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阳光温煦,带着暮春特有的暖意。青屿镇中心,午休时间,校园里空荡了许多。
空气中浮动着草木的清新气息,树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窗外老榕树枝叶翠绿,阳光从树枝的缝隙透射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林小雨坐在教室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心不在焉地翻着一本摊开的数学作业。
阁楼里的对话,夏屿崩坏的幻象,像一群挥之不去的小飞虫,在他脑子里盘旋不去。
那只猫说什么来着?彩虹桥码头?心之碎片?
“纯粹喜悦...光的折射...童年的欢笑声...?”
林小雨思考着,无意识地把玩着裤袋里的玻璃弹珠。
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斜射进来,恰好落在他摊开的掌心边缘。
鬼使神差地,他将其中一颗深蓝色的星云弹珠取出,对准了窗外温暖的光柱。
瞬间,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阳光穿透晶莹的玻璃球体,内部的漩涡仿佛活了过来。
金色的星点在深蓝的背景下缓缓旋转、流淌。
光线在弹珠内部千回百转地折射后,在他掌心中央,投射出一片小小的、绚烂无比的光斑.....!
七彩的光芒在其中流淌、变幻,像极了昨夜幻象中那座巨大的彩虹桥所对应的色彩!
就在这时,窗外操场的角落里传来一阵清脆,毫无杂质的欢笑。
林小雨抬眼望去,发现是几个不认识的小男孩,大概是溜进学校玩耍的。
他们正蹲在爬满常青藤的老墙根下玩弹珠。阳光晒红了他们的小脸,但眼睛亮得惊人。
一颗弹珠被精准地击中,“叮”一声脆响,滚入小小的土坑。
“我赢了!”
胜利者立刻爆发出一阵得意又纯粹的欢呼,其他孩子也跟着起哄笑闹。
“这个没意思,我们比吃包子吧,张阿姨说谁吃得多谁才是最厉害的,打弹珠算什么!”
“我个子小,我要喊我爸爸帮我!我爸爸可能吃了,他能吃一头猪!”
“我爸爸可不会输,他能吃一头大象!”
“哼,我爸爸可以吃史!”
“你别得意,我爸爸也可以吃史!”
“我爸爸可以吃一斤史!”
“我爸爸可以吃十斤,一百斤史!”
感觉窗户外面的对话逐渐走向奇怪的方向,林小雨开始听不下去了。
但是之前的场景还是给了他一些启发。
孩子们的笑声混合着弹珠清脆的碰撞声,像一阵清凉的风,瞬间吹散了林小雨心头的烦躁和迷茫。
难道说?
他心头一跳,一个模糊却强烈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光!折射!欢笑声!
林小雨几乎是屏住了呼吸,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掌心的弹珠上,凝视着那不断变幻的七彩光斑。
意念集中,他不再仅仅看到光线的折射,而是试图穿透那光芒,去“看”它所连接的、那个名为夏屿的世界。
嗡...指尖的弹珠似乎微微震动了一下,发出极其轻微的嗡鸣。
紧接着,那投射在掌心的七彩光斑猛地扩散、清晰......
不再是模糊的光晕,而是变成了一扇微小的、旋转的窗口!
透过这扇由光线构成的窗口,林小雨清晰地“看”到了夏屿的彩虹桥码头。
景象比昨夜悬浮的幻象更加真实,也更加触目惊心。
巨大的拱桥如同被巨斧劈开,断口狰狞。断裂处弥漫着浓稠的、死气沉沉的灰雾。
原本应该璀璨夺目的彩虹色桥身,此刻像蒙上了厚厚的灰尘。
色彩黯淡剥落,露出底下粗糙冰冷的岩石。
桥下死寂的星海,映照着这断桥的残骸。
紧接着,无数凄凉的声音从残骸下方传来,他仿佛“听”到了断桥深处传来细微的、如呜咽般的哭泣。
这景象太过真实,悲伤的情绪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林小雨。
他倒抽一口冷气,手一抖。
掌心的光斑窗口瞬间破碎消失,弹珠也差点脱手。
“啊!”他下意识地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
正是这声惊呼,引来了旁人的注视。
“林小雨?”一个清亮又带着疑惑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像一枚石子投入了平静的水面。
林小雨浑身一僵,有些尴尬地转过身。
苏晓晓不知何时站在了他座位后面,手里抱着几本收上来的作业本。她穿着裙式校服,领口的扣子松开了一颗,露出纤细的锁骨。
少女的眼睛里充满了好奇,正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和他手中的深蓝色弹珠。
那颗弹珠周围,还残留着奇异的光晕。
“你刚才...?”苏晓晓的目光在弹珠和他脸上来回移动。
她微微歪着头,马尾辫垂在肩侧,发梢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栗色光泽。一双眼睛清澈透亮,像是盛着一汪春水。
“对着阳光看弹珠?样子...好奇怪。而且,那光好像特别亮?”
她走近一步,声音压低了些:“你没事吧?脸都白了。”
林小雨的心脏狂跳起来,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完了!被发现了!
