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吧，找我有什么事？”河灯没有抬头，眼睛还是看着手机。她浏览着和别人的聊天记录，群里的人发了一个梗图，她随意扫了一眼就继续往上翻。她的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翘起了二郎腿。
刚才她剥了一个牛奶味的棒棒糖，腮帮随着舌头的搅动蠕动。唾液和糖液的混合物被咽下喉咙。
“徐岁今天约我出去了。”
“哦，是你喜欢的那个女孩子吗？”
“嗯。”
河灯放下手机，放下二郎腿把双腿并在一起。扭头看着林依然。林依然下意识摸了摸耳垂，感到熟悉的热意。
“你还真是一点都没有变呢，在我面前。”
“我在你面前变了才算奇怪吧？”她挨着她坐下，肩膀贴着她的肩膀，大腿也是。
“不准撒娇！”
“好好好，我不来这一套就是了。”林依然移开了些，举手投降。河灯把手肘撑在大腿上，用手掌贴着脸颊。
“她跟你说了什么？你们是吵架了还是更近一步了？看情况应该是后者吧。但你好像不怎么开心的样子。”
林依然盯着眼前的电视，漆黑的屏幕里是她和河灯模糊的面容。自己竟然放弃从以前一直到现在坚持的事情？
希冀和颓丧交织着情感，就像是小小的茧壳和透过丝线隐隐照入的暗芒，她既想待在这里面，又向往着外面的一盏灯。悸动的烦恼，不容置疑的自尊和谐又冲突地在内里并存。没有什么两全其美的事情。她对自己说。
至于那一点点并不可怖的悲伤，就让它在心里散去就好了吧。
但是，无法放弃。
苍穹的云层迅速流动着，嫩芽挂上了露珠，在泥土里缓慢拔节。注重防晒的年轻女人举着遮阳伞在陆地上向前行走，孩童在外面尽情奔跑。
“喂！在想什么呢？”河灯叫了几声，林依然才反应过来，低下头。
“不好意思，我又发呆了。”
“那倒没事。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是不是在想同性恋是一件违背世俗的事情？”
“我没有！”她矢口否认，呼吸开始急促。她在害怕打破循环的结局，违背她一直以来的准则，是一件可怕的事。
“你只是喜欢上跟你性别一样的人。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被所有人接受。”河灯的表情平和，目视前方。放在腿上的手指交叉到一起。淡淡的语调让人异常安心。
“还是，你在害怕看似凌驾在你头顶上的规则？”
林依然的身躯一震，停止呼吸。
“因为很多人都在遵守着那样的规则，于是你也潜移默化地意识到意外就是灾难，意外就是别人的异样目光。既然迟早都要成为大人，为什么不在这个年纪放松一点，肆意一点？成为大人虽然拥有更多的自由，但也有更多的烦恼。我们不知羞耻，却又对自己感到自卑。但我们有了不给糖就捣乱的理由。只要遵守底线，不影响到别人，这些东西也就没什么吧。真正成为你的好朋友需要很多东西。”
“我可能没办法左右你的想法，这只是小小的建议。”话说完了，几秒钟的安静后河灯换上一副不正经的表情，用食指戳了戳林依然的手臂。她的牙齿不知不觉咬紧了嘴唇，
“好啦，放松点。你不知道你不说话的时候很吓人吗？”
“我觉得一点都不会啊。”林依然不承认。“你正经的样子也很正经。”
河灯大笑。“废话文学吗？你身上还是有一些幽默细胞的嘛。一起去玩游戏吗？”
“可以啊。不过，你在被我虐的时候不要哭出声哦。”
“怎么会！”河灯从沙发上跳了起来，林依然挑起一边眉毛。
“这么说，你是承认了？”
“才不是！比就比！”
“胜负欲挺重的嘛。”
二人玩的是橡胶强盗，河灯选了模式，膜卷擦掌。“我一定要赢你一次！”她大叫。
“那你就要认真起来了。”
河灯操控的是黄色小人，林依然操控的是紫色小人。一会儿后，林依然的积分率先达到21分。她嘿嘿一笑。
“我赢了！”
“我不服，再来！”
河灯选了其他模式，打了好几轮。最后她终于在抢钱的关卡里赢了，双手叉着腰开始大笑。
“哈哈哈哈……赢了，我赢了！你也不怎么样嘛~”
“那是我让你！如果我不让着你的话你根本不可能赢！”她忍不住呛她，于是河灯开始摇头晃脑。
