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莉亚那句“没死的……就跟上!”的嘶吼,如同破冰的船首,狠狠撞碎了“叹息回廊”尽头那片凝固的、令人窒息的死寂。她的声音带着虎口崩裂的血腥味和肺部吸入的冰冷金属锈气,在空旷的入口处回荡,显得孤绝而决绝。
莱恩撑在地面的手猛地收紧,指关节因为用力而爆响,皮肤下搏动的黑纹如同烧红的烙铁再次灼亮!那源自灵魂深处的剧痛和璃月狐火带来的、短暂的、微妙的“稳定感”交织撕扯,让他的意识如同在沸腾油锅和极寒冰窟间反复沉沦。艾莉亚的吼声像一根烧红的针,狠狠刺入这片混沌,强行拽回一丝属于“莱恩”的清明。
他猛地抬起头!
暗金色的瞳孔深处,冰冷的黑暗如同退潮般暂时敛去,露出底下被痛苦和疲惫浸透的、属于人类的眼神。那眼神死死锁定在入口内——那个巨大、空旷、仿佛由纯粹黑暗与亘古寒冰构筑的空间中心。
那里,矗立着一座……王座。
并非黄金铸造的辉煌,亦非白骨堆砌的狰狞。它由无数扭曲虬结、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黑色荆棘缠绕而成!每一根荆棘都粗如儿臂,布满狰狞的倒刺,尖端流淌着幽蓝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粘稠光晕。荆棘在王座顶端以一种痛苦而扭曲的姿态收束,形成高耸的椅背,椅背中央,镶嵌着一块人头大小、不断向内塌陷旋转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纯粹黑暗核心——那便是吸力和寒意的终极源头!
这便是“沉渊之心”的核心?那所谓的“生路”?
艾莉亚没有回头,也没有等待。她像一头嗅到血腥味的受伤雌狮,金色的瞳孔燃烧着不顾一切的火焰,拖着沉重的巨剑,一步踏入了那片更加冰冷、吸力更加恐怖的空间!她的目标明确——被抛在入口附近晶壁下的蕾拉!
璃月紧随其后,银白的狐尾紧紧卷起,尾尖那抹火红在踏入这片核心空间的瞬间,仿佛被无形的巨手狠狠压制,光芒骤缩,只剩下一点微弱的星火。深入骨髓的寒意和灵魂被拖拽的恐怖感让她纤细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金色的竖瞳里充满了本能的恐惧。但她咬紧下唇,尖尖的耳朵警惕地转动着,目光扫过那座令人心悸的荆棘王座,最终也落在了生死不知的蕾拉身上。
莱恩深吸一口气——那冰冷刺骨、仿佛带着冰碴的空气狠狠刮过他的气管,带来撕裂般的痛楚。他挣扎着,用那只布满黑纹的左手死死撑住膝盖,试图站起来。右手的焦黑伤口因为用力而再次崩裂,渗出粘稠的黑红色液体。皮肤下的黑纹疯狂搏动,每一次搏动都伴随着噬骨的灼痛和力量失控的预警。他不能倒下!蕾拉……就在前面!
他踉跄着,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向前爬行了几步,才勉强支撑起身体,摇摇晃晃地跟了上去。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刀山上,冰冷的吸力撕扯着他的意识,体内的暗蚀之力如同被王座吸引的饿狼,在血脉中躁动咆哮。
艾莉亚已经冲到了蕾拉身边。她单膝跪地,颤抖着伸出手指探向蕾拉的鼻息。指尖传来的,是微弱到几乎无法感知的、冰冷的气流。蕾拉的脸上毫无血色,如同最精致的白瓷,嘴唇泛着淡淡的青紫。覆盖在伤口上的“夜泣果”浆糊,那层微弱的白光已经彻底熄灭。更可怕的是,伤口下那些如同熔金流淌的暗色脉络,此刻如同苏醒的毒蛇,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着心脏和大脑的方向,缓慢而恶毒地蔓延!所过之处,皮肤下的血管呈现出一种不祥的、如同烧熔金属般的暗金色泽!
“蕾拉!撑住!” 艾莉亚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慌,她猛地撕开蕾拉伤口附近的衣物,试图用手掌去捂住那蔓延的暗金色脉络,仿佛这样就能阻止死神的脚步。但她的手掌刚一接触,一股灼热而霸道的反噬力量瞬间传来,烫得她掌心一阵刺痛!那是“净炎之矛”最后的、也是最恶毒的侵蚀!
