秃鹫峡内的血腥味浓稠得几乎化不开，与峡谷本身的“鬼哭”声混合，构成一幅地狱般的图景。岩洞深处残余的溃兵，早已被毒烟和恐惧摧毁了斗志，如同待宰的羔羊。李胤和阿史那月伦如同两股冰冷的飓风席卷而入。
李胤的匕首是沉默的死神。每一次挥动都精准、高效，咽喉、心口、太阳穴...目标明确，毫无花哨。魔族血脉赋予的力量和速度，加上在洛阳之乱和逃亡路上淬炼出的狠辣，让他如同高效的杀戮机器。淡金色的瞳孔在昏暗的洞窟内闪烁着冰冷的光泽，额角的小角仿佛也沾染了肃杀之气。
阿史那月伦则是另一种风格。她的玄铁长矛大开大合，带着北地儿女特有的彪悍力量。矛尖如毒龙出洞，每一次突刺都伴随着骨骼碎裂的闷响和濒死的惨嚎。她丰满矫健的身姿在狭窄的空间内闪转腾挪，狼皮大氅翻飞，充满了一种原始而暴烈的美感。她口中呼喝着苍狼角部的战吼，既是鼓舞自己，也是震慑残余的敌人。她似乎要将刚才未能尽兴的郁闷，以及目睹慕容明夷诡异手段带来的震撼，都发泄在这纯粹的暴力之中。
“痛快！”月伦一矛挑飞最后一个试图反抗的溃兵，看着那具尸体重重砸在洞壁上，溅开一片血污，她甩了甩矛尖的血珠，畅快地呼出一口白气。
慕容明夷并未深入洞窟。她静静地站在洞口，仿佛洞内修罗场般的景象与她无关。她取出一块干净的素布，细致地擦拭着指尖沾染的、可能是刚才配置毒药时留下的一点细微粉末。她的目光平静地扫过满地的狼藉，如同医者在审视手术后的现场，评估着“清理”的效果。当确认洞内再无活口时，她微微颔首，对李胤道：“可以了。信物。”
李胤没有言语，径直走向那个被月伦一矛贯脑的魁梧首领尸体。他拔出腰间的匕首。手起刀落，干脆利落地割下了那颗须发虬结、死状狰狞的头颅。温热的血顺着匕首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迅速凝结。
月伦也毫不含糊，随手割下了另外几个看起来像是小头目的溃兵耳朵，用一根皮绳串起，血腥而直接。
三人走出岩洞，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正艰难地穿过一线天，将峡谷染上一层凄艳的金红。血腥气被强劲的峡谷风吹散了些许，但空气中弥漫的死亡味道依旧浓烈。
慕容明夷的目光落在月伦身上，声音清冷：“你的父亲不希望你来。”
月伦脸上的畅快笑容僵了一下，随即扬起下巴，饱满的胸脯挺起，带着一丝不服输的倔强：“腿长在我身上！再说，要不是我那一矛，李胤说不定就受伤了！我这叫...嗯，路见不平！”她试图为自己找理由，眼神却有些闪烁。
“随你。”明夷不再多言，仿佛只是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她转向李胤，“走吧，大长老在等。”
当三人带着那颗滴血的首级和一串血淋淋的耳朵，重新站在苍狼角余部那栋圆顶石屋前时，气氛凝重。守卫们看着那颗狰狞的头颅，眼中闪过一丝敬畏。
厚重的木门打开，炭火的气息混合着古老的熏香再次涌出。大长老依旧端坐在主位，枯瘦的手指搭在铺着熊皮的扶手上。她的目光如同古井深潭，平静地扫过李胤手中的首级、月伦腰间的“战利品”，最后落在慕容明夷苍白却异常沉静的脸上。在那双深邃的苍老眼眸中，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了然——对洞窟内那场战斗真正主导者的了然。但她什么也没问。
李胤上前一步，将那颗沉重的首级恭敬地放在大长老面前的矮几上。粘稠的血污在粗糙的木纹上缓缓晕开。
“秃鹫峡，清了。”李胤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完成任务的笃定。
大长老的目光在那颗死不瞑目的头颅上停留了片刻，又缓缓抬起，扫过李胤额间那对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愈发坚硬的小角，以及他耳垂上那枚在血色映衬下格外刺眼的狼齿耳坠。最终，她的视线越过李胤，落在了他身后裹着厚狼皮、脸色苍白却站得笔直的阿史那云殊身上。
石屋内一片寂静，只有炭火偶尔的噼啪声。
良久，大长老才缓缓开口，苍老的声音如同砂石摩擦：“雪原接纳了你们的血，也接纳了你们的刀。”她的目光最终定格在李胤身上，“冬日漫长，风雪无情。你们，可以在这里栖身，直到...开春冰消雪融。”
这无疑是接纳的信号。李胤紧绷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放松了一丝。
“但是，”大长老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目光锐利如刀，再次扫过李胤和慕容明夷，“苍狼角余部的庇护，从不施舍给无用的废物。风雪之后，才是真正的考验。开春之后，若想继续留在这片土地上，成为被部族承认的一员，而非仅仅是过客...”