“我不管，我就是赢了。再来！看我怎么弄你！”
“好吧。”
林依然和河灯玩了四十几分钟，河灯还是赢得少输得多。她泄气地扔掉手柄，靠在椅背上。
“你玩这个游戏怎么这么厉害？是不是在我不知道的时候练习？”
“不知道，可能这就是天赋吧。”
“你！”河灯一时语塞，尴尬地挠了挠脸。“扼……不如，我们找个电影看吧。”
“哦。”
河灯打开了一个网页，食指滑着鼠标上的滑**控着页面往下，箭头在一个电影的封面前停住。
“依然，你看这个行不行？”
她扫了一眼封面，封面上两个女主角的脸贴得很近，但视线彼此错开。林依然也没有多怀疑。“可以。”
“哦。”河灯点进去，页面跳转到另一个。河灯简单看了一下演员表和剧情简介，顿时开始局促。
“嗯……那个……这个好像是个日百片诶。我其实没有那个意思的，你懂吧……”
“没事，看吧。”得到了林依然的允许，两人就看起了这部电影。在开头留着长发的女主角之一拿着一束白色的花在草地上奔跑，遇见了另一个女主角。
两人牵着手坐在草地上看着远处的天空，两只手十指相扣，画面突然转黑。到这里一切正常，但河灯的心里莫名忐忑。接下来的情节让她很后悔点进去了这部电影。
这部电影讲的是两个女主角在高中的时候相识，但后面发生了一些事后分开了。留着长发的女主长大后结婚了，然后和另一个主角相遇，此时的两个人没有办法在一起。最后再次分开。电影结束后，两人看着电脑屏幕相对无言。河灯鼓起勇气看着林依然的眼睛。
“其实……我没有这个意思，你知道吗？”她搓着手指，语调很虚。
林依然点点头，“嗯。”她说。她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河灯在心里暗自沮丧。自己的运气未免也太不好了吧！她在心里尖叫。
“没关系的，我知道你没有那个意思。都相处好几年了，我不会因为这种小事向你发脾气的。”
“……那就好。”
河灯张了张口，又闭上了。迟疑了一下，还是开了口。“这种情况确实不是个例，但二十几岁的年轻人也有一些女生和女生交往，现在同性恋已经不像以前那样了，有更多的人接受了。电影里的主角不是你们两个，里面的情节不是现实，只是有关现实的映射。艺术作品不是完全真实的现实。”
“我知道。你知道的，我想代替她活下去。我无法接受她离去的事实，只好在现实里树立起这一个形象，用来自我蒙骗。你知道我现在有多后悔以前没有好好对她吗？我是喜欢她的，但我的自尊无法接受。也许人都是自私的，但我不能忍受自己的自私，但我真的很喜欢她。我隐约意识到正确的答案了，但这与我一直以来的目标相悖。我没有在跟你生闷气，你不是我，你没有办法完全理解我。”
“但你已经知道了，也就是你不是完全认为你的做法是正确的了。我不是你，所以没办法完全理解你。但是我至少理解你。”
“你说，我做的事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林依然一饮而尽杯里的橙汁，坐在一边的河灯一脸紧张。她的脑子里正在光速运转着可以说出口的合适说辞。
“我是你从小到大的好朋友，也知道你不是坏人。我当然支持你啦，但是我更希望你遵从你自己内心的想法，我不想看到你自己难为自己。”
“是吗？”她苦笑了一声。“但是我已经习惯这样了。”
“既然你已经意识到你所做的是错误的，就要修正过来。说句难听点的，明知道自己是错误的还坚持只能更加错误。但你是迫不得已的，我也没办法说再多了，就让你自己决定吧。”她眉毛一耷拉，露出一副为难关心又孩子气的苦恼神情。
“毕竟世界上，身不由己的人多了去了。但你至少得到了你姐姐的爱，不是吗？你不要这样看着我啊，我也很难办。你的事我也清楚，也明白从小到大你有多难办。换做是我我估计我也会做出跟你一样的举动。所以不要伤心，不要难过了好不好？难过是一天，不难过也是一天，为什么不开心点过呢？既然只有这些东西了干脆自我欺骗以后的生活会有转变，这叫希望。人要有希望地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