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冠英(秦沐剑)僵立在那扇巨大得离谱、镶嵌着各色宝石的寝殿门前,怀里抱着终于哭累睡着、呼吸均匀的茜茜莉娅。龙后赛琳娜推开门的瞬间,一股难以形容的、带着奇异甜香和极致奢靡气息的暖风扑面而来,几乎将他熏了个趔趄。
寝殿内部的空间大得惊人,穹顶高得仿佛能容纳巨龙真身展翼翱翔。地面铺着厚厚的长绒地毯,那绒毛细腻柔软得如同初生的云朵,颜色是深邃的星空蓝,上面用金线绣着繁复的星辰轨迹。巨大的、由整块温玉雕琢而成的床榻占据了一角,上面铺着流光溢彩、不知名生物绒毛织就的锦被。
墙壁并非凡石,而是某种半透明的晶壁,内部有氤氲的云雾缓缓流淌,折射出梦幻迷离的光晕。数不清的夜明珠、月光石、火焰晶点缀在墙壁和穹顶,将整个空间照耀得如同白昼,却又柔和得不可思议。
角落里随意堆放着几座小山般的“杂物”——闪烁着七彩光晕的龙晶石、拳头大小毫无杂质的深海珍珠、散发着浓郁元素波动的各色魔法宝石……这些东西随便拿一颗出去,都足以让外面的人类王国掀起腥风血雨,在这里却如同不值钱的石子般散落着。
这就是龙族的寝殿?这他妈是创世神的宝库吧!秦沐剑感觉自己的眼睛被这极致的奢华晃得发花,屠龙者清贫艰苦的灵魂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龙后赛琳娜似乎习以为常。她轻盈地走到那张巨大的玉床边,掀开锦被一角,示意秦沐剑将茜茜莉娅放下。
秦沐剑如蒙大赦,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将怀里这颗烫手的小炸弹小心翼翼地放到柔软得惊人的床铺上。小水晶龙在睡梦中无意识地哼唧了一声,小手在空中抓挠了一下,似乎想抓住什么。秦沐剑吓得一个激灵,猛地缩回手,动作幅度之大,差点把身后的黑曜石龙尾甩到旁边的宝石堆上。
赛琳娜看着大女儿这副如避蛇蝎、惊弓之鸟的模样,暗金色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更深的探究。她不动声色地替茜茜莉娅掖好被角,指尖轻柔地拂过小女儿眼角残留的泪痕,动作充满了怜爱。
“冠英,”她转过身,声音依旧温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你沉睡太久,这身……沾染了龙髓玉液,又经历了些……小意外,穿着不舒服了。母后让人准备了新的衣裙,你先去沐浴更衣吧。”她的目光落在秦沐剑身上——那件原本还算华丽的白色丝质睡袍,此刻被池水浸透,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曲线,肩膀处还有一个浅浅的牙印,更别提下摆还沾着不少被茜茜莉娅挣扎时蹭上的水渍和……可疑的口水痕迹。整个人看起来确实狼狈不堪。
沐浴?更衣?还要穿裙子?!
秦沐剑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刚才在浴室里的经历已经让他对这具身体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羞耻和陌生感,再来一次?还要换那种轻飘飘、拖拖拉拉、行动极其不便的裙子?!
“不!母后!我……我觉得这样就挺好!真的!”他连忙摆手,试图拒绝,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干,“我……我有点累,想直接休息了!对!休息!”他一边说着,一边下意识地就想往那张看起来极度诱人的大玉床上扑,试图蒙混过关。
然而,龙后赛琳娜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脸上依旧挂着温婉的笑容,但那双暗金色的眸子,却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无声地锁定了秦沐剑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和表情。
一股无形的压力悄然弥漫开来。
【警告!检测到龙后赛琳娜的‘温柔凝视’!该状态蕴含极高风险!拒绝合理要求将导致怀疑度激增!生存评估:危险!强烈建议宿主遵从指令!】灵魂深处那个该死的【生存指南】不失时机地发出冰冷警报。
秦沐剑的动作僵在了半途,扑向床铺的姿势显得无比滑稽。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龙后那看似温柔的目光,正一寸寸地扫过他身上的狼狈和……那与“楚冠英”公主身份格格不入的抗拒与笨拙。
冷汗,瞬间又浸湿了后背。
“……是,母后。”秦沐剑几乎是咬着后槽牙,从喉咙里挤出这三个字。他认命般直起身,僵硬地转过身,不敢再看龙后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
寝殿深处,连接着一个相对小一些、但同样奢华到令人发指的偏殿浴室。同样是由那种梦幻般的紫色晶石砌成,只是池子小了一圈,池水是清澈的乳白色,散发着淡淡的草木清香。几个穿着素雅宫裙、低眉顺目的侍女早已垂手侍立在一旁。
“伺候公主殿下沐浴更衣。”龙后赛琳娜的声音在秦沐剑身后响起,温和依旧,却带着不容违逆的威严。
“是,龙后陛下。”侍女们齐声应道,声音轻柔悦耳。
秦沐剑感觉自己像个被押赴刑场的囚犯。他硬着头皮,拖着沉重的尾巴,一步一步挪进偏殿浴室。当那几个侍女无声无息地围拢上来,纤细的手指伸向他睡袍的系带时,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被冒犯的暴怒和极致的羞耻感猛地冲上头顶!