她停顿了一下，石屋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你必须完成‘大勇者挑战’。”
“大勇者挑战？”李胤眉头微蹙。
一旁的阿史那月伦忍不住插话，声音里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有敬畏，有向往，也有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挫败。她向前一步，丰满的身姿在火光下投下清晰的影子，“这是我们苍狼角部，不，是整个朔方最负盛名，也最艰难的成年试炼！只有真正的勇士才能完成！”
她看向李胤和明夷，眼神灼灼：“听着，一共三个挑战！每一个都足以让普通人望而却步！而且——”她加重了语气，带着强调，“除了最后一个挑战是固定的，前两个挑战的内容，对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是萨满根据挑战者的灵魂、血脉和内心最深的恐惧或渴望来设定的！没人能提前知道是什么，更没人能提前准备！考验的是你真正的力量、智慧、意志，还有...嗯，运气！”
她的话语中充满了对挑战难度的渲染，试图让这两个“外乡人”明白其中的分量。
“至于奖励嘛，”月伦的眼中闪过一丝羡慕和渴望，“只要完成，至少会得到两样东西！第一，是象征无上荣耀的‘大勇者腰带’！那是用雪原巨犀的皮和头狼的牙齿打造的，只有真正的勇者才配佩戴！第二个奖励则因人而异，可能是稀有的武器、强大的图腾护符、萨满的祝福、甚至是一块丰美的草场...但更重要的是，”她挺直腰背，丰满的胸膛起伏，语气变得无比郑重，“是赢得所有族人的认同！你会被刻入部族的勇士谱，你的名字会被传唱！你的血脉，将被这片雪原真正接纳！”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父亲——那位一直沉默站在大长老侧后方的魁梧首领，眼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崇拜和一丝...不甘。“但是！别以为这很简单！”月伦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强调，“难！难如登天！整个我们余部，几十年了，只有我阿塔一个人完成了全部三个挑战！连我...”她咬了咬下唇，饱满的嘴唇抿成一条线，脸上闪过一丝懊恼和不服输，“...连我也只完成了两个！第三个...哼！”她没有说下去，但那份挫败感显而易见。连她这样公认的、余部年轻一代最强的战士都未能成功，其难度可想而知。
“最后一个挑战是什么？”李胤沉声问道。
月伦摇了摇头，辫子上的骨饰发出轻微的碰撞声：“不能说！这是规矩。只有当你站在最后一个挑战面前时，才会知道它是什么。那是萨满与祖灵沟通后降下的终极试炼，充满了...未知和神秘。”她的语气带着敬畏，也有一丝对那未知的忌惮。
大长老静静地听着月伦的解释，此时才缓缓补充，声音如同冰原上亘古不化的寒冰：“开春雪融，挑战开启。完成，则雪原为家，荣耀加身。失败，或死，或滚。苍狼角的土地，只容得下真正的狼，而非摇尾乞怜的狗。”
她的目光最后落在慕容明夷身上，带着审视：“你，也要间接参与。”
慕容明夷抬起眼帘，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瞳迎上大长老的目光，没有恐惧，没有惊讶，只有一片沉静的、如同深渊般的幽暗。她微微颔首，算是应承。对她而言，这似乎只是又一个需要解决的难题。
石屋内的气氛沉重而肃杀。那颗狰狞的首级还在矮几上散发着血腥气，而大勇者挑战的阴影，已经如同开春后必然降临的风暴，沉沉地压在了每个人的心头。庇护是暂时的，通往真正立足之地的路，铺满了未知的荆棘与致命的考验。
李胤握紧了拳头，额角的小角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翻涌的心绪，微微发烫。他看向母亲云殊，云殊也正看着他，金褐色的竖瞳中，是无声的支持和深藏的忧虑。风雪之后的春天，才是真正决定命运的时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