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里，光线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铺着桌布的餐桌上染上一层温暖的金色。
科罗夫拉特家的早饭通常是煎蛋、烤面包片、沙拉，当两人下楼梯时，已经能闻到刚烤出来的面包的香气。
因为有大小姐的嘱咐，莉莲特地亲自做了几碟小巧玲珑、点缀着新鲜水果和奶油的甜点。
伊菈瑞雅欢呼一声，像只闻到鱼腥味的小猫，立刻扑到餐桌旁，眼睛亮晶晶地盯着那些甜点。
“哇！莉莲小姐最好了！”
她由衷地夸赞道，随即毫不客气地拿起一个覆盆子挞，小口小口地咬起来。
维利蒂雅在她对面坐下，目光落在对面妹妹那张毫无阴霾的笑脸上。
刚才走廊上的那些不愉快仿佛从未发生过，伊菈瑞雅切换情绪的速度，还真是快得令人心惊。
“姐姐！”
伊菈瑞雅将另一碟看起来最精致的草莓奶油泡芙推到维利蒂雅面前，红眸中满是期待。
她的语气天真烂漫，毫无疑问是一个真心实意想把最好的东西分享给姐姐的妹妹。
维利蒂雅看着那碟泡芙，又看了看伊菈瑞雅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她拿起银叉，轻轻戳起一个泡芙。松软的外皮，饱满的奶油馅，顶端点缀着一颗鲜红欲滴的草莓。
“谢谢瑞雅。”她轻声说，声音听不出情绪。
“快尝尝！”伊菈瑞雅催促着，自己则又拿起一块巧克力慕斯，吃得津津有味，嘴角又沾上了一点可可粉。
维利蒂雅将泡芙送入口中。甜腻的奶油在舌尖化开，带着浓郁的奶香和一丝草莓的酸甜。
味道确实很好，莉莲的手艺一如既往的出色。
在浓浓的奶油香中，维利蒂雅给伊菈瑞雅介绍成年礼的内容。
“成年礼当天，上午会去天主教堂参加弥撒，”她抿了一口咖啡去除口中过余的甜腻，“晚上是例行的宴会，宴请宾客。”
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但是……傍晚时分，好像会有一个特别的仪式。需要由当天成年礼的主人，和他的几位亲人一起，划船到湖中心去。”
“诶？”伊菈瑞雅停下咀嚼，眼中满是困惑，“划船到湖中心？这算什么仪式？好奇怪哦？”
“不清楚具体缘由，”维利蒂雅微微蹙眉，尝试解释道，“似乎是很久以前，融合了某些被正教取缔的多神教古老祭祀习俗的残留吧，为了寻求湖神的庇佑之类的。后来被吸纳进了成年礼的传统里。”
她自己也对这种看上去像是为了某种隐秘目的而设计的活动感到不解，甚至隐隐觉得有些……诡异。
“每个人都这么做吗？”
伊菈瑞雅好奇地追问，叉子无意识地戳着碟子里的慕斯蛋糕。她没见过成年礼。况且在贫民窟，小孩子甚至大多活不到成年。
“当地大多数贵族家庭都会遵循这个传统。”
维利蒂雅点点头，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困惑。
“不过说起来……我好像……从没参加过别人成年礼的宴会？”
她努力回想，却真的没什么记忆。
“兴许是您参加的晚宴太多了，记混了也说不定。”莉莲在一旁适当提醒道。
“也有这种可能吧。”维利蒂雅点点头。
比起成年礼仪式的古怪，她愈发迫切想要知道的，是心中那股莫名压抑感的来源处——科罗夫拉特伯爵是在准备干什么。
她不太想以阴谋论的角度来猜忌自己这位便宜父亲，但，好心办坏事这种可能的确是有的。
“姐姐，这个！”
妹妹将最后的巧克力可颂递了过来。
虽然也可以让莉莲再做，但两姐妹通常都没吃太多甜品的习惯。
“…嗯，瑞雅，脸上记得要擦一下哦。”
“好哦！”伊菈瑞雅说着，却是站起身。
绕过餐桌，她来到维利蒂雅身边。
“姐姐帮我擦吧！”
她紧紧抱住维利蒂雅的手臂，脸上笑容灿烂。
“我不是说了让你自己……”她的话说到一半，又咽了回去。看着妹妹那副理所当然、甚至带着点小得意的神情，她明白争辩是徒劳的。
