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柠深吸一口气,属于“苏柠”这具身体的记忆碎片开始缓缓涌入脑海,混杂着原主残留的悲伤、无助和对未来的迷茫。她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认命地弯腰捡起了包裹。
“行吧……女帝养成计划?家庭教师?小萝莉?”她扯了扯身上明显不合身、料子粗糙的旧裙子,对着角落里一面蒙尘的破镜子,第一次看清了自己现在的模样。
镜中的少女,约莫十七八岁年纪,乌黑的长发如瀑布般垂落,衬得一张小脸愈发白皙清透。五官精致得无可挑剔,眉眼间带着一丝尚未褪尽的稚气和书卷气,只是此刻那双漂亮的杏眼里充满了生无可恋的呆滞。身材……嗯,确实是属于少女的纤细玲珑,该有的地方也相当有料。
“啧,还真是个美人胚子……”苏柠摸了摸自己的脸,心情复杂,“可惜,芯子是个被大运砸死、又被无良神明抓壮丁的大学牲。”
她打开新手包裹。里面有一套洗得发白但还算干净的平民少女粗布衣裙,一小袋硬得能砸死人的黑面包,一个瘪瘪的皮质水囊,几枚印着陌生国王头像的、看起来购买力相当有限的铜币,还有一张皱巴巴的、画着歪歪扭扭路线图的羊皮纸——通往圣戴尔的“地图”。
“真是……‘豪华’的新手装备。”苏柠嘴角抽搐,认命地换上那套粗布衣裙,将原主那身虽然旧但料子明显好很多的裙子小心叠好塞进包裹。又拿起那块硬面包,用尽吃奶的力气才掰下来一小块塞进嘴里,干涩粗糙的口感让她直翻白眼。
“格蕾·波莉娅……”她咀嚼着这个拗口的名字,看着地图上那个遥远的终点标记,眼神渐渐变得坚定,“等着,老师来了!不就是教个小学生嘛!老子堂堂21世纪三好青年,还搞不定一个八岁萝莉?”
五天后的黄昏,风尘仆仆、灰头土脸的苏柠,终于站在了圣戴尔巍峨的、由巨大白色岩石砌成的城门前。她的脚底磨出了水泡,身上的粗布裙子沾满了泥点,原本柔顺的黑发也乱糟糟地挽在脑后,只有那双眼睛,在疲惫深处燃烧着一种名为“求生欲”的火焰。
靠着系统地图和路上连比划带猜的艰难问路,她总算活着抵达了目的地。按照原主残留的记忆和系统提供的信息,格蕾·波莉娅目前寄居在她的远房姑母,一位刻薄寡恩的男爵遗孀——玛蒂尔达夫人府上。
玛蒂尔达夫人的宅邸位于贵族区边缘,是一栋有着高高尖顶和繁复雕花的石质建筑,虽然规模不算顶级,但门口穿着笔挺制服的守卫和擦得锃亮的黄铜门环,依旧无声地彰显着主人的地位,与苏柠此刻的落魄形成鲜明对比。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忐忑,走上前,拉动了门环。
“铛、铛、铛。”
沉重的敲门声在寂静的傍晚显得格外清晰。
等了片刻,沉重的橡木门被拉开一条缝,一个穿着浆洗得硬挺的仆人制服、神情倨傲的中年管家探出半个身子,目光像冰冷的刷子一样,上上下下扫视着门口这个形容狼狈、穿着寒酸的陌生少女。
“找谁?”管家的声音带着贵族仆人特有的、拿捏得恰到好处的冷淡和疏离。
“您好,”苏柠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而礼貌,带着一丝符合她目前身份的拘谨,“我是苏柠,来自巴塞尔。听闻玛蒂尔达夫人正在为格蕾·波莉娅小姐聘请家庭教师,特来应征。”她按照路上反复演练的说辞开口,同时递上了原主身上唯一能证明身份的、一枚刻有紫罗兰家徽的黄铜胸针。
管家挑剔的目光在那枚旧胸针上停留片刻,又落回苏柠那张即使沾着灰尘也难掩清丽的脸庞上,眼神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某种算计?他沉默了几秒,才慢条斯理地开口:“在这等着。”然后“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苏柠被这毫不客气的关门声震得后退了半步,心里暗骂了一句,却也无可奈何,只能抱着自己小小的包裹,在深秋傍晚的寒风中搓着手臂等待。贵族区的风,似乎都比别处更冷一些。
又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门才再次打开。这次开得大了些,依旧是那个管家,脸上没什么表情:“夫人让你进去。”
苏柠道了声谢,跟着管家穿过一条铺着冰冷大理石地砖的阴冷走廊。走廊两侧挂着一些颜色暗沉的肖像画,画中人物个个神情严肃,目光似乎都在无声地审视着这个闯入者。空气里弥漫着陈腐的熏香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霉味。管家一言不发,皮鞋踩在地砖上发出单调而清晰的回响。
最终,他们在一扇厚重的雕花木门前停下。管家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个略显尖利的女声:“进来。”
