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收尽了最后一丝呜咽，铅灰色的厚重云层被彻底撕开，露出澄澈如洗的湛蓝天穹。阳光毫无阻碍地倾泻在无垠垠的雪原上，亿万点细碎的冰晶折射出刺目的光芒，天地间一片令人心旷神怡的银白。苍狼角余部如同嵌在巨大银盘中的一颗玛瑙，低矮的石屋和帐篷顶上升起袅袅炊烟，在清冽的空气中笔直向上。劫后余生的松弛与岁首将至的忙碌交织在一起，酝酿出一种劫后重生的、近乎滚烫的生机。
营地中央的空地上，那座由赤罕带回的粗壮松木搭建而成的巨大井字形篝火台，在正午的阳光下投下长长的影子。阿史那月伦如同最勤恳的火神祭司，正指挥着几个半大小子将砍劈好的松枝、晒干的牛粪饼和一种油脂含量极高的“火松”枝条，一层层、交错有序地堆叠进去。她饱满的胸脯随着大声吆喝而起伏，红扑扑的脸上沁着细汗，辫梢的骨饰随着动作叮当作响。
“这边！塞紧点！留出风口！要烧三天三夜呢！”她一手叉腰，一手比划着，豪气干云，“要让圣山上的祖灵，一眼就看见咱们的火！”
李胤扛着一大捆刚劈好的、带着松脂清香的柴薪走来，额角的小角在阳光下泛着微光。他刚放下柴禾，月伦便像只灵巧的雪貂般窜到他面前，不由分说将一个沉甸甸、尚带着温热油脂和血腥气的大木盆塞进他怀里。
“别想偷懒！”月伦的圆眼睛亮晶晶的，带着不容置疑的促狭，“去！把这些狍狍子心肝洗了！要仔细！这可是待会儿萨仁要画符祭祖灵用的圣物！洗不干净小心祖灵怪罪，让你开春大勇者挑战摔个狗啃雪！”她故意踮起脚，饱满的胸脯几乎要蹭到李胤的手臂，呼出的热气带着青草般的清新拂过他耳畔，随即又像阵风似的跑开，去检查另一处堆放风干肉的架子。
李胤下意识地抱紧木盆，冰冷的雪水和盆里滑腻腻的脏器触感透过薄薄的盆壁传来。他抬眼望去，只见不远处的药帐门口，慕容明夷正静静伫立。她已换上了厚实的羊毛裙，素净的浅灰色衬得她身形愈发单薄。她手里拿着一块微带紫色的干硬肉条，放在鼻尖下细细嗅闻，眉头微蹙，似乎对腌制香料的比例不太满意。午后的阳光勾勒着她清冷的侧脸，那专注的神情，仿佛眼前不是一块肉，而是需要精密炮制的药材。月伦刚才那番亲昵的咋呼，似乎并未惊扰到她分毫。
赫连萨仁小小的身影出现在部落堆放祭品（几颗清洗干净的狍狍子头颅、心脏，还有赤罕带回的那只巨大鹿角）的帐篷门口。他换上了一件干净的、袖口绣着简单狼头纹的旧袍子，小脸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却异常专注。大祭司枯槁槁的身影如同守护神般立在一旁，凹陷的眼窝里目光沉静，正低声指点着他如何用削尖的炭笔，在洁白的桦树皮上绘制繁复古老的符文。萨仁的手指极其稳定，每一笔落下都带着超越年龄的郑重。当他完成一个如同血脉缠绕、又似群狼奔走的复杂图案时，大祭司枯瘦的手指轻轻点了点祭品中那颗最大的狍狍子心脏，声音低哑：“心，祖灵之眼，以符通之……去，亲手放好。”
萨仁恭敬地捧着绘制好的树皮符，小心翼翼地将其覆盖在冰冷滑腻的狍狍子心脏上，指尖触及那微弹的肌肉组织时，他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就在这时，一股极其微弱的、混杂着浓烈血腥、未来硝烟和冰冷金属气息的“铁锈味”，毫无征兆地刺入他的感知！比风雪夜在断魂崖感知到的更加混乱、更加浓烈！他猛地抬头，金色的瞳孔瞬间收缩，目光下意识地投向营地中央那个巨大的篝火台，还有正将洗好的狍狍子心肝端过去的李胤！
“呃……”萨仁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小脸瞬间褪去血色，扶着祭品案几才勉强站稳。那股庞大的、充满毁灭意味的“铁锈味”预感，如同无形的巨浪，几乎将他稚嫩的精神撕碎！他强忍着眩晕和针刺般的头痛，看向李胤的方向，眼中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惊悸和忧虑。
“凝神，萨仁。”大祭司枯瘦的手掌及时按在他微微颤抖的肩头，一股温润平和的暖流涌入，暂时驱散了那令人窒息的冰冷预感。“祖灵的低语……有时如惊雷。”她的声音低沉而悠远，目光同样投向篝火台和李胤的背影，深不见底的眼中掠过一丝了然与更深的凝重。她递给萨仁一小块温润的暖玉，“握紧它，让心静下来。该来的，避不开。”
