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被台风耽搁的游学队伍终于踏上了返程的“海鸥号”。
海面恢复了平静，在阳光下闪烁着细碎的银光。
甲板上充满了归家的兴奋，孩子们叽叽喳喳地分享着捡到的贝壳，以及旅途中各种各样有趣的见闻。
王涛决定把他的大大大海星带回去当战利品。
然而，这份轻松并未持续太久。
刚回到青屿镇，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一盆冷水就当头浇下……上次月考的试卷讲评与订正，像一座大山，毫不留情地压了下来。
初二（三）班的教室里，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
李老师抱着一大摞批改好的月考试卷，脸色阴沉地走上讲台，眼镜片反射着冰冷的光。
“月考试卷，游学后讲评，你们该不会忘了吧！”她将试卷重重地拍在讲台上，粉笔灰簌簌落下，“一个游学而已，可别把心都玩野了！”
“不要啊李老师！”
一张张试卷被发下来，如同宣判书。叹息声、懊恼声、压抑的抽泣声在教室里蔓延。
林小雨掏出书包，有些恐惧，好半天才拿出之前游学开始的时候，李老师交给他的试卷。
那道典型的行程问题旁边，李老师用红笔狠狠地写道：“单位换算混乱！基本公式都忘了吗？！心思在哪？！”
鲜红的字迹像鞭子一样抽在他脸上。他下意识地握紧了口袋里的两块碎片，但这一次，那温暖和冰冷都无法驱散心头的寒意和羞耻。
王涛瞥了一眼他的分数，毫不掩饰地嗤笑了一声。
苏晓晓这次月考拿了115，依旧是班级第一，但她秀气的眉头也紧紧蹙着，盯着错题，显然对自己的失误很不满意。
林小雨忍不住安慰她道：“晓晓，你别对自己太苛刻了。”
苏晓晓马上阳光起来：“那我就对你苛刻，回头我给你讲题，这个约定你没有忘记吧！”
陈月看了一眼分数，脸上没什么表情，似乎完全不在意。
“林小雨！陈月！”李老师冰冷的声音如同点名，“放学后留下！试卷错题全部抄写五遍！订正完给我检查！再考这种分数，你们就等着请家长吧！”
放学铃声如同解脱的号角，但对于林小雨和陈月来说，却是另一场煎熬的开始。
教室里很快只剩下他们两人和板着脸的李老师。
苏晓晓担忧地看了他们一眼，被李老师以“无关人等不要逗留”为由赶走了。
夕阳的余晖将教室染成一片昏黄。
林小雨机械地抄写着错题，每一个数字都像针扎。
公式在眼前扭曲变形，水池的图形仿佛变成了夏屿崩坏的岛屿。
李老师严厉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让他如坐针毡。
王涛离开时故意放慢脚步，在门口吹了声口哨：“哟，‘守护者’们，加油抄哦！”语气里的嘲讽毫不掩饰。
陈月抄写的速度很快，字迹却带着一种压抑的力道。她额前的碎发垂落，遮住了眼睛，看不清表情。
当两人终于把抄写本交给李老师，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出空无一人的校园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昏黄的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长。
“喂。”陈月突然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林小雨愣了一下，这是她第一次主动跟自己说话。
陈月停下脚步，没有看林小雨，目光落在远处路灯的光晕上。
“你……”她似乎在斟酌词句，停顿了一下，“你玩那个……‘星之海’游戏，里面……有迷宫吗？”
林小雨没想到她会问这个，下意识地回答：“啊？有……有的。在‘迷雾森林’区域，迷宫有好几层，非常复杂，路很绕，还有会移动的藤蔓陷阱，好像还有其他类型的小怪……？”
“我没敢进去走过。总归就是特夸张一个图，我觉得我下辈子都出不来！”
他忽然明白了什么，看向陈月试卷上那些被圈出的、关于“行程路线选择”和“空间几何”的错题。
陈月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像是确认了什么：“知道了。”
她低低地说了一句，不再多言，背好吉他包，转身走进了路灯照不到的阴影里。
林小雨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来。
“陈月……”
……
……
日子毫无意义地流淌着，就这样过去了两个星期，转眼来到了五月中旬。
夏屿好一段时间都没有什么动静，守护者小队的生活似乎已经恢复了日常。
某天中午，初二（三）班的教室。
课间，李老师拿着大喇叭走进了教室，暂时驱散了数学带来的低气压。
