中滑出，刃在手中舞动，他动作十分娴熟，像是在把玩玩具：“权能者不仅仅要熟练掌控自己的权能，还要学会认识枪械，锻炼射击，近身格斗等，当然，我并不教这些。”
除了几个认真听课的学员外，剩下那些刚睡醒的学生，眼神里全是不屑，脸上就写着：“都有权能了，还学什么格斗？多此一举！”
“理论课你们可以不听！”秦守教授扫过台下那些不以为然的脸，声音一沉：“但训练课，是重中之重！就算你们将来只配去后勤，学院每年的大竞技赛，所有学员都得给我上！不想被淘汰，不想被克扣资源，就都给我听好了，拿出本事来学！”
大竞技赛？陆仁嘉一头雾水，跟周围学员一样觉得这老头怕不是在说笑。就在这时，一道声音直接顶了上去：“教授！我们这些D级上了场，不就是被高等级的当靶子秒吗？那还打什么？送人头有啥意义？”
“少拿D级当挡箭牌！”秦守教授捶了下讲台，“砰”一声压下了所有议论，脸上带着怒其不争的神色：“当年老子一个C级！就靠一把西瓜刀，从东区一路砍到西区！手起刀落手起刀落，刀刀见血！砍得那叫一个痛快！”他声音洪亮，眼中闪过一丝追忆的凶光，但随即又黯淡下去：“血流成河啊。”
周围安静了一瞬，紧接着爆出嗤笑。
“噗。”
“哈哈哈！”
学员们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出来了。
开什么玩笑？就讲台上这小老头？头发花白，腰板都挺不直了，还拿着西瓜刀从东区砍到西区？刀刀见血？
眼前这和和气气、在边缘区教书的秦教授，跟他们脑子里那个砍人砍到“血流成河”的凶神形象，压根儿对不上号！
陆仁嘉觉得没意思，扭头看向窗外，这一看，他汗毛都竖起来了！
数十个漆黑的身影，把教学楼围得密不透风！黑头盔裹得严严实实，头顶一根细长的天线直指天空。
紧身作战服外面，是线条冷硬的机械动力外骨骼装甲，臂章上，两根橄榄枝绞着，中间正是CPACG那个熟悉的徽记！
有问题！有大大的问题！他刚想起身，就听一声巨响：
磅！
这声音吓得周围人浑身一僵，像是爆炸，空气中带着一股烧焦味....
学员们尖叫着四散奔逃，惊恐爬满每张脸，踩踏声混着哭喊在走廊里炸开，他们身后，是一个火男！
火人身上的衣物早已烧成灰烬，焦黑的皮肉裂开口子，他痛苦地跪倒在地，双手疯狂捶打头颅，发出凄厉的哭嚎，可下一秒，他又猛地站直，面无表情的脸转向奔逃的人群，像锁定猎物的野兽。
一道火焰冲击破墙而出，直扑仅一墙之隔的陆仁嘉，空气被灼得扭曲变形。
“我草！”
陆仁嘉矮身侧滚，火焰擦着他肩头掠过，精准砸在他方才的座位上，那套桌椅只与火焰一碰，瞬间熔成一滩冒着白烟的铁水。
火男趁势猛冲，躯体撞塌墙壁，带着烈焰的拳头已直扑陆仁嘉面门。
拳锋距他脸颊只剩寸许时。
“砰！”
那团燃烧的躯体已被一脚踹飞，撞在对面墙壁上炸开簇簇火星。
秦守低头瞥了眼靴底焦糊的胶痕，眉头拧成疙瘩，语气里满是不耐：“学院把老子从战斗部扔到这破地方，净遇些糟心事。”
陆仁嘉连滚带爬地起身，一把抓住林小沫冰凉的手，她指尖发颤，眼里还带着惊惶，几乎是被他半拽着冲出教室。
可刚跑到走廊拐角，他脚步却顿住了。
校门口攒动的人影黑压压铺了一片，却被CPACG的队伍像铁闸似的拦住，金属外骨骼的冷光在晨光里闪得刺眼，根本冲不出去。
他回头看了眼教室方向，秦守正弯腰捡起地上那柄短刃，靴底的焦痕还在冒烟。
陆仁嘉咬了咬牙，拽着林小沫往回退了两步。
这时候，显然待在那位老教授身边，才是最稳妥的。
秦守佝偻的脊背突然绷直，周身翻涌开浓烈的杀伐气，那是浸染过尸山血海的战场余韵，沉得像要压垮空气。
他身影化作残影，快得几乎拖出重影，丝毫没有一点老年人该有的沉稳，手掌扣住火男刚抬起的头颅，狠狠摁进身后的混凝土墙，“咚”的闷响里，墙体应声开裂，蛛网般的缝隙蔓延开去。
砂锅大的拳头攥得指骨爆响，一下接一下夯在那张燃烧的脸上，火焰被拳风震得簌簌发抖，焦黑的皮肉混着火星飞溅。
末了，他手腕一翻，短刃剜开火男的双眼，滚烫的血珠刚喷溅到半空，就被火男周身的烈焰灼成白雾，泛着缕缕青烟。
这一连串攻势快得几乎看不清！陆仁嘉瞳孔微缩，先前只当是老头吹牛，那些浴血搏杀的彪悍过往，现在看来，可能全是真的！
秦守踉跄着退开半步，胸腔剧烈起伏，粗重的喘息声在教室里格外清晰，他抬手抹了把额角的冷汗，是真的老了，刚才那几下猛攻耗得他胳膊都在发抖。
他低头瞥向自己的拳头，指节泛着不正常的赤红，皮肤被灼得发皱，却没想象中严重。
老头往地上啐了口唾沫，眼神依旧锁着嵌在墙里的火人，眼皮都不多眨一下。
陆仁嘉脑子里响起秦守讲课的声音：“阶位就像你们玩的游戏，等级越高，底子越厚，抗揍，耐造....”
