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作者:deeplook 更新时间:2025/7/14 19:53:19 字数:2958

寒风不再是呼啸,而是化作了凝固的冰爪,撕扯着苍狼角部稀疏的帐篷毡布。天空被沉重的铅云彻底压垮,沉闷得让人窒息。距离上次巡逻队——由月伦的父亲阿史那赤罕率领,部落最精壮的一批战士——去砍伐过年的需要木材、以及捕猎大型野兽,已经过去了四天。算算脚程,最快也要几日后才能归来。一股不祥的阴霾,比暴风雪更先一步降临部落核心——老猎人乌恩的帐篷。

“咳……咳咳咳……噗!”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猛然爆发,随之而来是浓重得令人心颤的血腥气。毡垫上,曾经铁塔般坚韧的乌恩佝偻着,像一片被风霜摧残殆尽的枯叶,黝黑的脸膛此刻是骇人的灰败,每一次喘息都带着破风箱的嘶鸣,每一次咳嗽都喷溅出暗红的血沫。他额角的断茬似乎也黯淡无光。

毡帘掀开,慕容明夷裹挟着一身冰冷的药香闪入,后面紧跟着面色苍白的阿史那云殊和神情焦灼的月伦。明夷手指飞速搭上乌恩的腕脉,片刻后,那双深潭般的眸子骤然缩紧。

“腐气入肺,心脉衰微。”她的声音冷得像冰凌,“比预想的更糟。我带来的‘固元丹’只能吊住一口气,治标不本。他肺部旧伤淤积多年,寒气侵蚀之下彻底崩坏,急需‘百年石蕊‘化痰清淤、‘深谷紫参茸‘补心固元。部落存药告罄,我这里也没有了。”她的目光扫过帐篷角落的一个空木匣,那里曾是她储存珍稀药材的地方,为了替云殊压制腐心毒,早已消耗殆尽。

“石蕊…紫参茸…”月伦的脸色瞬间煞白,“我知道鬼哭坳背阴面有一小片冻苔岩,往年阿爸曾采到过石蕊!但紫参茸…只有在断魂崖下的老林子里才可能有,平常人去都九死一生,这种天气…”

话音未落,帐外响起一声沉闷的号角——警戒号!大长老拄着骨杖冲进来,脸上沟壑纵横:“暴风雪!最多半个时辰就要到了!铺天盖地那种!”

毡帐内空气仿佛凝固。云殊紧紧抓住明夷冰冷的手腕,指尖发白,嘴唇翕动:“明夷小姐…乌恩他…”

慕容明夷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眼底深处因无力而产生的细微波动——这在她身上几乎从未出现过。“留在部落,稳住所有人。”她命令自己,声音冷厉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恐慌只会加速死亡。夫人,以你的身份安抚妇孺老幼,备好热水,时刻观察乌恩状态,一旦呕血不止,用银针封他膻中、肺俞二穴。”她迅速取出几根银针递给云殊,“记住手法,寸半斜刺,捻转半圈即止!”

云殊看着她冰冷的、仿佛能穿透风雪的眼睛,重重地点点头,接过银针的手稳如磐石。李胤看着母亲眼中那份压抑着悲痛却无比坚毅的神情,一股说不清的热流撞在胸口。明夷的果断和云殊的镇静,在这绝境中如同定海神针。

“我去!” “我一起!” 李胤和萨仁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月伦猛地抽出腰间的猎刀,红着眼睛:“鬼哭坳我熟!石蕊交给我!断魂崖李胤你跟我一起!”她看向萨仁,“你能感知药材吗?”

赫连萨仁脸色苍白如纸,闭目凝神,细长的手指在风雪中微微颤动,鼻翼翕动:“铁锈味…在东北方向更浓烈…混杂着一种…苦涩冰冷的…生命力气息。东北,对,更深。”他睁开眼,金色的瞳孔在昏暗光线下如同两点微弱但坚定的萤火,“是紫参茸特有的‘寒魄生气’。但那里…也有…腐朽和死亡的气息,就在断魂崖方向。”他看向李胤,“我能…指引方向,但风雪会干扰我的‘眼睛’,越接近目标越清晰,也越危险。”

李胤握紧了腰间磨砺了两个月的骨质短匕(月伦教的半成品),角根处传来一阵比寒风更刺骨的冰凉刺痛,他低吼:“走!没时间了!萨仁指路,月伦带路,我开路!阿妈,明夷先生,等我们回来!”他最后看了一眼母亲和明夷,那眼神褪去了所有少年气息,只剩下冰冷的**般的决绝。

三人一头扎进席卷天地的狂风暴雪中。

风如同亿万把冰刀刮骨削肉,能见度不足十步。月伦的身影在李胤前方,像一头暴怒的雌豹,凭借着近乎野兽般的直觉和对这片冻土刻入骨髓的记忆,在风雪中强行辨路。“左!贴着崖壁走!右拐,下面有避风窝!”她的声音被风扯碎,全靠吼。

