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宁走进教室，班里的人还没有到齐，人分分散散地分布在座位上，有的在和别人聊天，有的在和同学讲作业上的问题。陈宣怡鬼鬼祟祟地不知道在捣弄什么。她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林依然还没有来。
徐岁看着她的座位，失落感一阵阵地袭来，这种变化是无声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原样。恢复原样之后就能保证不再去做吗?其实她的心里知道答案，但不甘就像有毒的清泉。
自己到底是不是因此迷失了自我？她曾反复叩问自己的内心，或许应该退上一大步，恢复普通关系，但内心的执着却是从未有过的强烈，强烈到忽略了片面的自我。
没救了。徐岁在心里苦笑，狠狠地抓了下手背，手上的皮肤立刻泛起一片薄红。这个动作被宁宁看到了，于是她悄悄走过去，大声地“啊——”了一声。
“宁宁，我快要被你吓死了！”徐岁不轻不重地瞪了她一眼，换来她蛮不在意的轻笑。“对不起啦，你在想什么呢？看起来有点烦躁。”
“我……”徐岁张了张口，却又合上了。宁宁看得出她的情况不太容易说明，“算了，不说就不说啦。”她转身做出离去的动作，徐岁做出了一个连自己都感到惊讶的动作——左手攥住她的手臂。宁宁会心地停下，坐在了徐岁的旁边，那个属于林依然的位子上。
“所以，到底有什么事？”宁宁的声音减小了许多，她把头凑过去，脸和脸的距离被一下子缩小，又处于一个恰到好处的境界。徐岁莫名感受到一种压迫感，这是她在平时的宁宁的身上从未感受到的。
她的眼睛掠过几分惊讶和好奇，在瞬间完美地掩饰下去。是林依然跟她说过了她难以启口的事吗？
“林依然没有跟我说过她的事，不要担心，把我当成一个树洞就好。”宁宁淡淡开口，视线没有注视着她，把目光放在窗户外的远处。
“可是……真的有必要离得这么近吗？完全可以到外面说的吧？”
“别管。”
徐岁迟疑地开口，简单明了地跟她说了她和林依然的事，当然有模糊了人名和事情，但整体的点没有变。宁宁认真地听着，不时点点头。徐岁说完之后她就把目光移到她的眼睛上。
“就这么多？”
“就这么多。”
“其实，对于擅长伪装自己的人要狡猾一点。你也可以把这理解为主动一点。”宁宁话音刚落，徐岁就了然了。
“我知道了。”
宁宁坐正身体，正好陈宣怡和林依然一起走进来。林依然的心里有些吃味。她转移视线不再向徐岁的方向看去，脚下的动作加快，健步如飞地走到宁宁的身边。
宁宁一言不发地站起来去自己的座位上，林依然卸下肩头的书包“咚”地一声放在座位上，不轻不重。林依然沉默地把练习册和书本拿出来放在抽屉和书桌上，徐岁也一言不发地翻开课本。
但她的注意力不在书本上。她有点紧张，也有点兴奋。上课铃响了，老师走进教室，开始一天的早读。
早读下课后，陈千来徐岁的班级找她。徐岁起身的时候，林依然叫住了她。
“我有话要对你说，能等一下出去吗？”
徐岁莫名心虚，她的心里莫名感觉自己是个水性杨花的人。水性杨花？她怎么会用这个词形容自己？于是她乖乖地跟她出去，经过陈千的身边时停下来简单说了一下情况，她点点头，转身离开。
“所以，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徐岁倚靠在楼梯拐角处的墙壁上，双手抱胸。不满的情绪在心里持续累积，她突然有了想对她甩脸色的冲动，但硬生生地忍下来了。
“我……”林依然欲言又止，她也知道她不占理，但刚才她看到的场景却让醋意持续升腾，她和她实在是有点太亲密了。
“你和宁宁在讲什么？”她开口，虽然是质问的语气，但还是软了下来。
“就是普通朋友的关系啊。”
“但是……你们刚才为什么会离这么近？”林依然的脸悄悄红了，声音也有些飘忽不定。徐岁察觉到了，她玩味地看着她的眼睛，凑近了些，林依然下意识扭头避让。
“我跟她什么关系，关你的事吗？我又不是你对象。”
林依然微微睁大眼睛，吞咽了一下口水。上学的人经过两人身边，有人悄悄讨论两人在干什么，徐岁听到了谈论的声音，干咳了一声离开了。在去教室的路上她一直咬着嘴唇，肢体有些不协调。
还是……太主动了一点……吧？
林依然看着她的背影，过了好几秒才缓过神。她的脸上挂着痴痴的笑，不经意间和几个学生对视，这才收起了脸上的表情，变成了平时一本正经的样子。
