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静静。晚宴开始我会下去的。”
一路沉默,直至踏入奥瑞维尔斯家族肃穆的门厅。低着头的瑞吉奈尔才堪堪抬起一点,抛下这句话后,便向二楼方向离去。
下意识的嗯了一声,维利蒂雅目送那道赤红色的身影消失在通往二楼的阶梯拐角,直到“砰”的一声闷响——少女闺房的大门被紧紧关死。
她才回过神来。
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右手的两根手指上。黏腻的湿润感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微妙的、滑腻的黏稠。
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她缓缓抬起手,凑近眼前,细细端详。舌尖……也微妙地产生了一丝想要探出的冲动……
“您在这啊,维利蒂雅大小姐。”
“噫——怎…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维利蒂雅的身体颤抖了一下,扭过头,原来是刚才的女仆小姐。她连忙把右手藏在了身后,一边口齿不清的发出疑问。
怎么办,光是对上目光就有种莫名的愧疚感了……
“…您和瑞吉奈尔小姐闹了不愉快吗?我刚才还看……”女仆眨了眨眼,看着维利蒂雅那副狼狈样,话说到一半,却像是恍然大悟一般,又改口道,“啊,实在抱歉,请原谅我擅自揣测您与瑞吉奈尔小姐的关系。身为下人,实属逾越。”
她动作流畅地捻起裙角,后退半步,屈膝行礼,姿态恭谨得无可挑剔。可对这招颇有心得的少女却有一种感觉,虽然没有证据
——这个叫妮娜的女仆,虽然一副尊敬有加的模样,但绝对是在借低头藏住笑意啊。
有些想训斥面前的家伙,可一想到在楼上不知在干些什么的瑞吉奈尔,她的思绪又乱成了一团麻,顿时没了那心思。“……算了。所以,到底有什么事?”
“啊抱歉,是关于今晚小姐的生日晚宴的事呢。”
“……晚宴?”维利蒂雅一愣,随即秀眉微蹙,“不对吧?瑞吉奈尔的生日……不是在下周吗?”
作为彼此最重要的青梅竹马,她对自己的记忆力很有信心。这家伙的生日应该在下周才对,剑术比试也绝对和瑞吉奈尔的生日不在同一天。
可是,万一她真的记错了呢?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手脚就冰冷起来了。
如果是记错了别人的,甚至是哪家大公爵孩子的生日也无所谓——但是瑞吉奈尔,这个她最好的朋友,一直用别样眼光看自己的可爱少女。唯独她,维利蒂雅·德·科罗夫拉特,绝对不能让她失望。
“果然。”妮娜脸上的苦笑更深了,看着眼前少女逐渐浮现的慌乱,连忙解释道,“是瑞吉奈尔小姐本人的要求哦。她说……不想在真正的生日那天,面对那堆虚情假意的‘可憎面孔’。所以拜托伯爵大人,将小小的、真正的庆祝提前了一周。”
“而被特别允许出席的……只有您。”妮娜顿了顿,补充道,“……以及令妹伊菈瑞雅小姐。”后半句,妮娜小姐似乎有些迟疑。
“然后,本来应该提前通知我的瑞吉奈尔就这样忘了,奥瑞维尔斯家也没有安排别人向科罗夫拉特家告知?”维利蒂雅的情绪放松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浓烈的不满,“办事还真牢靠。”
女仆小姐抿了抿嘴,“的确是我们的问题,抱歉,维利蒂雅小姐。不过,我想应该也不是向科罗夫拉特家告知,原本的计划是只有您才对,您才是那个对瑞吉奈尔小姐特殊的人。”
“那…”维利蒂雅的火气立刻灭了下来,她终于感觉到随身携带一把折扇的重要性,结果就是现在的脸蛋连遮都没法遮掩一二。她有些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强装镇定,甚至刻意带上一点刻薄:“哼!怪不得说‘晚宴时会下来’……这红毛狒狒的脑子是被剑敲傻了吗?连这点安排都……”话锋一转,语气却明显软了下来,“…真像个笨蛋……”
——啊为什么这位大小姐您也变成口是心非的傲娇役了啊……不过,这样就好。
妮娜心中暗笑着。
到最后她也只说了"要举办晚宴"这件事而已。
忽略掉意料之外的,大小姐把这事忘了以外。
为什么要、为什么能、又为什么只有维利蒂雅这种事,当然要交给恋爱中的少女亲自吐露心声,迎来成功……今年不能也无所谓,或者说正好,等到从皇家学院毕业的那一年,那一次二人的晚宴,亦将成为私定终身的晚宴。
女仆小姐只感觉牙都要甜掉了。
这个突如其来的妹妹也罢,其他家的大小姐也罢,你们究竟怎么胜过与维利蒂雅小姐培养了十年感情、还有救赎戏的我家大小姐啊?!
