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之后，顾泽泱自己也没意识到，目光总会不自觉地往苏芯瑶那边瞟。
早读课，他会留意她是不是又在背英语单词，声音不大，却很认真，尾音带着点被晨风吹散的轻颤；数学课上，老师提问时，他会先看向她的方向，看她是不是皱着眉在草稿纸上演算题目，直到她举起手，才收回自己的视线；甚至课间操跑步的时候，他都会下意识放慢半步，隔着人群看她扎着的马尾辫在晨光里轻轻晃。
这种变化连他同桌都看出来了，拍着他的肩膀打趣：“喂，你最近老看苏芯瑶干嘛？以前不都懒得理她吗？”
顾泽泱笔锋一顿，在练习册上划出一道歪线，嘴硬道：“没看！你眼花了。”
可转头，视线又不受控制地飘了过去，苏芯瑶正和林晓分享一包饼干，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是他从没见过的轻松模样。
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有点痒，又有点说不清的闷。
他开始主动制造一些“巧合”。
比如放学时，故意磨蹭几分钟，算着苏芯瑶走出校门的时间，假装碰巧在公交站遇见。可苏芯瑶要么直接走过马路，坐了相反方向的公交，要么干脆拐进旁边的小巷，步行回家。
有一次，他实在忍不住，在她走进小巷时追了上去，手里捏着一包她以前很喜欢的草莓味硬糖。
“这个，”他把糖递过去，语气有点不自然，“看你上次考得不错，算……算祝贺。”
苏芯瑶停下脚步，看了眼那包糖，包装还是她记忆里的样子，却再也勾不起任何期待。她摇了摇头：“谢谢，不用了，我现在不爱吃甜的。”
说完，她继续往前走，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
顾泽泱捏着糖的手指紧了紧，糖纸被捏得发皱。他看着她的背影，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她是真的不想再跟他有任何牵扯了。
这个认知让他莫名烦躁。他甚至开始回想，以前是不是真的对她太冷淡了？比如她塞给他的纸条，他确实没回过；她跟他打招呼时，他好像也只是敷衍地点头……
可那时候，他总觉得这些是理所当然的。毕竟，他对谁都差不多。
直到某天体育课，自由活动时苏芯瑶被几个女生拉着打羽毛球。她动作有点笨拙，接不住球时会懊恼地跺脚，阳光落在她脸上，汗珠亮晶晶的，像撒了把碎钻。
有个高个子女生扣球太用力，羽毛球直奔苏芯瑶脸而去。顾泽泱几乎是下意识地冲过去，在球砸到她之前伸手挡了一下。
“小心。”他喘着气说。
苏芯瑶吓了一跳，看清是他，愣了愣，才低声道：“谢谢。”
她的语气依旧客气，甚至带着点疏离，说完就转身去找自己的水杯，没再看他。
顾泽泱站在原地，手心还残留着击球的震动感。旁边的男生凑过来笑：“可以啊顾泽泱，反应够快的，不过你啥时候关心起苏晚了？”
顾泽泱没说话，视线却追着苏芯瑶的背影。她正和林晓说笑，手里拿着水瓶喝水，侧脸的线条在阳光下很柔和，完全没把刚才的小插曲放在心上。
他忽然有点慌。
就像手里攥着的沙，以前觉得攥得越紧越好，可等真正想握紧时，才发现早就漏得差不多了。
那天放学，顾泽泱在教学楼门口等了很久。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直到苏芯瑶背着书包走出来，他才快步迎上去。
“苏芯瑶，”他拦住她，声音比平时低了些，“我们……能不能好好聊聊？”
苏芯瑶抬眼，眼里带着疑惑：“聊什么？我们没什么好聊的吧。”
“有的。”顾泽泱看着她，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以前的事，是我……”
“以前的事都过去了。”苏芯瑶打断他，眼神很平静，“顾泽泱，我已经往前走了，你也别回头看了。”
她顿了顿，补充道：“真的，各自安好，对我们都好。”
说完，她绕过他，径直往前走。