他看向那滩还在冒白烟的铁水，又瞥向秦守发红的拳头。
同样的火焰，能把合金桌椅熔化成水，可砸在秦守身上，竟连油皮都没蹭破，顶多烫红了皮肉。
这就是阶位差距？陆仁嘉后颈冒起一层冷汗，老头刚才那几下凶悍的搏杀，哪是什么“吹牛”，分明是高阶异能者对低阶的碾压式攻击！
嵌在墙里的火男剧烈抽搐，周身火焰暴涨半尺，幽蓝火苗窜得比人还高，眼看就要炸开更恐怖的热浪。
“砰！”
秦守根本不给机会，跨步上前又是一记重拳贯在他天灵盖上，这拳带着破风声，直接把火男刚拱起的脊背砸得塌了下去，暴涨的火焰瞬间萎靡。
老头喘着粗气扭头，通红的拳头往陆仁嘉方向一扬，吼声里带着不耐烦：“那俩愣着干啥？叫CPACG过来收拾烂摊子！”
陆仁嘉被这声吼吓得一激灵，忙拽着还在发懵的林小沫往走廊跑，手腕终端被他按得咯吱响，刚才光顾着看傻了，竟忘了这事，不对啊，CPACG不就在楼下堵着吗？
念头刚冒出来，楼道里就响起密集的脚步声，金属关节转动的咔嗒声混着沉重的呼吸，穿外骨骼的身影已经撞开防火门冲了上来。
他们甚至没斜眼瞧在走廊的陆仁嘉和林小沫，电磁束缚锁抓在掌心中，径直扑进教室，精准缠向嵌在墙里还在抽搐的火人，锁链收紧时发出滋滋的电流声。
他们连眼都没往那些吓破胆的学员身上抬一下，大概安抚本就不在他们的任务清单里。
陆仁嘉握着林小沫的手紧了紧，可既然人就在外面，刚才又何必把校门堵得像铁桶？
“秦守教职工，别妨碍工作。”被秦守攥住手臂的CPACG成员开口，声音沙哑里带着电子合成调子。
“你们动作怎么这么拖！”秦守的怒吼在走廊响起，青筋突突直跳：“战斗部的条例喂狗了？‘誓死护民’的规矩忘干净了？”
“这要是搁外院或中央区，那火东西刚冒头，你们早把他碾成灰了！”
“战斗部条例？”CPACG成员甩开他的手，金属外骨骼的关节发出咔咔响声：“在龙渊接管战斗部那天起，那些破烂规矩就埋进土里了。”漆黑的面罩转向秦守，电子音里淬着冰，“旧时代的老骨头，别在这儿碍眼。”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向墙里的火人，将火男连通锁链拽出，继续手头的处理工作。
秦守被这话戳得心头火起，偏又堵得发闷，一口气卡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他后背重重抵着墙壁，压根没瞅墙上“禁止吸烟”的标语，在西装口袋里摸索半天，掏出盒被压得变了形的烟。
他抖出一支叼在嘴边，打火机“咔嗒”擦了三下才燃起火苗，火光映着他刻满风霜的脸，烟灰刚积起一点就往下掉，落在磨得发亮的皮鞋上。
老头没吭声，只是一口接一口地抽，烟雾缭绕里，佝偻的脊背在晨光里缩成一团，像条被主人丢在街角的老狗，连对别人嚎叫的力气都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