鬼哭坳的背阴面,狂风卷着积雪,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形成雪崩般的“雪流”。月伦毫不犹豫地解下腰间特制的、前端带铁钩的绳索,低吼:“李胤!拉紧!萨仁抓住我!”她猛地将铁钩抛向高处的岩角,身体轻盈地借力荡起,在雪流冲击的间隙,攀上岩壁。她用手指粗暴地刨开积霜,露出深藏在缝隙中的灰白色、半透明的石蕊菌体!冰冷的冻伤了她的指尖,渗出血丝也毫不在意,只将采摘的石蕊小心用鱼鳔包裹的皮袋装好,系在胸前。“拿到了!走!”她滑下岩石,动作利落得惊人。

方向转向东北,风雪更大,萨仁的神情越发痛苦,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白气,嘴角甚至渗出一丝血线。他闭上眼,完全依靠感知,“铁锈味…太浓…盖住了…等等!下面!那枯死的铁线松树根后面…腐朽掩盖的深涧…有‘寒魄生气’!”

断魂崖并非真正的悬崖,而是一道被古木和积雪掩盖的巨大冰裂缝壑。萨仁示意他们停下,他蹲下身,捧起一把雪,放在嘴边低语了几句古老的祷言,随即猛地将雪洒向前方!只见落下的雪并非均匀分布,而是在靠近一颗巨大的、横倒的枯树根部时,诡异地打着旋涡往下沉去!

“涧口被雪掩着!下面极深!”萨仁急促道,“我…用最后的感知引你们找点…”他脸色惨白如纸,身体微微摇晃。他将手掌贴在李胤的额头(而非角),将自己的感知“焦点”强行传递过去。刹那间,李胤角的刺痛化为一种冰冷的指引,穿透层层积雪和枯木,直达裂缝深处某一点附着在暗紫色、伞盖微张的奇特植物上!

“看到了!”李胤低吼。

没有绳索够长!李胤毫不犹豫,抽出匕首狠狠扎进冰层,利用两个匕首交替插入冰壁,身体如同壁虎般贴着几乎垂直的冰壁向下攀滑。风雪从裂缝上方灌入,像无数冰冷的拳头砸在他身上。角的刺痛提醒着每一寸寒气的侵蚀和坠落的风险。冰冷刺骨的绝望让他想起质子府血夜,想起冰河逃亡!但这一次,他背后有人等,眼前有药!

终于滑到目标点!那紫参茸生长在冰隙深处一块突出的黑色岩石上。他一手死死扣住岩缝,一手小心翼翼地用匕首连泥带根地撬出那块比手掌略大、泛着深邃紫光、伞盖厚实的菌物!塞入怀中!寒意透骨,生机在握!

就在他艰难返回半途时,头顶传来冰裂的巨响!一大块悬冰因他的攀爬和风雪压力而崩落!千钧一发!月伦咆哮着掷出绳索,套住他上方的一块岩石,萨仁不顾喷涌的鼻血,用尽全力抓住绳索另一端!两人硬生生将几乎被冰砸中、差点脱力的李胤从深渊边缘拉了回来!

暴雪已经肆虐了近一个时辰,天色黑得如同染墨。苍狼角部,微弱的牛油灯火像风中残烛。云殊守在乌恩身边,银针如定海神针牢牢扎在穴位上,控制着最凶险的呕血。她一遍遍擦拭他额头冷汗,目光死死盯着毡帐的门帘。

慕容明夷没有坐等。她燃起巨大的火塘,将能找到的驱寒药材全部投入沸腾的大陶罐中,整个帐篷弥漫着浓郁苦涩的药蒸汽。她如同雕像般站在帐门边,灰蓝色的身影仿佛融入了风雪背景,唯有那双眼睛,隔着厚重的毡帘,如同燃烧的冰,死死“盯”着归途的方向。雪幕是她的敌人,时间是她刀锋下流逝的鲜血。

毡帘猛地被撞开!三个几乎被冻成冰坨、浑身覆盖冰雪、狼狈不堪的身影扑了进来!月伦胸前皮袋沾满霜雪,萨仁面色如死人,软倒在门边,李胤滚落在地,怀里死死护着那个冰冷的紫黑色包裹!

“药!拿来了!”李胤的嗓子嘶哑得不成样子,牙关还在打颤。

明夷眼中冰层瞬间炸裂!她一步上前,劈手夺过那包裹!打开!深谷紫参茸的寒魄气息让她精神一振!再看月伦紧贴胸口的鱼鳔袋,灰白石蕊完好!

“云殊!热水冲洗石蕊外皮!捣碎!”她声音快如闪电,手指翻飞,处理珍贵无比的紫参茸,“李胤,月伦,萨仁!火边!动起来!别让手脚废了!”她的命令依旧是冰冷的、割人的,却像一道暖流,瞬间点燃了冻僵的帐篷和冻僵的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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