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老师？”
细弱蚊呐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孩童特有的软糯和怯生生的迟疑。格蕾微微抬起头，长长的睫毛像受惊的蝶翼般颤抖着，紫罗兰色的眼眸里只剩下茫然和无助的空寂，刚才那令人灵魂冻结的危险光芒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只是苏柠旅途疲惫产生的幻觉。
【系统提示】：目标人物[格蕾·波莉娅]精神波动趋于稳定。基础信任度初步建立（微弱）。‘看见光明的勇气’因子持续激活中！新手引导任务[成为家庭教师]完成度：55%！请宿主把握机会，巩固信任！(≧∇≦)ﾉ
苏柠的指尖狠狠掐进掌心，用细微的刺痛强迫自己冷静。幻觉？系统这混蛋玩意儿只会用欢快的电子音说着让人更抓狂的判定！眼前这个小女孩，绝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无害。
“格…格蕾小姐，你好。”苏柠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温和，尽管声带还有些僵硬。她试图迈步离开那扇给她虚假安全感的门板，但双腿却像灌了铅。“我是苏柠，以后就是你的老师了。”她扯出一个练习过多次、自以为亲和力满分的笑容，朝窗边走去，每一步都踩在自己咚咚作响的心跳上。
格蕾没有回应，只是在她靠近时，小小的身体不易察觉地向后缩了缩，避开了阳光最盛的区域，将自己更深地藏进窗边书架投下的阴影里。那双紫眼睛飞快地扫过苏柠沾着泥点的旧鞋、洗得发白的粗布裙摆，最后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又迅速垂下，专注地盯着自己绞在一起的手指。
“别怕，”苏柠在她面前的地毯上跪坐下来，保持着一点距离，心脏还在胸腔里疯狂擂鼓。“我……我只是来教你读书写字，还有算数，嗯……还有一点贵族小姐需要懂的规矩。”她搜肠刮肚，努力回忆着原主记忆碎片里关于贵族少女教育那点可怜的常识，以及自己那个时代哄小孩的经验，“我们可以从你喜欢的书开始？”她的目光落在格蕾膝上那本摊开的厚重书籍上，烫金的古老文字在羊皮纸页上闪烁着微光，书名是《波利塔王国纹章学及谱系初解》。
一个八岁的孩子，看这个？
格蕾顺着她的目光，小小的手轻轻抚过书页边缘，动作带着一种奇异的珍惜。她的声音依旧很轻，带着点犹豫：“姑母……说我不需要懂这些。”她顿了顿，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扇形的阴影，“她说……我只需要安静待着，等长大嫁人就好了。”语气平淡，听不出委屈，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苏柠心里一沉。玛蒂尔达夫人的刻薄寡恩可见一斑。这哪里是抚养孤女，分明是圈养一件未来可以交易的商品。
“谁说的？”苏柠脱口而出，语气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愤然。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太冲动了！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格蕾的反应。
小女孩似乎被这突然拔高的声调惊了一下，肩膀又瑟缩起来，但那双低垂的眼眸深处，一丝极其细微的、近乎冰封的涟漪，仿佛被投入石子的寒潭，轻轻荡开，又瞬间归于死寂。快得让苏柠再次怀疑自己的眼睛。
【系统提示】：目标人物[格蕾·波莉娅]对宿主‘维护性发言’产生微弱正向反馈！信任度+1！宿主请继续保持！(๑•̀ㅂ•́)و✧
苏柠：“……” 这见鬼的系统判定标准到底是什么？她只觉得后背更冷了。
“咳咳，”她清了清嗓子，努力把话题拉回安全的轨道，“知识是属于自己的力量，格蕾小姐。懂的多一些，总没有坏处。比如……”她环顾这间简洁得过分的房间，目光落在墙上一幅巨大的、色彩黯淡的家族画像上，画中穿着繁复宫廷服饰的中年男女神情肃穆，中间站着一个笑容腼腆的蓝发小女孩，正是年幼的格蕾。“比如，认识自己的家族纹章，了解家族的历史，这是每一位贵族成员都应知晓的荣耀。”她指着画像下方悬挂的一面小盾徽，上面是一朵盛开的紫罗兰，缠绕着荆棘藤蔓。
格蕾终于抬起了头，紫罗兰色的眼眸望向那面紫罗兰荆棘盾徽。夕阳的余晖在她眼中跳跃，那光芒不再仅仅是反射，更像是由内而外透出的一丝……幽冷的审视？她的小嘴微微抿起，那弧度与其说是悲伤，不如说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漠然。苏柠的心跳漏了一拍。
“紫罗兰……是父亲大人的家徽，”格蕾的声音依旧很轻，但吐字异常清晰，“荆棘……是母亲嫁入时带来的，象征守护。”她伸出纤细的手指，隔着空气，虚虚点着盾徽上缠绕的尖刺，“他们说……荆棘守护花朵。”她的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仿佛被无形的刺扎到，“可荆棘……也会扎伤靠近它的人。” 最后一句话轻得像叹息，带着一种远超年龄的疲惫和洞悉。
