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知意本就不是扭捏客气的性子，眼下对方既然特意带了东西过来，她自然没有推拒的道理。
磨磨蹭蹭反倒显得小家子气。
“那就谢了。”
她语气坦然，没有半分虚礼，坦然地接下了这份心意。
赢君将带来的食盒在桌上一一摆开，精致的餐点还带着温热的香气，驱散了清晨的微凉。四人也不讲究太多规矩，就这么围坐在许家的餐桌旁，随意地用起了早餐。
席间，苏白是最先放下筷子的。她指尖轻轻摩挲着瓷碗边缘，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对面。
秦筱的动作几乎没有停过，一双筷子总是精准地夹起盘中最鲜嫩的部分，一次次往许知意碗里送。
看着这一幕，苏白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硌了一下，说不上来的闷。她终是按捺不住，轻声打断了两人间无声的默契：“小小，你和知意……认识很久了吗？”
“嗯？也没有很久啦，真没认识多久。”
秦筱闻言抬眼笑了笑，语气带着点漫不经心，仿佛没察觉苏白问话里的微妙。
“算下来，也就几天而已。”
许知意听见这话，也在一旁跟着点头附和。
说起来，她和秦筱的关系确实进展得有些快，明明才相识没几日，居然就邀请对方来祖宅了。
哪怕是有合作的原因，可要是普通的合作关系她也不会带对方来家里。
“这样啊。”
苏白的声音轻轻落下，指尖却悄悄收紧了桌布的一角。
才几天？不过短短几日，就能好到秦筱事事都想着许知意的地步？
她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闷得发慌。
自己花了那么多年，才会秦筱有关系上的突破。
可对方居然就只花了几天？
更让她在意的是，秦筱对许知意的态度。
说句难听的，那殷勤劲儿，简直像是在倒追对方。
以前的秦筱何曾对谁这样过？
可在许知意面前，她却愿意低下头，说话的语气都软了几分。
就在苏白心绪翻涌时，许知意忽然开口，语气自然得像是在聊家常。
“苏小姐和秦小姐的关系应该很好吧？今天还特意一起过来，很担心她？”
其实许知意没往别的方向想，她实在想不到，会有人敢在秦宣仪的眼皮子底下惦记她的女儿。
秦宣仪的护短在圈子里是出了名的，谁要是敢打秦筱的主意，怕是没好果子吃。
在她看来，苏白对秦筱的那份在意，更像是姐姐对妹妹的关照，之前流露出的敌意，大概也是担心自己会欺骗秦筱，毕竟她和秦筱的合作刚起步，外人难免会多想。
再说了，苏白好歹是秦筱名义上的姐姐，就算没有秦家的血脉，也是秦家认下的人。
她接下来要和秦家展开长期合作，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潜在的“阻碍”好。
和苏白打好关系，总归是没坏处的。
这么想着，许知意看向苏白的眼神又温和了几分。
许知意心里始终揣着个明确的念头。
要在这个圈子里稳稳当当地活下去，就得把朋友处得多多的，把麻烦和敌人都减到最少。
“嗯，这还是小小头一回单独跟人洽谈合作，我总归是放心不下。”
许知意既然主动开口问了，她便顺势说出了心底的顾虑。
这份顾虑里，藏着她对秦筱的在意，更藏着许知意带来的、从未有过的压迫感。
对方看似温和，可做的事让她很没有安全感。
许知意瞧着苏白没有再多说的打算，也听出了两人间短暂的话茬已断，便不再主动找话。
许知意没再主动找话，只安安静静地低头吃着碗里的饭。
秦家厨师的手艺确实没得挑。
自从许家遭逢变故，她整日被债务和工厂的烂摊子缠得焦头烂额，还是第一次吃到这么精致可口的食物。
先前参加秦家的宴会时，她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抓住机遇，让许家能多一条活下去的路，席间只应酬着喝了几口红酒，根本没半分吃东西的兴致。
如今坐在自家熟悉的餐桌旁，对面是不算生疏的人，碗里是温热鲜美的餐食，这大概是她这段日子以来，吃得最踏实、最安稳的一顿饭了。
早餐过后，赢君开车载着三人往许家的工厂去。
车子驶离市区，窗外的风景渐渐从高楼变成了低矮的厂房。
不出意外的一个工人都没有，许家没有了资金的持续注入，自然是停止了生产。
秦筱跟着走进工厂，看着眼前轰鸣的机器、堆放的原材料，只觉得两眼发懵。
这些生产流程、设备参数，她是一窍不通。
好在苏白懂行，也看出了秦筱的难处。
即使心里不情愿，也强迫自己和许知意聊了起来。
从生产线的运转效率，到原材料的质检标准，再到后续的产能规划，句句都说到了点子上。
秦筱插不上话，只能跟在两人身后，偶尔在她们停顿的间隙，含糊地“嗯嗯啊啊”两声，装出一副听得很明白的样子，指尖还会下意识地蹭了蹭身边的金属货架，试图掩饰自己的茫然。
不过在场的人都瞧出了她的小窘迫，却没人点破，反而偶尔会顺着她的话头接一两句，给足了她台阶。
“如果后续合作推进顺利，我打算把之前许家工厂的老员工都请回来继续做事。”许
知意指尖轻轻点了点身边的设备，语气里带着几分认真。
“这样一来，不仅能省掉培养新员工的时间和成本，他们熟悉生产线，上手也快，能最快让工厂恢复正常运转。”
这话既是解释给秦筱和苏白听，也是她藏在心底的一点私心。
那些老员工跟着许家干了大半辈子，大多是家里的顶梁柱，许家突然破产，他们一夜之间没了生计。
虽说当时她拼尽全力凑了些钱给大家发了补贴，可那点钱终究只是杯水车薪，远不够弥补他们失去工作的损失。
每次想起他们当时欲言又止的眼神，许知意心里就泛起一阵亏欠。
那些跟着许家工厂干了多年的工人，大多是踏实本分的老实人。
当初许家宣告破产的消息传出来时，车间里静得连机器余震的声响都格外清晰，所有人都攥着手里的工具，脸上满是茫然。
那是他们赖以生存的营生，是家里柴米油盐的指望。
可即便如此，当他们知道许家已无力偿还拖欠的工资和债务，就连许家当家的跳楼死掉时，也没人真的来为难许知意这个刚扛起家计的小姑娘。
有人只是蹲在车间角落抽了半包烟，临走前拍了拍她的肩膀说“丫头别扛着，实在不行就跟我们说”。
有人默默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连一句抱怨都没有，反而安慰她“谁家还没个难的时候，会好起来的”。
他们心里不是没有委屈和焦虑，却都念着许家往日待他们的好，把所有难处都自己咽了下去，没让这个刚经历变故的女孩的生活雪上加霜。
他们本是无辜的，不该为许家的变故买单，能给他们一个重新回来工作的机会，也算是了却她一桩心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