苏柠推门而入。
这是一间宽敞但布置得过分繁复、甚至有些俗气的客厅。厚重的天鹅绒窗帘遮住了大半窗户,壁炉里燃烧着木柴,发出噼啪的声响,提供着唯一的光源和暖意。一个身材微胖、穿着华丽但配色夸张的锦缎长裙、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插着几根耀眼羽毛的中年妇人正坐在壁炉旁的高背椅上。她保养得宜的脸上施着厚厚的粉,嘴唇涂得鲜红,此刻正用那双精明锐利的眼睛,毫不掩饰地打量着走进来的苏柠,眼神像在评估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
这无疑就是玛蒂尔达夫人了。
“夫人日安。”苏柠按照路上临时恶补的贵族礼仪,微微屈膝行了个礼,姿态放得极低。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玛蒂尔达夫人没有立刻让她起身,目光如同探照灯般在她身上扫视了好几圈,从她沾着泥点的旧鞋子,到她洗得发白的粗布裙子,最后定格在她那张即使旅途劳顿也难掩丽色的脸上,嘴角勾起一丝难以捉摸的弧度。
“苏柠?巴塞尔那边没落的那家?”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拿捏的慵懒和傲慢,“听说你父母都没了?可怜见的。”话语里听不出半分同情,只有居高临下的审视。
“是的,夫人。”苏柠垂着眼帘,声音平静。
“识得字?会算数?懂点贵族小姐该懂的礼仪?”玛蒂尔达夫人端起旁边小几上的描金瓷杯,慢悠悠地呷了一口。
“略通一些。”苏柠谨慎地回答。贵族礼仪……原主的记忆碎片里倒是有一点,加上她路上紧急回忆加脑补,勉强能糊弄一下基础。
“哼,”玛蒂尔达夫人放下杯子,发出一声轻哼
。
“教那个小丫头,也足够了。那丫头性子闷得很,身体也弱,整天躲在房间里,连话都不爱说几句。教她,省心得很。”她挥了挥手,像是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摆设,“既然来了,就试试吧。管家,带她去见见格蕾小姐。”
她甚至没问苏柠的学识具体如何,也没提薪酬待遇,那态度仿佛在说:让你教那个小累赘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管家应了一声,对苏柠做了个“请”的手势,眼神依旧冷淡。苏柠再次向玛蒂尔达夫人行了个礼,跟着管家离开了这间压抑的客厅。
他们走上一条更加狭窄、光线也更暗的旋转楼梯,木质楼梯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最终停在三楼走廊尽头的一扇房门前。这扇门与其他房间华丽的雕花门不同,显得朴素许多。
“格蕾小姐就在里面。”管家说完,也不敲门通报,直接推开了门,然后侧身让开,示意苏柠自己进去。
苏柠深吸一口气,迈步走了进去。
房间不大,布置得简洁,甚至有些空旷。窗户半开着,深秋傍晚微凉的风吹动着薄薄的纱帘。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草药味和墨水的味道。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温暖的光带。
一个娇小的身影正背对着门口,跪坐在窗边的地毯上。她穿着一身料子柔软但颜色素净的深蓝色天鹅绒小裙子,一头宛如最纯净冰川般的淡蓝色长发,用一根同色的丝带松松地系在脑后,几缕发丝垂落在纤细的脖颈边。她正低着头,似乎在全神贯注地看着摊开在膝上的一本厚厚的书。
听到开门声,那小小的身影顿了一下,然后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了头。
苏柠终于看清了她的脸。
那是一张极其精致、宛如人偶般的小脸。皮肤是近乎透明的白,在夕阳的光晕下仿佛笼着一层柔光。小巧的鼻梁,花瓣般柔嫩的嘴唇,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深邃的紫罗兰色,像蕴藏着星光的夜幕,清澈,却又带着一种与年龄极不相符的沉寂和疏离,仿佛隔绝了整个世界的喧嚣。此刻,这双美丽的紫瞳正静静地、不带任何情绪地看向门口的苏柠。
像一尊易碎的、没有生气的琉璃娃娃。这是苏柠的第一印象。
“格蕾小姐,这是新来的家庭教师,苏柠小姐。”管家毫无感情地介绍了一句,然后便退了出去,顺手带上了房门。
房间里只剩下苏柠和这个蓝发紫瞳的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