同一时间，陈宣怡把宁宁拉到自己身边，宁宁疑惑地看着陈宣怡。陈宣怡的脸上挂着兴奋的笑，看起来傻傻的，
“陈宣怡，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给你看一个东西！”陈宣怡环顾了一下四周，看上去有些神神秘秘。她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笔记本，笔记本的封面上贴着花花绿绿的贴纸，还有她爱豆的自拍贴纸。
“这是……”
“这是我自己写的梦女文，写我和我推的！我已经把电子版发到LOFTER上去了，还有十几个点赞呢！你要不要看？”
宁宁又开始烦躁了。明明是自己选的路，为什么会这么不开心？许多个夜晚她坐在书桌前这样想，她的房间里粉色的物件几乎都消失了，只剩了那个粉红色的独角兽玩偶，每天她睁开眼看见的就是那个玩偶，沉重的难过快要压垮了她的肩头。
她想哭，但是她告诉自己不要哭，因为这是自己的选择，不是其他人逼她去选的。心里的恶意快要突破地面，宁宁微微皱起了眉。
“给我看看！”
陈宣怡翻开了本子。她的字其实不怎么好看，但勉强看得懂。宁宁的耐心一点一点地流失，这些带着不符合实际的梦想字句在她的眼里看来很幼稚，她想悄悄逃开，还是一个字一个字地看下去。
“你觉得我写得怎么样？”陈宣怡笑得微微眯起的眼睛里满是期待，她的眼睛是下垂眼，黑色的瞳孔又黑又大。宁宁再也忍不住了。
“我觉得你写的东西一点都不好看，而且也很幼稚。”她脱口而出，随着心里话的说出她感到刹那时的解脱，宁宁在一瞬间感到解脱，但更多的是一种恐慌。
陈宣怡的笑容显而易见地僵了一下。“是我的文笔不好吗？那我以后看书看多一点就好了。”
“你看得那些书除了谈恋爱就是谈恋爱，还有别的东西吗？”
“宁宁！你怎么能这么说？”陈宣怡有点生气了，“好的网文里不仅仅有谈恋爱，还有更多的东西！”
“是吗？”
“当然！”她的呼吸下意识开始急促。“你不要什么都不知道在那里乱说？”
“我为什么不知道？”宁宁缓缓开口，一字一句。“我比你们任何人都知道。”她的眼睛通红，仿佛随时都会留下泪水，宁宁脸上的肌肉激动地抽搐着，现在的她就像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旁边的人都被她的脸色镇住了，连窃窃私语的声音都消失了，班里寂静一片，只留下隔壁班吵闹的声音。陈宣怡也被吓住了，她瞠目结舌，一时间忘记了说话。宁宁转身往教室外跑去，没有一个人追上去。
“你们怎么了，怎么都不说话？”
林依然回来了，刚才她被班主任叫出去做事，现在才回。陈宣怡回过神来。“林依然！宁宁刚才跑不见了！”
“她为什么跑出去？”
“嗯……”陈宣怡一时不好说明。“反正你出去找找她！她的情况不对劲！”话刚说完她就呆住了。两个人成为朋友以来她还从来没见过宁宁这样子，她原本不是一副寻常外向的活泼样吗？
不对，自己为什么会以为她原本就是这样子的？
“她往哪个方向跑了？”
“右边走廊……”
林依然转身要往那个方向去追，被陈宣怡叫住了。
“我再多叫几个人去找她……你顺便叫上五班的顾星竹，她平时和她的关系很好。”
林依然认识顾星竹。顾星竹是一个扎着低马尾的女孩，长得很高，目测有一米七五。平时都是一副和和气气的样子。林依然没有多想，去隔壁班找到了她。
顾星竹得知宁宁和陈宣怡闹矛盾之后就换上了一副焦急的样子，跟林依然一起出去了。最后两人在一个平时没有人去的实验教室里找到了她。
宁宁坐在地上，把头埋入曲起的双膝中。肩膀一抖一抖。平时扎起来的双马尾乱成一团，凌乱的头发遮住了她的额头和眼睛。
“宁宁，你怎么了？”林依然也坐在她的身边，用手握住她的手臂轻轻摇了摇。宁宁下意识摇了摇头。
“没事的……这都是我的错……我等下要去和陈宣怡道歉……”宁宁轻轻地抽泣着，一旁的顾星竹原本古井无波的心产生了一丝波动，她缓缓歪了歪头，脸上是淡然的迷惑，焦急的林依然丝毫没有注意到，她现在满心满眼都在担心宁宁。
“有话就说出来，不要埋在心里，会越埋越深的。”林依然的一只手放在她的肩膀上，是一个安慰的动作。
“可是我说不出来。”宁宁抬头，此时的她早已泪流满面，衣袖上沾了一大片深深的泪渍。
“好好好，不说就不说。你现在跟我回去好不好？”
“嗯。”
林依然扶着宁宁起身，旁边的顾星竹突然上前拥抱住宁宁。宁宁的脸埋在顾星竹的胸前，她又开始一抽一抽。
“没事了，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