他手忙脚乱地把弹珠塞回口袋,像藏起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脸涨得通红,结结巴巴地说。
“没、没事!我...我就是...看看阳光...”语无伦次,眼神躲闪。
苏晓晓没有像他预想的那样嘲笑他,或者转身离开。
她反而更靠近了些,秀气的眉毛微微蹙起,目光在他慌乱的眼睛和紧捂着的口袋之间逡逡巡。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窗外隐约传来的嬉笑声。
就在林小雨快要被这沉默的压力逼疯时,一个低沉、带着慵懒睡意的声音,像一根细丝般直接钻进了他的耳朵里。
是夜!
“她身上有‘共鸣’,”夜的声音带着一丝审视的味道。“很微弱,像风中的烛火,忽明忽灭...但确实存在。”
“安心,她的目光很干净,没有嘲笑的味道,只有好奇。或许...可以信任?小鬼,这是个机会。我们确实需要帮手,她看起来不算太笨。”
“你不是很向往伙伴吗?”
夜的话像一剂强心针。
我……晓晓她是班长,我只是个不起眼的差生。
林小雨看着苏晓晓那双清澈坦荡的眼睛,一时有些纠结。
他从不是擅长社交的人,邀请苏晓晓这样阳光优秀的女孩加入一个什么奇奇怪怪的守护者团队?
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还是说,”夜调侃着说道,“你这就打算放弃了?夏屿怎么办?”
昨夜夏屿崩坏的景象再次浮现在脑海。
恐惧和犹豫还在拉扯着他,但一种更强烈的冲动...不想再独自背负秘密的冲动...瞬间涌了上来。
林小雨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红着脸,语速极快地对苏晓晓说道。
“我...我如果说,我看到了一个...一个正在崩坏的世界...需要拯救...你...你信吗?”
苏晓晓的眼睛瞬间睁大了,瞳孔里清晰地映出林小雨紧张而苍白的脸。
她没有立刻回答,空气安静得能听到尘埃落地的声音。
就在林小雨以为她下一秒就要喊“疯子”的时候,苏晓晓突然绽放出一个极为灵动的笑容,然后做了一个让他意想不到的动作。
她飞快地把怀里的作业本放在旁边的课桌上,然后像是怕被人发现似的,迅速拉开自己书包的拉链!
苏晓晓从里面小心翼翼地抽出一个厚厚的、封面是手绘星空图案的素描本。
她快速地翻动着纸页,发出“哗哗”的轻响,动作带着一种急切的、想要证明什么的热切,眼睛里充满了光彩。
“是...是不是这样的?”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
最终,手指缓缓停在某一页,将素描本飞快地推到林小雨面前。
林小雨的目光落在纸页上,呼吸瞬间停滞。
纸上,用彩色铅笔精心描绘的,正是一座横跨星海的宏伟拱桥。
那流畅的线条,绚丽的层次。尤其是桥体,那种由纯粹光芒构筑的色彩...和他刚才透过弹珠“看”到的彩虹桥,几乎一模一样!
“我...”苏晓晓的手指紧紧捏着素描本的边缘,恳切地向林小雨说道。
“我画了好多次...总是在梦里看到它...看到它断掉...听到哭声...我一直以为...以为只是我自己的幻想...也太不切实际了...”
“可是林小雨,你也看到了,是吗?”
她抬起头与林小雨对视,眼睛亮得惊人。那双眼睛里面闪烁着一种找到同类的、难以置信的光芒。
“告诉我,那个世界...真的存在?”
看着苏晓晓画本上那幅断桥,感受着她话语中那份长久以来独自背负“妄想”的孤独,与此刻找到出口的激动。
林小雨心中最后一道防线轰然倒塌!一股强烈的共鸣感涌上心头,压倒了所有的犹豫和恐惧。
他用力地点点头,声音虽然依旧不高,却带上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嗯,它叫夏屿!它正在被一种叫‘遗忘之影’的东西吞噬!而我...”
他停顿了一下,像是在确认自己的身份。
“我被一只叫‘夜’的黑猫选中,要收集‘心之碎片’去修复它...第一个碎片,就在这座彩虹桥的断裂处!”
他指着画本上断裂的地方。
“夏屿?黑猫?心之碎片?”
苏晓晓感叹着,一双眼睛更亮了,像落入了星辰。
“果然是这样!”
她没有质疑,反而像是解开了某个困扰她许久的谜题。
少女哗啦一声合上素描本,紧紧抱在胸前。她的的脸上瞬间绽放出明媚的光彩,一扫之前的沉郁。
“算我一个!”苏晓晓斩钉截铁地说,“我们一起!我的画本可以记录线索!我……我能帮忙!”她急切地补充道,生怕被拒绝。
“太好了!”就在这一刻,林小雨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的手不小心碰到了苏晓晓的手腕。她的皮肤温暖而柔软,像阳光晒过的丝绸。两人同时愣了一下,苏晓晓的耳尖悄悄红了起来,但她并没有躲开,反而轻轻握住了林小雨的手,像是无声的鼓励。
林小雨的心跳漏了一拍,连忙别过头去。
桌子旁边,林小雨书包的阴影里,一双巨大的、如同融化琥珀般的猫眼悄然睁开。
“林小雨……真这么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