“没用的……” 一个低沉、沙哑,带着无尽疲惫的声音,如同从九幽之下传来,在这片死寂的核心空间里响起。
艾莉亚和璃月猛地抬头!
只见那座狰狞的荆棘王座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身影。
凯恩。
他端坐在那由无数冰冷、倒刺狰狞的荆棘缠绕而成的王座之上,宽大的黑袍如同凝固的暗影,流淌着吞噬光线的波纹。兜帽低低压下,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线条冷硬、如同岩石雕刻的下颌轮廓。他就那么静静地坐着,仿佛亘古以来就属于这片黑暗与寒冷的中心。没有惊天的气势,没有恐怖的威压,仅仅是他存在于此的这个事实,就足以让这片空间陷入更深沉的死寂与臣服。他是这片沉渊的核心,是终焉的具象。
艾莉亚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巨手狠狠攥住!她下意识地握紧了巨剑剑柄,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金色的瞳孔死死盯着王座上的身影,充满了警惕、恐惧和一种被愚弄的愤怒!三天?生路?难道就是看着蕾拉死在这鬼地方?!
璃月更是被那无声降临的恐怖威压震慑得动弹不得,银白的狐尾紧紧护在身前,金色的竖瞳里充满了极致的敬畏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悲凉。这就是“终焉之主”……那个传说中带来毁灭的存在……蕾拉……还有救吗?
莱恩也停住了踉跄的脚步。他抬起头,布满黑纹的脸上沾满汗水和污迹,暗金色的瞳孔死死锁在王座上的凯恩身上。兄弟的脸庞隐藏在兜帽的阴影下,看不真切。但那深沉的疲惫感,那仿佛背负了整个世界的重量,却透过冰冷的空气,清晰地传递过来,刺痛了莱恩的神经。
“她的时间……不多了。” 凯恩的声音再次响起,低沉,沙哑,如同砂轮打磨着生锈的铁器。他没有看蕾拉,目光似乎穿透了空间,落在虚无的某处。“‘净炎之矛’的根……已经扎进了她的魂火。夜泣果……只能延缓它盛开的刹那。”
他的话语冰冷而残酷,如同法官宣判死刑。
“沉渊之心……” 凯恩缓缓抬起那只苍白的手,指向王座中央那颗不断向内塌陷旋转的黑暗核心。“……能‘归寂’它。”
“归寂?” 艾莉亚嘶声问道,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怎么归寂?!把她扔进那个黑窟窿里吗?!”
凯恩没有回答艾莉亚的质问。他的目光,终于缓缓移动,落在了莱恩身上。那目光穿透了兜帽的阴影,如同实质般落在莱恩布满黑纹的脸上,落在他焦黑的右手上,落在他那双交织着痛苦、绝望和一丝微弱挣扎的眼睛里。
“暗蚀……不只是毁灭。” 凯恩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每一个字都如同冰冷的锤子,敲打在莱恩混乱的心弦上,也敲打在璃月悸动的灵魂上。“毁灭的尽头……是‘归寂’。归寂腐朽……归寂污秽……归寂……不该存在的痛苦。”
他的手指,指向王座下那片冰冷光滑、如同黑曜石般的地面。
“把她……放在那里。”
艾莉亚和璃月顺着他的手指望去。那片地面空无一物,只有纯粹的、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的黑暗。
“然后呢?!” 艾莉亚几乎是在咆哮,“看着她被吸干吗?!”
“然后……” 凯恩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残酷的决绝,“……由你,莱恩。”
“用你的‘暗蚀’,触及那‘归寂’的核心。”
“引导它……分解那扎根于她灵魂的‘净炎之根’。”
“在它彻底吞噬她的魂火之前。”
引导?分解灵魂深处的圣炎之根?
艾莉亚倒吸一口冷气!这简直是天方夜谭!莱恩连自己的力量都控制不住,随时可能变成怪物!让他去引导那种能吞噬灵魂的力量去救人?这和用烧红的烙铁去缝合伤口有什么区别?!
璃月的脸色也瞬间变得惨白。她看着莱恩那摇摇欲坠、被痛苦折磨得几乎崩溃的样子,再看看王座上那个冷漠的身影……一股冰冷的绝望感攫住了她。
莱恩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凯恩话语中蕴含的恐怖责任和……那几乎不可能完成的要求。引导暗蚀?触及那恐怖的归寂核心?分解蕾拉灵魂中的圣炎之根?他体内的暗蚀之力正因为靠近王座而疯狂躁动,皮肤下的黑纹灼烫得如同岩浆,每一次搏动都带来灵魂撕裂般的剧痛!他自己都像一艘即将在风暴中解体的破船,如何去驾驭那毁天灭地的风暴去救人?