“住手!”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厉喝出声,身体猛地向后一缩,避开了那些伸过来的手。那属于少女的清越嗓音因为极度的激动而变得尖锐刺耳,“我自己来!都出去!出去!”
侍女们被他突如其来的激烈反应吓了一跳,全都僵在原地,不知所措地看向门口的龙后。
赛琳娜静静地站在门口,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那双暗金色的眸子,在秦沐剑激烈抗拒的瞬间,似乎微微眯了一下,里面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冠英,”她的声音依旧平和,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你刚苏醒,神魂与躯体尚未完全契合,行动不便。让她们帮……”
“我说了!我自己来!”秦沐剑梗着脖子,胸口剧烈起伏,脸颊因为极度的羞愤而涨得通红,连小巧的龙角尖都微微颤抖,“我……我只是不习惯!我不习惯别人碰我!母后,求您了!让她们出去!”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一种走投无路的绝望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属于“楚冠英”这个身份的娇蛮任性。这或许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不那么容易暴露的“人设”了。
赛琳娜沉默了。她静静地看着大女儿那副如同炸了毛的小兽般、既羞愤又倔强的模样,眼底深处的探究和审视如同深潭般翻涌,最终,那锐利的光芒缓缓沉淀下去,化为一抹更深沉的、难以解读的情绪。
“……罢了。”她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都退下吧。让公主殿下自己来。”
侍女们如蒙大赦,悄无声息地躬身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偏殿的门。
浴室内只剩下秦沐剑一人,还有门口那道并未离去的、温婉而充满压力的身影。
秦沐剑背对着门口,大口喘着气,仿佛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杀。他不敢回头去看龙后的表情,只是僵硬地站在池边,盯着那清澈的乳白色池水,身体微微发抖。
过了许久,直到确认门口那无声的压力并未消散,秦沐剑才认命般地、用一种近乎自虐的缓慢速度,开始解自己身上那件该死的睡袍。
指尖触碰到丝滑的系带,每一次缠绕解开,都像在剥掉自己一层皮。肌肤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带来一阵阵战栗。他死死咬着下唇,强迫自己不去看水中的倒影,不去感受这具陌生躯体的每一寸曲线。
终于,他像一枚被剥掉外壳的、苍白而脆弱的贝类,赤身裸体地站在池边。他几乎是闭着眼睛,以一种视死如归的姿态,猛地扎进了温润的池水里!
乳白色的、带着草木清香的池水瞬间包裹了他,隔绝了空气,也暂时隔绝了门口那无声的注视。他沉在水底,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证明他还活着。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猛地从水里冒出头,大口呼吸着带着香气的空气,黑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和脖颈上,水珠顺着精致的锁骨滑落。
清洗的过程机械而麻木。他胡乱地搓洗着身体,重点关照了被茜茜莉娅咬过的肩膀和那只舔过的右手,仿佛要洗掉什么肮脏的印记。每一次触碰,都带来一阵阵心理上的恶心和屈辱。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皮肤都被搓得微微发红,他才终于停下,拖着湿漉漉的身体,如同行尸走肉般爬出浴池。
旁边光滑的晶石平台上,早已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套全新的衣物。不是简单的睡袍,而是一套……极其华丽繁复的宫装长裙!
主色调是深邃神秘的星空紫,裙摆长及曳地,层层叠叠如同绽放的紫罗兰花瓣。面料是一种从未见过的丝滑织物,表面流淌着细碎的、如同真实星辰般的银光。裙身上用银线绣满了繁复的龙纹和星辰图案,领口、袖口和腰际点缀着细小的、切割完美的深紫色晶石。旁边还放着一双小巧玲珑、同样镶嵌着紫晶的缎面高跟鞋。
秦沐剑看着这套裙子,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这玩意……怎么穿?!这层层叠叠的!这该死的束腰!这见鬼的长裙摆!还有那双鞋!穿上这玩意儿还能走路吗?这比让他去单挑一头成年红龙还要命!
他下意识地就想抓起旁边搭着的一块浴巾裹上,敷衍了事。
然而,门口那道无声的压力依旧存在。龙后赛琳娜,还在那里!她似乎在用这种无声的方式,考验着、审视着他这个“女儿”的每一个反应。
秦沐剑的手僵在半空。他死死盯着那套华丽得刺眼的宫装长裙,又感受着门口那如有实质的目光,胸膛剧烈起伏,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悲愤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深吸一口气,再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所有的屈辱和愤怒都压进肺腑深处。
他伸出手,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抓向了那堆轻飘飘的、却重逾千斤的布料。
战斗开始了!
这是一场比任何屠龙战役都要艰难、都要考验耐心和意志的战争!对手是那些该死的丝带、复杂的系扣、滑不溜手的布料,还有那条永远碍事、不受控制、动不动就卷住他脚踝或者把裙子扫到一边的黑曜石龙尾!