“同学们静一静，有一个消息要告诉大家。红心向党，青春飞扬：‘校园艺术节’汇演筹备开始了，我们班至少要出一个像样的节目！之前音乐老师提议了，组建一支临时乐队。有乐器特长的同学，下午放学后音乐教室集合，欢迎踊跃报名！”
消息像一颗投入水面的石子。王涛立刻起哄：“陈月！吉他！必须上啊！”
其他同学也纷纷看向角落里的陈月，叽叽喳喳地鼓动起来。
陈月正低头看着一本厚厚的乐谱，闻言只是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眉，没有抬头。
下午放学，音乐教室。
一架老旧的立式钢琴靠在墙边，油漆斑驳。
几把折叠椅散乱地放着。
空气里漂浮着松香和灰尘的味道。
音乐老师杨美丽，是个扎着马尾、笑容温和的年轻女老师，正调试着一套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架子鼓。
林小雨是被苏晓晓硬拉来的。
“小雨，帮忙拿谱子、看设备！我们需要后勤！”苏晓晓的理由很充分。
陈月背着吉他包，沉默地站在窗边，看着窗外操场上的喧闹。
王涛果然也来了，他目标明确地走向那套架子鼓，拿起鼓槌胡乱敲了几下，发出刺耳的噪音：“杨老师！我打鼓！节奏感贼强！”
周蕊则怯生生地站在门边，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小巧的节拍器，小声说：“杨老师……我……我学过一点电子琴……能试试键盘吗？”
她的目光飞快地扫过众人，又很快低下头。
杨老师笑着鼓励：“好啊！都来试试！陈月，吉他没问题吧？苏晓晓，你呢？”
苏晓晓抱着她的素描本，眼睛亮亮的：“老师，我……我也可以试试键盘。虽然只学过一点基础，但识谱没问题！而且，”她拍了拍素描本，“我可以负责舞台设计！”
她看向陈月和林小雨，眼神里传递着只有他们才懂的信息……这是个掩护行动的好机会。
陈月终于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吉他的位置。
“那好！”杨老师拍手，“暂定王涛鼓手，周蕊键盘，苏晓晓键盘兼美术设计，陈月吉他！林小雨……”
“ummm……”她看向抱着书包、显得有些无措的林小雨，“你就负责后勤和翻谱子吧，也很重要哦！”
于是，乐队“青屿之声”，名字是杨老师起的，就这样仓促成立了。
排练磕磕绊绊。王涛的鼓点总是慢半拍或抢拍，震得人耳膜发麻。
周蕊的键盘生涩，经常按错音，紧张得小脸通红。
苏晓晓的键盘基础更弱，常常手忙脚乱。
只有陈月的吉他，稳定得如同磐石，简直是职业级的。
她话很少，只是默默弹奏着杨老师给的简单和弦谱，但每一个音符都干净利落，带着一种内敛的力量。
当她的指尖划过琴弦，流淌出的旋律仿佛带着魔力，能暂时抚平排练的混乱，带着一种领袖般的指引力量。
一次休息间隙，王涛又敲出一段毫无节奏的噪音，抱怨道：“这谱子太简单了！没劲！陈月，弹点带劲的，像你平时自己弹的那种！来一首Free loo或者Loser!”
陈月没理他，低头调着琴弦。
就算自己弹那些曲子，王涛也跟不上。
林小雨正蹲在角落给效果器插电源线，突然，他放在旁边地上的橘子汽水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瓶子里剩下的半瓶汽水，突然泛起了一片碎金般的光点。
“强烈的‘共鸣’！”
夜的声音带着一丝惊异在林小雨脑中响起。
“有趣，这震动……能穿透现实与幻想的‘边界’，碎片被唤醒了！”
“它喜欢这种‘活力’和‘协作’的氛围！在……人群聚集、充满真诚欢笑的地方！”
林小雨心脏狂跳！蓦地转过头看向陈月。
苏晓晓也注意到了汽水瓶的异状，迅速翻开素描本，在画着简陋舞台设计图的角落，飞快写下：“碎片！活力！协作！人群！欢笑！舞台？”
陈月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指尖停留在琴弦上，若有所思。
“碎片……可能在汇演现场！”林小雨趁着杨老师指导王涛的间隙，压低声音对两人说，心跳如擂鼓，“当所有人情绪最高涨、最开心的时候！”
苏晓晓的眼睛瞬间亮了：“舞台！观众！音乐！就是最集中的‘活力’和‘欢笑’！这样说的话，我们的演出……就是最好的掩护和召唤仪式！”
陈月沉默了几秒，手指无意识地在琴弦上轻轻拨动，又带起一片瓶中金光的涟漪。
她抬眼看向杨老师，第一次主动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杨老师，”她顿了顿，“能……换首曲子吗？我想自己编一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