夕阳熔金，将西边连绵的雪山勾勒成耀眼的金边。苍狼角余部中央的空地上，那座巨大的松木篝火台被数十支熊熊燃烧的火炬同时引燃！
“轰——！”
巨大的火焰如同苏醒的熔岩巨兽，带着震耳欲聋的爆裂声和滚滚热浪，瞬间冲天而起！松脂在烈火中噼啪炸响，油脂丰厚的枝条喷吐出浓烈而温暖的异香，橘红色的火舌疯狂舔舐着铅灰色的暮色，将整个营地照得亮如白昼。积雪在周围迅速消融，露出深色的冻土。热浪扭曲了空气，也点燃了每一个人的血液。
“哦嚯嚯嚯——！”
“苍狼庇佑！岁首安康！”
震天的欢呼、口哨、鼓点（用兽皮蒙在木桶上敲击）、骨笛的尖啸瞬间爆发！男人们赤裸着精壮的上身，露出被火光映红的胸膛和虬虬结的肌肉，围着篝火跳起了充满力量感的战舞。他们模仿着巨狼扑击、撕咬、咆哮，沉重的脚步踏在松软湿润的地面上，发出沉闷而震撼的节奏。汗水顺着古铜色的皮肤滚落，在火光下闪闪发亮。
妇孺们则聚在外围，拍着手，和着鼓点歌唱。古老的战歌苍凉而雄浑，歌词里是祖先的荣光、狩猎的艰辛、对风雪的敬畏和对丰收的祈求。阿茹娜和几个女孩也加入了歌唱的队伍，她们的脸上洋溢着纯粹的快乐，眼睛亮得像天上的星星。
丰盛的食物被流水般端上来。巨大的陶罐里炖煮着狍狍子肉和根茎，油脂的香气混合着草药的辛香，在热浪中弥漫。烤架上油脂滴落，发出滋滋的声响，焦香四溢。还有大块的风干肉、冻成块的奶豆腐、用野果和蜂蜜酿制的、带着冰碴碴的甜酒……整个营地沉浸在食物的浓香和狂欢的喧嚣中。
阿史那月伦无疑是这火焰般狂欢的中心。她换上了一身崭新的、用染成深红色的狼皮镶边的短打猎装，饱满的胸脯在紧束的皮甲下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曲线，额角那对弯刀般的小角在火光下熠熠生辉，如同燃烧的星辰。她手持一柄装饰着彩色羽毛和兽牙的木杖（临时充当舞杖），在篝火旁舞动。她的舞姿糅合了女子的柔韧与战士的刚猛，旋转时红裙如火莲绽放，跳跃时身形如猎豹般矫健有力，充满了原始的生命力与令人窒息的野性之美。她的笑声清脆爽朗，如同银铃，在震耳的喧嚣中清晰可辨。
火光跳跃，映照着每个人的脸。老猎人乌恩被搀扶出来，裹着厚厚的皮裘，靠坐在离火堆稍远的地方，看着眼前喧闹的场景，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难得的、松弛的笑容。赤罕首领和几个部族长老围坐在一起，大碗喝着烈酒，火光在他们饱经风霜的脸上跳跃。阿史那云殊也坐在稍远些的地方，火光映照下，她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看着儿子，也看着这片接纳了她的土地。只是偶尔，她的目光会掠过喧嚣，投向火光之外深邃的黑暗，金褐色的竖瞳深处，会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沉淀了太多过往的复杂情绪。
慕容明夷依旧站在人群的边缘，素色的袍子在火光的映照下染上了一层暖橘色，却依旧显得格格不入的清冷。她手里拿着一只粗糙的木碗，小口啜啜饮着温热的肉汤，目光平静地扫过狂欢的人群，最终落在篝火旁那个身影上。
就在这时，月伦一个利落的旋身，红裙如火云般卷过，手中的木杖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带着风声，直直地、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和灿烂的笑容，指向了人群边缘的李胤！
“喂！李胤！”她的声音穿透鼓点和欢呼，亮得如同出鞘的弯刀，带着火焰般的热度和部落儿女特有的直率，“傻站着干嘛？过来！跟我跳！”她的目光灼灼，火光在她眼中跳跃，那份不加掩饰的欣赏和期待，如同她本人一样炽热滚烫。
刹那间，喧闹的营地仿佛被按下了短暂的静音键。所有的目光，无论是正在豪饮的战士、拍手歌唱的妇人、还是带着善意笑容的长老，全都齐刷刷地聚焦在李胤身上！紧接着，更大的、充满揶揄和鼓动的哄笑声、口哨声如同海啸般爆发开来！
“上啊！小子！别怂！”
“月伦看上你啦！哈哈哈！”
“跳一个！跳一个！”
“是爷们就上！”
哄笑声、口哨声、起哄的呼喊如同热浪拍打过来。李胤感觉自己的脸颊瞬间被篝火的温度和他人的目光灼烧得滚烫。他下意识地看向母亲的方向，云殊正对他微笑着轻轻点头。他又飞快地瞥了一眼慕容明夷。