“喂,从刚才开始你就一直在怪笑,没事吧……”
“啊!实在抱歉,需要我引您去接客室吗?还是说你想直接去大小姐房间呢?我这里有钥匙哦!”下意识擦了擦嘴角,发现没有口水后松了口气。妮娜感觉自己最近确实有点魔怔,居然把伊菈瑞雅妹妹也当作了大小姐的潜在对手之一,怎么想都不太现实。
“呃,算了……她现在应该不想见到我吧。”维利蒂雅多少有些尴尬,“先带我去找伊菈瑞雅吧,你们应该还没告诉她生日晚宴的事?”
“确实还未通知伊菈瑞雅小姐。那么,谨遵您的吩咐。”妮娜再次躬身,优雅地抬手示意方向。
◇
“诶?还要待啊……晚宴的话,那得持续多久?”奢华的会客室里,原本正四处打量的伊菈瑞雅在听姐姐讲完后多少有些不满,小屁股坐在软坐垫上,不舒服的扭动了一二,干脆躺倒在维利蒂雅肉肉的大腿上,享受膝枕。
虽然赖在这里可以逃避科罗夫拉特庄园那堆积如山的功课,但奥瑞维尔斯家的一切都让她感到莫名的拘束。那个红发大小姐瑞吉奈尔偶尔投来的视线,总让她觉得暗藏某种危险的意味。更别提这里的仆人举止规矩得吓人,一举一动都透着刻板。
相比起来,科罗夫拉特家的女仆们在姐姐有意无意的“放任”下简直可爱太多。可怜的小瑞雅只能用礼仪课上囫囵吞枣学来的皮毛,手忙脚乱地应付着。
虽然也不是不能忽视掉自己的那部分礼仪,但伊菈瑞雅的那颗小自尊心还是不容许她与姐姐相比落入下风。
维利蒂雅的礼仪学的很烂,也只能到应付同龄人与下仆的水平,正式与非正式的场合更是搞不清楚,这点她再清楚不过——那么,既然如此,就先让她超越姐姐在礼仪上的功底。
小拳头微微握紧了。
“生日晚会的话,一般会很久呢。”维利蒂雅轻轻抚摸着妹妹柔软的发顶,沉吟道,“不过比起正式的生日会,这次的晚宴,正式参与的贵族只有我们与奥瑞维尔斯一家,没有社交性质的话,大概会很快吧……但是今天我大概率会留宿在奥瑞维尔斯家呢。”
“…诶——还要留宿吗?”
“是我要留宿啦,伊菈瑞雅在生日晚宴结束后就可以回去了。”
“什么嘛,没有姐姐我怎么睡得着啦,而且你不是刚承诺过要重新开始给我念睡前故事吗——”
对伊菈瑞雅来说,这不算撒娇,只是简单的重述事实而已——尽管知道这个事实,可一想到她上午干了些什么"好事",她就忍不住伸出手,在她额头上轻弹了一下,“你还敢说这事,没把你教训够吗?”
“痛——”伊菈瑞雅夸张地捂住额头,轻轻切了一声,“那姐姐确实承诺过了嘛,不准反悔啦,今天我和姐姐一起睡哦。”
“拿你没办法,那就一起睡我的房间吧。瑞吉奈尔好久之前就特意帮我在她房间旁边空了一间出来呢。”维利蒂雅继续用手在妹妹的头上轻抚着,“这样你不习惯陌生环境的毛病会不会好点?”
“应该吧?毕竟都是横竖都满是姐姐的气味嘛。”妹妹倒是无所谓,光是有维利蒂雅在旁边陪她一起,她应该就能安心入睡了。
“…哪有什么气味,我又不是天天住,仆人肯定早把被褥什么的换掉了。”始终不愿意承认自己身上气味浓厚的维利蒂雅反驳道,“你这鼻子比小狗还灵光。”
轻轻捏住妹妹小巧可爱的琼鼻,惹得她眉头紧皱。
“难受,呼吸不过来了——”
“不难受我还不这么整你呢。总之,接下来晚上的晚宴,你就单纯放宽心享受就行。”
听闻这话的伊菈瑞雅抬起湿漉漉的眼睛,盯着姐姐看了好几秒,那双清澈的红瞳里似乎流转着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半晌后才开口道:“我今晚过后不会多个姐夫吧?”
维利蒂雅撸毛的手猛地顿住。
空气瞬间凝固。
她下意识地抬手,将一缕垂落的墨色发丝勾回耳后,这个略带羞涩的动作却因内心的慌乱显得有些僵硬,连声音都莫名低了下去。
几乎是含混地嘟囔了一句:“什么姐夫……就算、就算是……也、也该是‘嫂子’才对吧……”
那模样,宛如新婚前的新人。
不知为何,看着这幅面庞的姐姐,伊菈瑞雅只感觉有些自己也说不清的感觉——像是吃味,又像是生气,可更多的,似乎却是一股奇怪的眷念。
就好像她曾经也看到过姐姐露出同样的面貌来,但她确信这是第一次见。
我这是怎么了?
伊菈瑞雅呆呆地望着维利蒂雅泛红的耳尖,小脸上写满了迷茫和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