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后,管家板着脸将苏柠带到了一处位于宅邸最偏僻角落的房间。推开门,一股浓重的灰尘和霉味扑面而来。
房间极小,只容得下一张狭窄的铁架床,一个摇摇晃晃、缺了条腿用砖头垫着的旧木桌,还有一把吱呀作响的椅子。唯一的光源是屋顶吊下来的一盏昏暗煤油灯,玻璃罩上满是油污。墙壁斑驳,墙角挂着蛛网,一扇窄小的窗户对着外面堆满杂物、长满荒草的后院。
“以后你就住这里。”管家冷漠地丢下一句话,“没有夫人的召唤,不要在主宅随意走动。格蕾小姐的课程从明天早餐后开始,地点就在她的房间。夫人对你的要求只有一个:让她安静地待着,别惹麻烦。”说完,他像躲避瘟疫一样,转身就走,沉重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
苏柠站在门口,看着这间比巴塞尔那废弃阁楼好不了多少的“新居”,连日奔波的疲惫和面对格蕾时积累的巨大精神压力,如同潮水般瞬间将她淹没。她靠着冰冷的门框,缓缓滑坐到布满灰尘的地板上,将脸深深埋进膝盖。身体深处传来的是一种陌生的酸痛和沉重——这具属于少女“苏柠”的身体,在经历了长途跋涉和精神高度紧张后,终于发出了不堪重负的信号。
“呵……呵呵……”压抑的笑声从她喉咙里挤出来,带着浓重的自嘲和绝望。
“女帝养成?家庭教师?住在这种地方……教一个连饭都吃不饱的孩子当女皇?”她抬起头,看着煤油灯昏黄光线下飞舞的细小尘埃,眼神空洞。
“9527……你这坑爹的系统……还有那个什么神……你们是真敢想啊……”
她摸索着打开那个同样被丢在角落的新手包裹,拿出瘪瘪的水囊,灌了一大口凉水,冰凉的液体划过喉咙,稍微浇熄了一点心头的燥郁和身体深处翻涌的、属于这具少女躯体的陌生疲惫感。
她扶着墙壁艰难地站起来,走到那扇小窗前,推开积满灰尘的木窗。深秋夜晚冷冽的空气涌入,带着后院荒草的枯败气息。
主宅的方向依旧灯火通明,隐约传来玛蒂尔达夫人尖锐的笑声和杯盏碰撞的脆响。而格蕾房间所在的塔楼方向,一片黑暗死寂,只有那扇小小的窗户,在月光下像一个沉默的伤口。
苏柠的目光定格在那片黑暗上,脑海中再次浮现出格蕾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睛——孩童的空寂之下,那深不见底的幽潭和一闪而过的、令人心悸的占有欲。
“格蕾·波莉娅……”她低声念着这个名字,手指无意识地抠紧了窗棂上粗糙的木刺,“你到底……是什么?”
就在她凝视那片黑暗时,一股极其细微的、难以察觉的波动,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泛起的涟漪,极其隐晦地扫过她的身体。
那感觉稍纵即逝,带着一种冰冷的、仿佛能穿透灵魂的审视感。苏柠猛地打了个寒颤,惊疑不定地环顾自己狭小破败的房间。煤油灯的火苗微微晃动了一下,又恢复了平稳的燃烧。
是错觉?还是夜风太冷?
她不知道,但那股如芒在背的寒意,却真实地缠绕上来。
与此同时,三楼那间死寂的房间里。
格蕾·波莉娅并没有睡。她小小的身体陷在柔软却冰冷的羽绒被中,侧身蜷缩着,面对着墙壁。
窗外清冷的月光勾勒出她单薄的轮廓。
黑暗中,她的眼睛睁着。那双深邃的紫罗兰色眼眸里,此刻没有任何属于孩童的天真或迷茫,只有一片冰封万载的寒潭,深不见底,映不出丝毫光亮。
她的右手藏在被子下,纤细的手指以一种极其缓慢、极其稳定的速度,在空气中……轻轻捻动着。指尖没有任何东西,但那动作却无比专注,仿佛在捻着一根无形的丝线,每一次捻动,都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韵律,又蕴含着冰冷刺骨的掌控力。
随着她指尖细微的动作,一丝微弱得几乎无法感知的、带着非人质感的能量波动,如同投入水中的墨滴,极其隐秘地扩散开来,悄然覆盖了整个房间,甚至穿透墙壁,如同无形的蛛网,将隔壁那间破败佣人房里那个惊魂未定的灵魂,也若有若无地笼罩其中。
那波动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无声地扫描、触碰、感知着隔壁房间里苏柠的存在——她的呼吸频率、她指尖抠挖窗棂的细微声响、她身体里因疲惫和惊惧而微微紊乱的生命磁场……一切细微的波动都被这无形的“丝线”捕捉、分析、归档。
格蕾的唇角,在无人看见的阴影里,极其缓慢地向上弯起。那笑容不再有丝毫孩童的甜美,冰冷得如同月光下绽放的毒蕈,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洞悉一切的餍足。
她的指尖停止了捻动,轻轻握拢。
冰冷的意念在她意识最深处,如同深渊的回响,无声地流淌:
>【命运纺锤】…确认锚点…
>灵魂波长…记录…归档…
>异数…变量…纳入…编织…
这一次…你逃不掉…
我的…老师…
深紫色的眼瞳深处,一点幽光,如同永恒的星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