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
清晨的露水从叶片中间流过，滴落在浅浅的小水洼上，泛起微微涟漪。
天空很蓝，很澄澈，树的嫩叶闪闪发光。
在经过惨烈的生日晚宴、狼狈的三人逛街后，重新开始享受日常的维利蒂雅大小姐，慵懒地靠在走廊敞开的窗边，俯瞰着后院景色。
她身上的只松松系着一件晨袍，大片雪白肌肤露在外，几缕乌黑的发丝垂落在颊边，随着微风轻轻拂动。
底下，两名女仆正在修剪花枝。
莉莲站在她身侧稍后一步的位置，穿着整洁的女仆长制服，姿态恭敬。
她手里捧着一杯刚刚沏好的的花草茶，目光也落在庭院里，但更多的注意力显然在身旁的大小姐身上。
“就快到您的成年礼了呢，大小姐。”女仆长的声音中带着久违的感慨。
见莉莲开口，维利蒂雅便也轻轻应了一声：“嗯，时间过得比我想得还快呢。”
异世界的成年年龄不一样，倒也算不上什么稀奇事。
与某个十岁就能出门旅行成为训练家的世界相比，这都算晚的了。
“今年听说规模空前呢。”莉莲说着，将手中的温茶轻轻递到维利蒂雅手边。
维利蒂雅接过茶杯，指尖感受着瓷壁传来的暖意:“你是说盎克萨公爵也要屈尊莅临的事？”
她抿了一口茶，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疏离感，“科罗夫拉特伯爵大人自己都时常忘记出席我的生日，这次倒是难得地兴师动众起来了。”
莉莲闻言露出苦笑。
“伯爵大人他……每次其实都有备好礼物的，倒也不能说是全然忘记。”
“那就说明只是单纯不想见到我吧，比忘记还要恶劣呢……不过也难怪，毕竟，我的出生，可是害死了他挚爱的妻子啊。”
“大小姐！”莉莲闻言，声音带上一丝急切和心疼，“夫人她也……一定也不愿看到您和伯爵大人如今这般相处的……”
维利蒂雅努了努嘴，对莉莲的不置可否，她也只是在说气话而已。
再怎么说，即使有两世人的经历，从天性上她也渴望着父母亲情。
不幸降临，只能说是命运的残酷玩笑。她那位名义上的父亲…那位科罗夫拉特伯爵，却始终无法从丧妻之痛中走出。
他对自己的态度，永远带着一层无法穿透的隔膜，疏离而古怪。若说他痴情，可他在外又有情人，甚至还有一个私生女……这份矛盾，让维利蒂雅心中的芥蒂更深。
“我知道……莉莲，去帮我准备点甜品吧，瑞雅应该也快起来了。”
维利蒂雅心生烦躁，但事情既然不受她控制，她索性也懒得再去想。
“是，大小姐。”她恭敬地应道，没有再多言，转身悄然离开。
莉莲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留下维利蒂雅独自倚在窗边。
清晨的微风带着花园的芬芳拂过，却吹不散她心头那层淡淡的阴霾。她端起茶杯，又抿了一口温热的茶，享受着这份自瑞雅来到家中以来少有的一人时间
直到没几分钟后，一声清脆甜腻的呼唤打破这份安宁。
维利蒂雅循声望去，只见伊菈瑞雅像只欢快的小鸟，从走廊的另一端轻盈地跑了过来。
“姐姐！早上好！”
伊菈瑞雅扑到维利蒂雅身边，亲昵地抱住她的胳膊，小脸在她晨袍柔软的布料上蹭了蹭，“姐姐在看什么呀？花园吗？今天的阳光好好哦！”
她的声音充满了纯粹的喜悦。这份刻意伪装出来的“天真无邪”，却让维利蒂雅心中那根紧绷的弦微微颤动了一下。
怎么说呢，比起那些暗藏着的恶意，这种富有小心机，却在人前尽显笨拙的小手段，让她只能感觉到面前孩子的可爱。
“嗯，早上好，瑞雅。”维利蒂雅压下心中的复杂情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柔和，“在看新修剪好的花枝，睡得好吗？”
“睡得可香啦！”伊菈瑞雅扬起小脸，笑容灿烂，“梦到姐姐带我去吃好多好多小蛋糕呢！”
她说着，目光落在维利蒂雅手中的茶杯上，小鼻子嗅了嗅：“咦？姐姐在喝花草茶吗？好香！瑞雅也要喝！”
“这是莉莲刚泡的，可能有点烫。”维利蒂雅将茶杯递过去一点，“小心点。”
伊菈瑞雅就着维利蒂雅的手，小心翼翼地啜了一小口，随即满足地眯起眼睛：“嗯～好喝！有姐姐的味道！”
她像只餍足的小猫，又往维利蒂雅身边靠了靠，几乎将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倚在了姐姐身上。
“你到底是想喝花草茶还是想喝有我味道的东西啊……”
维利蒂雅感受着身侧传来的温热和重量，看着妹妹那张毫无阴霾的笑脸，心中那份不明的沉重感，似乎被冲淡了一些。
无论接下来到底有什么在等着她，至少此刻的依恋是真实的。她伸出手，轻轻揉了揉妹妹柔软的秀发。
“莉莲去准备点心了，等会儿就有小蛋糕吃了。”
“真的吗？太好啦！”伊菈瑞雅欢呼一声，随即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仰起头，眼眸中带着一丝好奇，“姐姐，女仆长小姐刚才是不是在跟你说……成年礼的事情呀？”