顾泽泱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巷口，夕阳的光落在他身上，却暖不了心里的凉意。他第一次发现，原来“各自安好”这四个字，说出来可以这么轻，却让人心里这么沉。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刚才挡羽毛球时被球擦过的地方，好像还残留着一点温度。
可这点温度，根本留不住她。
顾泽泱开始更频繁地出现在苏芯瑶可能经过的地方。
课间去水房打水，他会算着时间出门，刚好“偶遇”拿着水杯的苏芯瑶。他想说点什么，比如“今天天气不错”，或者“那道物理题你会做吗”，但话到嘴边，只看到苏芯瑶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走过，水杯里的水晃出一点，落在瓷砖上，很快洇干。
他甚至开始留意她的喜好。知道她现在总在午休时啃面包，就绕远路去校外那家口碑好的面包店，买了她以前爱吃的金枪鱼三明治，想放在她桌洞里。可走到她座位旁，看到她正低头吃着自带的便当，是简单的番茄炒蛋配米饭，吃得一脸满足，他又默默把三明治塞回了自己包里。
那三明治最后被他分给了同桌，同桌嚼着面包含糊道：“你最近怎么老买这个？以前不都吃火腿的吗？”
顾泽泱没说话，只是看着苏芯瑶的背影，心里空落落的。
变化发生在一次数学小测后。苏芯瑶有道题的解法很新颖，老师特意在班上表扬了她，还让她上台讲解。她站在讲台上，有点紧张，手紧紧攥着粉笔，但讲起解题思路时条理清晰，声音也渐渐大了起来。
顾泽泱坐在下面，看着她被阳光照亮的侧脸，看着她讲到关键处时眼里闪烁的光，忽然觉得，这样的苏芯瑶，比他记忆里那个总低着头、小心翼翼跟在他身后的女孩，耀眼多了。
苏芯瑶走下台时，经过他座位，脚步顿了顿——他桌角放着一本摊开的笔记本，上面抄着她刚才讲的解题步骤，字迹比平时潦草些，旁边还画了个小小的问号。
她没问，只是继续往前走。
但顾泽泱却抓住了这点微小的“停留”，放学后又拦在了巷口。这次他没拿任何东西，只是站在那里，路灯的光落在他肩上，投下一片阴影。
“那道题，”他开口，声音有点哑，“你讲得很清楚。”
“谢谢。”苏芯瑶点头，想绕开他。
“苏芯瑶，”他又拦住她，眼里带着点她看不懂的执拗，“我们……就不能回到以前吗？”
苏芯瑶愣住了，随即笑了。不是开心的笑，是觉得有点荒谬的笑：“回到以前？回到我天天围着你转，你却连句话都懒得跟我说的时候？”
顾泽泱的脸瞬间白了。
“顾泽泱，”苏芯瑶看着他，眼神很认真，“你不是想回到以前，你只是不习惯现在的我而已。就像你丢了一件一直放在角落的东西，平时不在意，等真的找不到了，才想起它的存在。”
她顿了顿，语气轻下来：“可我不是东西，我有自己的想法。以前的我已经留在过去了，现在的我，只想往前走。”
说完，她没再看他，转身走进了巷子里的昏黄灯光里。
顾泽泱站在原地，晚风吹过，带着点凉意。苏芯瑶的话像根细针，轻轻刺破了他一直不愿承认的心思——他确实只是不习惯。不习惯那个总跟着他的身影突然消失，不习惯那些带着期待的眼神变成平静的疏离。
可这种不习惯，为什么会让他心里这么难受？
他抬手摸了**口，那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
第二天，苏芯瑶发现自己桌洞里多了一张纸条。不是她熟悉的、带着小雏菊图案的信纸，只是普通的草稿纸，上面用他清隽的字迹写着：“对不起。”
没有称呼，没有下文，只有这三个字。
苏芯瑶捏着纸条，看了两秒，然后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她知道顾泽泱在看她，因为她转身时，对上了他投来的目光，里面有惊讶，有失落，还有点别的什么。
但她只是平静地转回头，翻开了课本。
有些道歉，来得太晚，就没意义了。
而她的人生，早就翻篇了。
那天下午的自习课，苏芯瑶看到顾泽泱把那张被她扔掉的纸团捡了起来，展开，抚平，然后夹进了笔记本里。
她没在意。
窗外的梧桐叶又落了几片，秋天快到了。苏芯瑶在笔记本上写下：“距离中考还有278天。”
笔尖划过纸面，留下清晰的痕迹，像她此刻坚定的脚步。
至于身后那道时不时追随着她的目光，已经再也影响不到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