明夷依旧站在原地，碗中的热气袅袅上升，模糊了她小半张脸。火光在她深不见底的黑瞳中跳动，映照出的却是一片无波古井般的沉静。她的嘴角似乎极细微地向下抿了一下，快得如同错觉，随即又恢复了那种观察药性般的平静。她甚至微微侧过脸，目光落在了篝火旁某个正在拍手跺脚的小孩子身上，仿佛对眼前这场“邀请”毫不在意。
这份刻意的无视，却像一根极细的冰针，猝不及防地刺了李胤一下。一种莫名的、混合着窘迫、一丝被冒犯的愠怒、以及更深层的不服输的念头，猛地冲上头顶。额角的小角传来一阵奇异的麻痒和微热。
“怕了？”月伦扬着下巴，木杖又挑衅地往前送了送，圆润的鹅蛋脸上是毫不掩饰的骄傲和挑战，火光在她眸中跳跃，“不敢跟我跳，怎么当苍狼的勇士？”
这激将法简单粗暴，却像火星落进了干草堆。李胤胸中那股在风雪中、在搏杀里淬炼出的悍勇被瞬间点燃。他深吸一口混杂着松脂焦香、烤肉浓香和冰雪清冽气息的空气，将手中的木碗随手塞给旁边一个起哄的半大小子，猛地拨开人群，大步走向那团跳跃的火焰和火焰中心那个张扬夺目的少女！
“有何不敢！”他的声音在喧嚣中并不算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额角那对黑色的小角在跳跃的火光下，竟仿佛流转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幽暗光泽。
月伦眼中爆发出惊喜的光芒，如同星辰炸裂！她一把抓住李胤的手腕！那手劲很大，带着常年拉弓握矛的粗糙和力量，掌心滚烫。她不由分说，将李胤拽进了篝火旁最炽热的区域。震耳欲聋的鼓点仿佛直接敲打在心脏上。
“跟着我！踩这个点！”月伦大声喊着，盖过鼓声。她放开了李胤的手腕，身体猛地前倾，腰肢发力，做出一个充满力量感的跨步踏地动作，脚下的冻土发出沉闷的声响！紧接着是一个迅捷的旋身，红裙旋开如火莲！
李胤的魔族血脉在喧嚣和月伦那充满生命力的牵引下沸腾起来！额角的小角对气流、震动和节奏的感知变得异常敏锐。他不再犹豫，低吼一声，模仿着月伦的动作，猛地踏前一步！力量从脚底爆发，腰腹拧转，身体在火光中划出一道同样充满力量感的弧线！他的动作没有月伦那般浑然天成的柔韧与美感，却带着一种独属于他的、在风雪磨砺和生死搏杀中淬炼出的、岩石般的坚硬与爆发力！每一个踏步都沉重有力，每一次转身都带着撕裂空气的风声！
两个身影，一个如火焰般炽热奔放，一个如黑岩般冷硬强悍，在冲天的篝火旁激烈地碰撞、追逐、应和。月伦的木杖时而如长矛突刺，时而如弯刀挥舞，引领着节奏。李胤则以身体为武器，以力量回应。汗水迅速浸湿了他们的鬓角和衣衫，在火光下闪闪发光。月伦的笑声更加肆意张扬，饱满的胸脯随着剧烈的动作起伏，目光始终灼灼地锁在李胤身上，那份倾慕和挑战，如同燃烧的火炬。
周围的欢呼声、鼓掌声、口哨声几乎掀翻了营地的顶棚！连赤罕首领都放下了酒碗，看着场中那对年轻的身影，严肃的脸上露出了难得的、带着赞许的笑容。阿史那云殊的笑容更深了，眼中含着欣慰的泪光，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老猎人乌恩用力地拍着大腿，浑浊的眼里也燃起了久违的光。
只有慕容明夷。她不知何时已放下了手中的木碗。她依旧站在那片光影交界的边缘，火光只能照亮她的半张脸，另一半则隐在浓郁的黑暗里。她静静地看着篝火旁那对忘情舞动的身影，看着月伦毫不掩饰地贴在李胤身前，红裙几乎卷上他的腿，看着他额角小角上流淌的汗水和火光，看着他眼中那被月伦点燃的、纯粹的、属于少年人的光芒。她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在袖中，指尖深深陷入掌心，留下几道弯月般的白痕。那深不见底的黑瞳里，倒映着跳跃的火焰，却冰冷得如同万载寒潭。一抹极淡、却锋利如刀的自嘲，在她唇边一闪而逝，随即被一种更深、更沉的、如同深渊般的平静所覆盖。她默默地转过身，素色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滑入帐篷之间的阴影，仿佛从未出现过。