苏柠怔住了。这绝不是一个八岁孩子能说出来的话。那话语里蕴含的冰冷隐喻，让她不寒而栗。守护与伤害？她是在说她的父母？还是在说……那些所谓的亲戚？亦或是……在警告自己？
房间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窗外晚风吹拂树梢的沙沙声。格蕾似乎耗尽了力气，重新低下头，将小小的身体蜷缩起来，像一只疲惫的雏鸟。
“那……我们今天就先认识一下彼此，好吗？”苏柠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决定暂时搁置这些过于沉重的话题。她需要时间观察，更需要时间消化这诡异到极点的处境。“老师来自很远的地方，叫巴塞尔，一个靠近边境的小城。”
她试图用轻松的语气讲述旅途见闻，描述森林里奇异的、会发光的蘑菇，路边遇到的、拖着矿石车厢的蒸汽驮兽，还有圣戴尔城外那庞大得如同移动山脉的浮空艇坞——一个魔法符文驱动蒸汽核心、钢铁与神秘学并存的奇异世界在她磕磕绊绊的讲述中初露端倪。
格蕾安静地听着，偶尔抬起长长的睫毛看她一眼，紫眸深处不再是完全的沉寂，似乎多了一丝……极其隐晦的兴趣？尤其是在苏柠描述圣戴尔城门口守卫士兵配备的、镶嵌着魔晶石的铳械（一种结合了魔法能量与金属弹丸的武器，魔晶石提供推进力或附加元素伤害），以及浮空艇坞里工人操作的大型工程魔导器时，那丝兴味似乎浓了一点点。
【系统提示】：目标人物[格蕾·波莉娅]对宿主描述的外部世界信息产生轻微认知兴趣！知识渴望因子微量激活！信任度+2！宿主表现优异！请再接再厉！٩(◕‿◕｡)۶
苏柠一边讲，一边在心里疯狂吐槽：兴趣？她对武器和工程魔导器有兴趣？这正常吗？！但系统的“鼓励”像鞭子一样抽打着她，让她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讲下去。
直到晚餐的钟声沉闷地传来，回荡在空旷的宅邸里。
格蕾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随即又恢复了那种逆来顺受的安静。管家准时推门而入，像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像：“格蕾小姐，晚餐时间到了。夫人请您……和这位新教师一同前往小餐厅。”
“小餐厅”位于主餐厅的侧后方，狭小阴冷，一张不大的圆桌，两把椅子。桌上铺着浆洗得发硬但边缘有些磨损的亚麻桌布，摆着两副简单的餐具。与主餐厅那边隐隐传来的谈笑、瓷器碰撞的清脆声响以及飘来的食物香气相比，这里冷清得像仆人的配膳间。
玛蒂尔达夫人并未出现。管家板着脸，指挥着两个神情木然的女仆端上晚餐：两碗稀薄的、几乎看不见油花的蔬菜汤，几片切得厚薄不均、颜色黯淡的黑麦面包，还有一小碟煮得稀烂、看不出原貌的根茎类食物。唯一的“荤腥”是格蕾面前一小块婴儿拳头大小的、白水煮的鸡胸肉，寡淡得没有任何调味。
管家瞥了一眼苏柠，语气平板：“苏柠小姐，您的晚餐。夫人交代了，格蕾小姐身体弱，需要额外补充营养。请您理解。” 那眼神分明在说：你这种穷酸家庭教师，有得吃就不错了。
苏柠看着眼前这顿“牢饭”，又看看格蕾面前那块可怜巴巴的鸡胸肉，一股怒火混杂着酸楚直冲脑门。这哪里是抚养？这是赤裸裸的虐待和羞辱！寄人篱下，连最基本的温饱都成问题！
格蕾却似乎早已习惯。她安静地拿起汤匙，小口小口地喝着那寡淡的汤水，动作机械而麻木，长长的蓝色刘海垂下来，遮住了她的眼睛。
她甚至没有去碰那块鸡肉。
苏柠捏紧了手里的木勺，指节发白。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怒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格蕾小姐，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需要多吃一点。”
她拿起自己的黑面包，用力掰下一块，又指了指格蕾盘子里那块鸡肉，
“这个，对你的身体有好处，要吃掉。” 她不能直接对抗玛蒂尔达夫人，但至少，她得让这个孩子吃上一顿像样的饭。
格蕾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她抬起头，紫罗兰色的眼眸透过发丝的缝隙看向苏柠。那眼神很复杂，有探究，有不解，还有一丝极淡的……困惑？仿佛苏柠让她吃鸡肉是一件多么难以理解的事情。
【系统提示】：检测到宿主对目标人物[格蕾·波莉娅]进行基础生理需求关注（营养摄入）！正向关怀行为确认！目标精神波动平稳，未产生抗拒！信任度+3！宿主请保持！(ง •_•)ง
苏柠几乎要被这系统的“鼓励”气笑了。这都算正向关怀？她只是想让这孩子吃块肉！这狗屁世道！
或许是苏柠眼中那份压抑的愤怒和不容置疑的坚持起了作用，格蕾终于伸出小手，用叉子笨拙地戳起那块小小的鸡肉，极其缓慢地送进嘴里，机械地咀嚼着，脸上没有任何享受食物的表情，仿佛只是在完成一项任务。
苏柠看着她麻木地吞咽，自己嘴里干硬的黑面包也变得越发苦涩难以下咽。这顿沉默而压抑的晚餐，吃得她胃里像坠了块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