说到底，这孩子是自己的妹妹，是她在这个复杂世界里为数不多的、血脉相连的羁绊。她不帮她的话，还有谁能帮她呢。
她掏出手帕，微微侧身，动作轻柔地用帕角拂过伊菈瑞雅的脸颊。温热的指尖偶尔不经意间就要碰到妹妹细腻的皮肤，带来细微的触感。
“别动。”她仔细地擦拭着那些可可粉的痕迹，遇到比较顽固的地方，便稍稍多用几分力气。
伊菈瑞雅则像只被顺毛的猫咪，舒服地眯起了眼睛，甚至微微蹭了蹭维利蒂雅的手心，发出满足的轻哼。
阳光透过窗户，将两人依偎的身影拉长，投在光洁的地板上。两人同时想到，这或许就是她十几年来从未体验过的，家人之间相处的感觉。这一刻的宁静，仿佛暂时隔绝了那令人不安的猜忌心。
然而，这份宁静并未持续太久。
就在维利蒂雅擦拭着伊菈瑞雅嘴角最后一点污渍时，妹妹忽然伸出小手，轻轻抓住了她拿着手帕的手腕。那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执着。
“姐姐……”伊菈瑞雅的声音软糯，带着撒娇，但那双睁开的眼眸深处，却翻涌着依恋，“姐姐最喜欢瑞雅了……对不对？”
她的目光紧紧锁住维利蒂雅的眼睛，仿佛在寻求一个不容置疑的确认。
维利蒂雅擦拭的动作微微一顿。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
“瑞雅是我最重要的家人嘛。”
伊菈瑞雅似乎对这个模糊的回答并不满意。她抓着维利蒂雅手腕的手指微微收紧，身体又往前凑近了一点，温热的气息几乎拂过维利蒂雅的鼻尖。
“只是……家人而已吗？”
维利蒂雅沉默不语，再接下去，就要触及她真正不愿提及的，瑞雅对自己的感情倾向了。
“……我知道了”伊菈瑞雅的话音落下，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哪怕维利蒂雅忽视世俗伦理的界限，她也刚刚在没多久前与瑞吉奈尔达成了某种朋友以上、恋人未满的关系。
她一直相信，自己最后终归是要和青梅竹马、自己一手养成的瑞吉奈尔结婚的。
“呐，姐姐，”伊菈瑞雅又继续开口，“那我们能一直像现在这样吗？”
“就我们两个人，”她下巴靠在维利蒂雅肩上，望着维利蒂雅的眼神在带着憧憬，“安安静静地吃早餐，没有别人打扰……”
但对维利蒂雅来说，只能继续拒绝:“瑞雅，我们是姐妹，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你以后也会有属于你自己的朋友，自己的……”
“不要！”伊菈瑞雅立刻打断她，脸上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住，取而代之的是执拗的认真，“瑞雅不要别人！瑞雅只要姐姐！姐姐也只能有瑞雅！”
维利蒂雅看着妹妹骤然变色的脸，心中那根弦绷得更紧了。她知道自己已触碰到了伊菈瑞雅最敏感的神经。
“瑞雅，”她放缓了语气，试图安抚，“姐姐当然会一直在你身边。但……”
“没有但是！”伊菈瑞雅将脸埋进她的臂弯，声音闷闷的，带着一丝委屈的哭腔，“姐姐答应过瑞雅的……姐姐是瑞雅的……永远都是……”
她抱得那么紧，仿佛要将自己嵌进维利蒂雅的身体里。
维利蒂雅能清晰地感受到手臂上传来的、微微颤抖的力道和那份不容置疑的占有欲。她低头看着妹妹，心中一片复杂。她从未明确答应过什么“永远属于谁”，但在伊菈瑞雅偏执的认知里，似乎早已将这种关系视为理所当然。
“瑞雅……”她轻轻叹了口气，最终还是伸出手，轻轻拍抚着妹妹的后背，“姐姐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她没有正面回应那个“永远属于谁”的问题，只是给出了一个模糊的承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