“我……做不到……” 莱恩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深深的无力感和恐惧,“我会……毁了她……”
“做不到?” 凯恩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丝,那深沉的疲惫被一种冰冷的、近乎锋利的质问所取代!他缓缓从王座上站起身!宽大的黑袍无风自动,流淌着令人心悸的暗色波纹。一股无形的、更加恐怖的威压如同实质的山岳般轰然降临!压得艾莉亚和璃月瞬间窒息,几乎要跪倒在地!
“看看你的手!莱恩!” 凯恩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在莱恩的灵魂深处!“看看你体内奔流的黑暗!那不是诅咒!那是力量!是足以撕裂这虚伪圣光的利刃!是能让你守护所珍视之人的……唯一可能!”
他的身影如同瞬移般,突兀地出现在莱恩面前!距离近得莱恩能看清兜帽阴影下那双深潭般的眼眸——那里面翻涌着无法言喻的沉重、痛楚,以及一种……近乎偏执的、燃烧的火焰!
“痛吗?!” 凯恩的声音带着一种穿透骨髓的力量,他猛地伸出手,那只苍白的手并没有触碰莱恩,只是虚虚指向莱恩焦黑龟裂、微微抽搐的右手!“记住这痛!让它成为你的锚!而不是你的枷锁!”
“看着她死?!” 凯恩的手猛地指向地上气息奄奄的蕾拉,声音陡然变得无比尖锐,如同冰锥刺破耳膜!“还是抓住这唯一的‘可能’?!哪怕粉身碎骨!哪怕被黑暗彻底吞噬!”
凯恩的话语,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莱恩的灵魂上!痛楚……锚点……守护……唯一的可能……
蕾拉苍白的面容在莱恩模糊的视野中晃动。那个总是冷静地分析战局、用纤细手指操控致命飞刀的少女;那个在据点被围攻时,毫不犹豫挡在艾莉亚身前、被圣光巨矛吞噬的身影;那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的呼吸……
不!他不能看着她死!
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混合着绝望、不甘和守护的炽热洪流,如同沉寂的火山般轰然爆发!瞬间冲垮了痛苦的堤坝,压倒了恐惧的阴霾!
“呃啊啊啊——!!!”
莱恩猛地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那咆哮中充满了无尽的痛苦,更充满了破釜沉舟的决绝!他不再压制!不再抗拒!
他主动拥抱了那噬骨的灼痛!拥抱了那在血脉中疯狂奔流、渴望毁灭的暗蚀之力!
皮肤下那些如同活体毒蛇般的黑色纹路瞬间爆发出刺目的幽光!狂暴的黑暗能量如同被点燃的炸药桶,从他周身每一个毛孔、每一寸龟裂的皮肤中疯狂喷薄而出!这一次,不再是失控的宣泄!
他猛地抬起那只焦黑龟裂、布满黑纹的右手!五指张开,如同要抓住无形的命运!暗金色的瞳孔里,冰冷的黑暗与守护的火焰疯狂交织、燃烧!
“暗蚀——!!!”
随着他嘶哑的、仿佛用尽生命力量的怒吼,那喷薄而出的狂暴黑暗能量,并没有像之前那样无序地扩散!而是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充满痛苦意志的巨手强行约束、塑形!
粘稠如墨的黑暗在他掌心上方疯狂汇聚、压缩、凝练!不再是浪潮,而是一柄……剑?!
一柄由纯粹黑暗能量构成的、形态扭曲不定、边缘不断崩解又重组的、散发着无尽吞噬与归寂气息的……暗蚀之剑!
剑身之上,那些如同活体刺青般的黑色纹路疯狂游走、闪烁!每一次闪烁都伴随着莱恩身体剧烈的痉挛和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闷哼!维持这柄剑的存在,仿佛在燃烧他的生命和灵魂!
艾莉亚和璃月被这恐怖的一幕惊得目瞪口呆!她们看着莱恩那如同从地狱爬出来的身影,看着他手中那柄散发着毁灭气息的黑暗之剑,看着他眼中那交织着极致痛苦与决绝守护的火焰……
“放……下她……” 莱恩的声音如同砂轮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他艰难地、一步一步,如同背负着万钧山岳,拖着那柄沉重的、仿佛随时会反噬其主的暗蚀之剑,走向凯恩所指的那片纯粹黑暗的地面,走向……气息奄奄的蕾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