狂欢正酣。赫连萨仁依偎在大祭司身边，小手紧紧攥着那块温润的暖玉，小脸在篝火映照下依旧有些苍白。他强迫自己不去看场中欢腾的李胤哥哥和月伦姐姐，但那浓烈的、令人心悸的“铁锈味”预感，如同跗跗骨之蛆蛆，始终盘踞在感知的边缘，挥之不去。他的目光落在篝火台上那堆燃烧的、噼啪作响的巨大松木上，跳跃的火光在他金色的瞳孔里扭曲变形，仿佛也染上了一丝不祥的暗红。
就在这时，大祭司枯槁槁的身影缓缓站了起来。她的动作很慢，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仿佛与大地、与火焰同频。喧闹的营地在她站起的瞬间，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抚平，声浪迅速平息下来。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目光带着敬畏汇聚到她身上。
大祭司拄着那根缠绕着古老兽皮符文的骨杖，一步步走向篝火台。冲天的火光在她沟壑纵横的脸上跳跃，那双沉淀着亘古智慧的眼睛扫过每一个族人，最后，如同带着千钧之重，落在了篝火旁刚刚停下舞步、气息微喘、额角汗水晶亮的李胤身上。
她的声音苍老而沙哑，却清晰地穿透了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回荡在每一个人的心头：“火，燃起来了。烧掉旧岁的晦暗，照亮新生的路途。”
她枯瘦的手指指向那巨大的篝火，火焰在她指尖仿佛凝滞了一瞬。“苍狼的子民，在风雪中挺立，在烈火中新生！”
人群爆发出虔诚而狂热的回应：“苍狼庇佑！新生！”
大祭司的目光再次定格在李胤脸上，那双深邃的眼中，仿佛倒映着他额角那对在火光下似乎又坚硬了一分的黑色小角，也映照着他身后那片深邃的、潜藏着未知风暴的雪原。
“远方来的孩子……”她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仿佛直接叩击在李胤的灵魂深处，“你踏过了风雪，饮下了我苍狼角部的酒，跳过了岁首的火……这火，也烧在了你的血脉里。”
她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如同沉重的鼓点，“开春的挑战，是大勇者的试炼场，是跃向新生的龙门……你可有信心？”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预言的凛然：“风雪会再来，烈火终将焚尽！你所追寻的……那条路的尽头，不止有荣耀的冠冕，更有蚀骨的寒霜与……焚尽一切的业火！你，可愿承其重？”
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篝火的爆裂声在耳边轰鸣。李胤站在火光与阴影的交界处，汗水沿着额角滑落，渗入那对微烫的小角根部。大祭司的目光如同实质，穿透喧嚣，带着洞悉一切的锐利和沉重的压迫感。那句“蚀骨的寒霜与焚尽一切的业火”，像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他沸腾的血液里。
就在这万众屏息的刹那，李胤感到贴胸收藏的那枚青玉螭螭钮传国玉玺，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极其细微、却清晰无比的悸动！如同沉睡的巨兽在胸膛深处被惊醒，发出一声无声的、带着远古威压的嗡鸣！一股微弱却不容忽视的暖流，顺着紧贴玉玺的肌肤，瞬间流遍四肢百骸，非但没有驱散大祭司话语带来的寒意，反而激起一种血脉深处的、混合着渴望与恐惧的奇异共鸣！
他下意识地抬手，指尖隔着衣料按住了那枚冰冷的印玺。目光迎上大祭司那双仿佛蕴藏着整个雪原风暴的深邃眼眸，篝火的烈焰在那瞳孔深处疯狂跳跃，如同燃烧的预言。
“我有信心，愿承其重。”李胤的声音不大，甚至带着舞后的微喘，却异常清晰、斩钉截铁地穿透了火焰的噼啪声，如同淬火的精铁投入冰水，在每一个族人的心头炸开！
火光熊熊，映照着少年额角愈发坚硬的黑色小角，也映照着大祭司眼中一闪而逝的、难以言喻的复杂光芒——是赞许，是悲悯，还是更深沉的、洞悉命运轨迹的叹息？岁首的火焰在夜风中狂舞，将少年挺拔的身影投在雪地上，拉得很长，很长，仿佛要融进那片未知的、潜藏着惊雷的深邃黑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