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擎的轰鸣声在驶入“云顶”别墅区时彻底平息。库里南滑入专属车库,周遭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游舒宁靠在驾驶座上,闭上眼,酒店房间里那令人作呕的画面和那两只畜牲的脸还在脑海里盘旋。冰冷的愤怒支撑着她完成了那场漂亮的“捉奸”反击,但此刻,独自一人时,一种深沉的疲惫和细密的钝痛才后知后觉地蔓延上来。
七年。从青涩的校园到职场的风雨,她曾以为他们是彼此付出而彼此依靠。她为他铺路搭桥,动用家族资源,看着他一步步走到今天。她以为她的强大和付出,足以守护这份感情。结果呢?不过是一场建立在流沙上的幻梦。
她深吸一口气,憋回眼角将要流下的那滴泪,再睁开眼时,眼底的脆弱已被尽数压下。眼下她还有更重要的人要去面对。
推开车门,家里温暖明亮的光线倾泻而出,伴随着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和奶声奶气的呼唤:“妈咪!你回来啦!”
一个小小的身影炮弹般冲过来,精准地抱住了她的腿。是念念,她六岁的宝贝,姐姐和姐夫留在这世上最后也最珍贵的礼物,也是她和秦桓这七年婚姻里最明亮的星辰。念念仰着小脸,大眼睛亮晶晶的,满是依赖和欢喜。
游舒宁的心瞬间被这纯粹的光亮抚慰了,她蹲下身,将女儿软软的小身体紧紧拥入怀中。熟悉的,幸福的味道驱散了酒店里那令人窒息的肮脏气息。她把脸埋在念念柔软的发顶,贪婪地汲取着这份纯净的温暖。
“念念今天乖不乖?”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可乖啦!李阿姨给我做了小兔子饼干,我画了一幅画,还自己读完了新绘本!”念念献宝似的说着,小手紧紧搂着妈妈的脖子。
游舒宁抱着女儿走进客厅。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的璀璨夜景,屋内却异常安静。李阿姨已经识趣地回了自己房间。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下母女二人。
是时候了。
游舒宁抱着念念在沙发上坐下,让她的头枕在自己腿上。她看着女儿清澈得如同山泉的大眼睛,那里面没有一丝杂质,倒映着她此刻复杂而决绝的神情。
“念念,”游舒宁的声音很轻,却异常郑重,“妈咪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念念似乎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同,小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一些,小手无意识地抓紧了妈妈的衣服,认真地点点头:“嗯!念念听着呢。”
游舒宁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她选择用孩子能理解的最直接、最诚实的方式开口:“念念,爹地…他做了一件非常、非常不好的事情。他…他做了伤害妈咪,也伤害我们这个家的事情。” 她顿了顿,观察着女儿的反应。
念念的眼睛瞬间睁大,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小嘴微微张开。她没有立刻哭闹,只是似乎察觉什么,颤抖着问:“爹地…坏?”
“对,”游舒宁毫不回避,语气平静却带着沉痛的力量,“他背叛了我们之间的约定,伤害了妈咪的信任。就像念念最喜欢的绘本里,那个偷吃了大家辛苦种的胡萝卜、还撒谎的小兔子一样,爹地做了错事,而且是很大的事……”她咬咬牙,说到:“他不喜欢妈咪了,但他没有告诉妈咪,而是瞒着妈咪找了一个阿姨。”
念念的小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似乎在努力理解。她沉默了几秒,忽然直起身子,伸出小手,轻轻地、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游舒宁的脸颊,软软地问:“妈咪,伤心了?”
这一句带着心疼的稚嫩询问,像一根最柔软的针,猝不及防地刺破了游舒宁强筑的心防。她眼眶猛地一热,差点控制不住翻涌的情绪。她握住女儿的小手,贴在脸颊,感受着那微小的温暖。
“嗯,妈咪很伤心。”她坦诚道,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因为妈咪曾经很相信爹地,很爱我们的家。”
念念看着妈妈微红的眼眶,小脸上浮现出一种超乎年龄的郑重和思考。她忽然挣脱妈妈的怀抱,滑下沙发,站在游舒宁面前,小身板挺得笔直。
“妈咪,”她的声音清脆而坚定,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小石子,“不要原谅他!”
游舒宁愣住了。
念念上前一步,再次抱住她的腿,仰着小脸,那双酷似她姐姐,她亲生母亲的眼睛里,闪烁着早慧而通透的光芒:“念念跟妈咪!不要爹地了!妈咪不要难过!不要因为他放弃自己!” 她的小手用力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念念很勇敢!念念可以保护妈咪!”
一股汹涌的热流瞬间冲垮了游舒宁所有的堤防。她猛地将女儿再次紧紧搂入怀中,眼泪终于无法抑制地滚落下来。不是委屈,不是软弱,是被这小小的、纯粹的爱而打动,也是对七年婚姻与不止七年的青春的最后留恋。
“念念……”她的声音哽咽在喉咙里。
“妈咪,”念念的小手笨拙地拍着她的背,像个小大人一样安慰着,“念念知道的,做错事就要承担后果。就像念念打碎了花瓶,就要帮忙打扫一样。爹地犯了大错,妈咪不用原谅他!念念支持妈咪做任何决定!妈咪不要担心念念,念念只要妈咪开心!”
女儿的话,如同最温暖的阳光和最坚硬的磐石,彻底驱散了游舒宁心中最后一丝犹豫和顾虑。她抱着女儿,感受着这小小身体里传递出的巨大力量。她亲吻着女儿的额头,泪水滴落在念念柔软的发间。
“好,念念真棒。”游舒宁的声音渐渐恢复了平静,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决然和前所未有的轻松,“妈咪知道了!谢谢啦,我的宝贝。”她轻轻的吻了下秦念的眉头。
她抬起头,擦掉眼泪,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清明。有了念念的理解和支持,她再无任何后顾之忧。秦桓?那已经是一个需要被彻底清除出她们生活的、无关紧要的名字了。
她的手机早已在包里疯狂振动多时。屏幕上,秦桓的名字伴随着一串未接来电和短信轰炸闪烁着。
游舒宁拿起手机,指尖划过屏幕,挂断电话的空档没有任何犹豫,直接点开了陈殊逸的通讯录,拨通了那个早已准备好的号码。
电话几乎在瞬间被接通,传来陈殊逸沉稳可靠的声音:“舒宁?”
“殊逸,”游舒宁的声音冷静得不带一丝波澜,目光温柔地看着依偎在她怀里的念念,“可以开始了。离婚协议,用最快的速度起草好。我就是做不到让他他净身出户,也要让他脱层皮。重点是念念的抚养权,必须万无一失。”
电话那头,陈殊逸没有丝毫意外,只有全然的信任和专业的冷静:“明白。证据链已经初步整理,抚养权方面优势在我们这边。我立刻着手,最迟明早,协议初稿发你过目。”
“好。”游舒宁挂了电话,将手机随意丢在沙发上,仿佛丢掉的只是一块无用的石头。
她低下头,对上念念依旧带着担忧却无比坚定的大眼睛,绽开一个真正放松的、带着暖意的笑容,轻轻捏了捏女儿的小鼻子:“好了,保护妈咪的小骑士,饿不饿?妈咪给你煮小馄饨好不好?”
念念立刻开心地点头:“嗯!念念要帮妈咪!”
厨房的灯亮起,温暖的烟火气驱散了客厅里最后一丝阴霾。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在厨房里低声说笑。而沙发上,那只疯狂闪烁的手机,终于耗尽了最后一点电量,屏幕彻底暗了下去,连同那个被抛弃的名字一起,沉入了无边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