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雪兰抱着一个排球，独自站在场地边缘。
她早已习惯了这种被孤立的感觉，只是低着头，默默地数着自己鞋尖上的灰尘。
但今天，她的心里，却不像往常那样平静。
她的脑海里，总是不由自主地，回想起昨天放学时的场景。
那个叫夏侯雅的女孩。
她会……再来找自己吗？
怎么可能。
那大概只是一次偶然吧。
就在她胡思乱想时，一个紧张的声音，突然从她的头顶传来。
“那个……温雪兰同学？”
温雪兰像是被吓到的小猫一样，猛地抬起头。
阳光有些刺眼，她眯了眯眼，才看清眼前站着的，正是那个占据了她一整晚思绪的、漂亮的女孩。
是她。
她真的来了。
温雪兰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周围并没有别人。
“你……你在叫我吗？”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夏侯明看着她这副小卑微的模样，心里闷得难受。
“嗯……你缺同伴吗？要不要……一起？”
“欸？”
她……是真的在邀请我。
邀请我这个……做什么都做不好的……万人嫌。
温雪兰看着她，看着她那双不敢与自己对视、正四处乱瞟的眼睛，看着她那因为主动开口而显得有些紧绷的脸颊。
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从她的胸口猛地涌了上来，瞬间冲红了她的脸颊和耳根。
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她只能在夏侯明那同样紧张的注视下，像小鸡啄米一样，重重地点了下头。
“……嗯！”
她们的练习，简直就是一场灾难。
夏侯明虽然身体底子还在，但对排球这种软绵绵的运动完全没辙。
而温雪兰，则是一个纯粹的运动白痴。
“来了哦。”
夏侯明深吸一口气，用一个自以为很标准的姿势，将球垫了过去。
排球划出一道摇摇晃晃的抛物线，精准地……砸在了温雪兰的肩膀上，然后弹飞了出去。
“啊！对不起！对不起！”夏侯明连忙冲过去道歉。
“不不不！是我不好！是我没站好！”温雪兰也慌忙地摆着手，脸涨得通红。
捡回球后，换温雪兰发球。
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然后猛地一垫。
排球垂直地向上飞起，又垂直地落下，砸在了她自己的头顶上，然后滚到了一边。
空气瞬间凝固了。
“噗。”夏侯明一个没忍住，轻笑出了声。
温雪兰的脸，瞬间红得像要滴出血来，恨不得立刻在地上找个缝钻进去。
“对不起！我不是在笑你！”
夏侯明看到她这副样子，连忙解释道：
“我只是……只是觉得……有点可爱。”
可爱？
温雪兰听到这个词，大脑彻底宕机了。
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人用这个词形容。
在第N次从草丛里把球捡回来之后，夏侯明看着眼前这个连球都拿不稳的温雪兰，脑子里不由自主地冒出了一个极其失礼的念头：
“……我知道为什么没人跟她组队了。”
但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一股强烈的愧疚感就涌了上来。
她知道，温雪兰之所以会这样，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过去那些霸凌在她心里留下的阴影。
不行。
夏侯明深呼吸，强行压下内心的烦躁。
她告诉自己，这既是郁语晦下达的“任务”，也是对自己内心的一点“补偿”。
只要对她好一点，只要让她开心一点，自己心里那份沉甸甸的负罪感，或许就能减轻那么一丝一毫。
这更像是一种自我安慰。
“那个……你别紧张。你试着……膝盖再弯一点，对，然后手臂打直……看着球。”她用一个缓慢且标准的姿态，将球轻轻地垫了过去。
“我……我试试！”
温雪兰鼓起脸颊，努力地回忆着刚才的动作要领，然后——完美地，用脸接住了这个球。
“砰”的一声闷响。
“你没事吧！？”夏侯明吓了一跳，连忙冲过去。
“没……没事……”温雪兰捂着发红的鼻子，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却还在逞强，“就是……鼻子有点酸……”
夏侯明看着她这副可怜又好笑的样子，心里五味杂陈。
她想都没想，直接抬起自己的手臂，用那还算干净的校服袖口，去擦拭温雪兰眼角渗出的泪水。
温雪兰呆住了。
她感觉到，那粗糙的布料，正轻轻地摩擦着自己敏感的眼角皮肤。
她能闻到，从那袖口上传来，属于“夏侯雅”的气息。
她的心脏，在一瞬间，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夏侯明擦了两下，也意识到了自己这个动作有多么奇怪和不妥。猛地收回手，脸上浮现出一丝尴尬，不敢再看温雪兰的眼睛。
“……抱歉。”她有些生硬地别过头。
“没……没关系……”温雪兰也回过神来，脸颊烫得像要烧起来，只能低下头，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小声回答。
这之后，练习再也无法正常进行下去了。
温雪兰彻底变成了同手同脚的状态，她甚至不敢再抬头看夏侯雅的脸。
而夏侯明，也因为刚才那个冲动的举动而心烦意乱，垫出去的球更加没有准头。
最终，两人不约而同地，放弃了挣扎。
她们抱着各自的排球，在场地的两端，尴尬地站着，谁也不敢先开口。
直到体育老师那穿透全场的怒吼声，打破了这片凝固的空气。
夏侯明和温雪兰都下意识地循声望去，看到了那混乱的一幕。
温雪兰被那边的“战争”吓到了，她下意识地，朝着“夏侯雅”的方向，靠近了一小步。
这个寻求庇护的小动作，让她自己都没有察觉。
夏侯明看着那场因自己而起的风暴，又感受着身边这个女孩无声的靠近，内心更加复杂。
体育课在一种混乱的氛围中结束了。
解散后，两人并肩走回教学楼。
那份暧昧的沉默，依然在她们之间延续着。
“夏侯雅同学……”
最终，还是温雪兰先鼓起了勇气，用充满期待又有些不安的眼神，小声地打破了沉默。
“你昨天……有找到郁语晦同学吗？”
夏侯明听到她善意和关切的问话，内心一紧，愧疚感更深了。
她不敢看温雪兰的眼睛，只能含糊地回答：
“嗯……谢谢你，你的情报很有用。”
“哦……那就好。”
温雪兰听到“有用”两个字，脸上露出了一个小小的微笑。
她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攥紧校服的衣角，说出了那句她准备已久的话。
“你……你最好还是，离林小梅她们……远一点。”
温雪兰看着她的眼睛，似乎是怕她不相信，又鼓起了全部的勇气，颤抖着声音补充道：
“她……以前是我最好的朋友。但是后来……她背叛了我……”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个字几乎听不见。
“她……对我做过很多……很过分的事……”
说完，她像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立刻低下头，不敢再看夏侯明的眼睛。
这几句轻飘飘的话，对夏侯明来说，却像几座山一样，重重地压在了她的心上。
她知道。
她当然知道。
因为那些“很过分的事”，几乎每一件，都是在她的默许、甚至是指使下发生的。
好想吐。
愧疚、恶心和自我厌恶的情绪，瞬间噎住了她的喉咙。
她必须做点什么。
“那个……温雪兰同学！”
在教学楼的楼梯口，她突然停下脚步，叫住了正准备和她告别的温雪兰。
“还有……什么事吗？”
夏侯明不敢看她的眼睛，视线飘向别处，用一种自己都觉得快要咬到舌头的僵硬语气说道：
“今天……今天放学后，我……我请你吃东西，好吗？”
温雪兰的脸颊，在一瞬间，涨得通红。
夏侯明看着她那副不知所措的样子，心里也紧张得要命。
就在她以为对方要拒绝时，温雪兰终于挤出了一个字。
“……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