维利蒂雅的动作微微一顿。她看着伊菈瑞雅那双看似天真无邪、却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眼睛，心中了然。
怪不得莉莲刚走就来了，原来是就躲在边上偷听啊。
“嗯，”维利蒂雅没有否认，声音平静，“莉莲说这次规模会很大。”
“当然要大啦！”伊菈瑞雅立刻接口，语气带着理所当然的骄傲，“这可是姐姐的成年礼呢！姐姐可是科罗夫拉特家的大小姐！最漂亮、最厉害的姐姐！”
她说着，抱着维利蒂雅胳膊的手又紧了紧，仿佛在宣示所有权。
“而且……”伊菈瑞雅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带着点神秘兮兮的意味，“瑞雅听说……那位很厉害的盎克萨公爵大人也会来！”
她刻意加重了“盎克萨公爵”几个字，目光紧紧锁住维利蒂雅的脸，像是在观察她的反应。
维利蒂雅面上不动声色，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借此掩饰自己瞬间的僵硬。
然而，杯中茶水早已被伊菈瑞雅一饮而尽了，
“姐姐……”伊菈瑞雅身体贴得更近，温热的气息拂过维利蒂雅的耳廓，“那位公爵大人……为什么会突然来参加姐姐的成年礼呀？他以前……好像都不怎么参加贵族之间的社交活动呢。”
她的问题像一根针，精准地刺向维利蒂雅最不愿面对的核心。
维利蒂雅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她垂下眼帘，沉默了几秒。窗外的阳光洒在她低垂的睫毛上，投下小片阴影。
“谁知道呢？”她最终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刻意的疏离和漫不经心，“或许是伯爵大人的面子足够大吧。毕竟，科罗夫拉特家……也算是公爵派系的重要一员。”
她避重就轻，将原因推给了便宜父亲和家族政治。
然而，这么一说，她反而愈发觉得那位便宜父亲是打算借自己稳固他的位置了。
“哦……”伊菈瑞雅拖长了调子，紫眸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又换上更加甜美的笑容，“那公爵大人一定很看重最后会继承科罗夫拉特家的姐姐呢！毕竟姐姐这么优秀！”
她说着，伸出小手，轻轻抚平维利蒂雅晨袍上被她蹭出的褶皱，动作亲昵。
“不过……”她话锋一转，声音带着一丝天真的担忧，“姐姐，那位公爵大人……听说年纪很大了呢……而且光听上去就感觉好严肃好吓人的样子……姐姐不会害怕吗？”
她仰着小脸，眼神里充满了关切。
维利蒂雅看着妹妹那张小脸，心中却一片清明。伊菈瑞雅这是在试探她对这场可能存在的政治联姻的态度。害怕？不，她维利蒂雅的字典里没有害怕这个词，她只是……厌恶这种被当作筹码和物品的感觉。
“害怕？”维利蒂雅唇角勾起，“即使害怕也没有用吧？”
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抛出了一个反问。
伊菈瑞雅眨了眨眼，随即又笑了起来：“但是姐姐不一样！姐姐可是维利蒂雅·科罗夫拉特大小姐！谁都不能强迫姐姐！”
她挥舞着小拳头，一副为姐姐打气的模样。
“不过……”她再次凑近，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撒娇般的祈求，“姐姐……如果……如果公爵大人真的……嗯……想对姐姐做什么不好的事情……瑞雅，会跟着姐姐一起走的。”
她说着，紧紧抱住维利蒂雅的手臂，小脸上满是认真和依恋，赤瞳深处却翻涌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占有欲和保护欲。
维利蒂雅看着妹妹这副模样，心中五味杂陈。
伊菈瑞雅说的是会跟着她，意思大抵是不要让她一声不吭就一个人逃走吧。她知道自己的性格，所以也没说会带着姐姐走这种话。
这么一说，她的确有想过，把和这件事理应无关的妹妹留在伯爵府。
虽然这话或许只是出自瑞雅的独占欲，但却让她感到一种沉重而复杂的温暖。
“傻丫头……”她低声说了一句，语气带着一丝无奈和不易察觉的宠溺。她再次揉了揉伊菈瑞雅的发顶，没有承诺，也没有拒绝。
“点心应该快好了，我们去餐厅吧。”维利蒂雅转移了话题，轻轻抽出手臂。
“好呀好呀！”伊菈瑞雅立刻欢呼起来，仿佛刚才那些沉重的话题从未提起过。她蹦蹦跳跳地跟在维利蒂雅身边，小手却依旧紧紧抓着姐姐的衣角，像只生怕被主人丢弃的小猫。
维利蒂雅任由她抓着，迈步向餐厅走去。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将两人的身影拉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