“该死……这带子怎么系?”
“嘶……这破扣眼也太小了!”
“尾巴!尾巴!别动!啊——!”
“裙子!我的裙子!又被勾住了!”
压抑的、带着暴躁和抓狂的低吼声在奢华的浴室里不断响起。秦沐剑手忙脚乱,笨拙得像第一次接触盔甲的农夫。汗水顺着他的额角滑落,滴在那价值连城的紫晶裙面上。他白皙的手指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泛红,甚至不小心扯断了一根装饰用的银线。
他尝试着将那该死的束腰勒紧,却差点把自己勒得背过气去。他试图穿上那双精致的高跟鞋,结果刚迈出一步,就因为无法掌握平衡和那条捣乱的尾巴,整个人以一个极其狼狈的姿势向前扑倒!
“砰!”
一声闷响。
秦沐剑重重地摔在光滑的晶石地面上。膝盖和手肘传来火辣辣的刺痛。那条华丽的长裙被压得皱成一团,裙摆缠住了他的腿。头上的龙角似乎也磕了一下,嗡嗡作响。
他趴在地上,一时间竟然有些不想起来。巨大的挫败感和屈辱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他,秦沐剑,曾经面对太古黑龙都未曾退缩半步的屠龙者,竟然被一条裙子彻底击败了!
门口,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紧接着,是轻微的脚步声。
龙后赛琳娜不知何时走了进来。她看着趴在地上、一身狼狈、裙裾散乱、如同战败小兽般的大女儿,那双暗金色的眼眸里,翻涌着极其复杂的光芒——有心疼,有无奈,有更深的疑惑,甚至……还有一丝几乎难以捕捉的、如同看着什么易碎品般的怜悯。
她缓缓蹲下身,伸出那双保养得如同少女般细腻白皙的手,轻轻地、温柔地拂开秦沐剑额前凌乱的湿发。
“傻孩子……”她的声音轻柔得像一阵风,带着一种奇异的、能抚平一切躁动的力量,“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
秦沐剑身体猛地一僵,趴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赛琳娜没有再多说什么责备的话。她只是默默地、极其耐心地开始替秦沐剑整理那身乱成一团的宫装长裙。她的动作轻柔而熟练,解开那些被秦沐剑系得乱七八糟的带子,抚平褶皱,重新理顺裙摆。她的指尖偶尔会不经意地触碰到秦沐剑裸露的皮肤,带来一阵温润的暖流,似乎能驱散部分疼痛。
“这束腰,不是这样硬勒的。要这样……”她一边整理,一边用极其平和的语气,如同教导一个懵懂幼童般,轻声细语地讲解着,“还有这裙摆,走路时要稍微提起一些,用点巧劲,不然容易踩到。尾巴也要注意协调……”
秦沐剑僵硬地任由龙后摆布。他紧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因为屈辱和紧张而剧烈颤抖着。他能清晰地闻到龙后身上传来的、一种高贵而清冷的幽香。他能感受到那双温柔的手在替他整理衣衫,每一个触碰都让他汗毛倒竖,仿佛被毒蛇的信子舔舐。
这比刚才在浴室里被逼着舔爪子还要让他难堪百倍!
这简直是把他的尊严按在地上反复摩擦!
终于,那身繁复的宫装被重新整理妥当。赛琳娜将他轻轻扶起,又替他整理了一下散乱的长发。此刻的楚冠英(秦沐剑),在华丽宫装的衬托下,美得如同从星海中走出的神女,高贵、神秘、不可方物。只是那张绝美的脸上,却是一片死灰般的惨白,眼神空洞麻木,仿佛灵魂已经被抽离。
“好了。”赛琳娜看着眼前焕然一新的女儿,眼中似乎闪过一丝满意的光芒,但很快又被更深的东西掩盖。她伸出手,轻轻拂过秦沐剑额角刚才磕碰出的、已经微微泛红的印记,指尖带着温润的治愈之力,那点微不足道的红肿瞬间消失无踪。
“以后慢慢就习惯了。”她的声音依旧温柔,却像一把无形的钝刀,一下下割在秦沐剑的心上,“走吧,冠英。晚宴的时间快到了。你父王还在等着,还有……其他几位长老。”
晚宴?长老?
秦沐剑空洞的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波动。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窜起!
那个躲在廊柱阴影后、如同毒蛇般的声音再次在他耳边回响:“……盯紧些……若真是……亵渎龙族血脉……万死难辞其咎……”
龙后赛琳娜已经转身,朝着寝殿外走去。那雍容华贵的背影,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仪。
秦沐剑僵在原地,看着自己身上这身华丽到刺眼、却也沉重如枷锁的宫装长裙,又感受着那条在裙摆下不受控制微微摆动、带来阵阵异样感的黑曜石龙尾。
前有龙潭,后有虎穴。
这该死的公主裙子,穿上了,就再也脱不下来了。而前方等待他的,恐怕是一场比屠龙还要凶险万分的鸿门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