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后余生的气氛在狭小的礼拜堂内弥漫，却沉重得令人身心僵硬。
“……那东西，就像是依着伊菈瑞雅的愿望而诞生的一样呢。”
金发少女率先发声，打破了寂静。
“为什么这么说？”
瑞吉奈尔正小心地检查着维利蒂雅肋间再次渗血的绷带，眉头紧锁。
阿维莉安娜扭头看向她。
得知自己比瑞吉奈尔更了解维利蒂雅，让她产生了一丝微妙的优越感，语调也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伊菈瑞雅可是科罗夫拉特伯爵在外面的私生女，这点你也知道。”
少女不置可否。
“但，我特意调查过。她那个叫贝尔娜的母亲，根本不是什么体面的情妇，而是住在码头区最混乱、最破败的"鼠蹊巷"里，靠着给人缝补和洗衣服过活。”
“伯爵……科罗夫拉特家难道没给抚养费？就算是为了脸面，也不该让自家的血脉流落在那神地方……”
瑞吉奈尔脸上露出几分讶然，手上一顿。
“但那笔钱，显然没有用在改善贝尔娜和伊菈瑞雅的生活上。”
金发少女继续说着，语气变得复杂。
“鼠蹊巷的房子漏风漏雨，她们的食物常常只有黑面包和稀薄的菜汤。”
“伊菈瑞雅小时候的衣服都是邻居施舍的旧衣改的……贝尔娜几乎没有动用那笔钱。”
“你是说，她母亲守着金币挨饿？”
瑞吉奈尔皱起眉，熟练地撒上新的止血粉，用干净布条重新加压包扎。
“说得通，如果她根本不相信伯爵呢？”
阿维莉安娜分析道，语气中带着笃定。
“再怎么样，她的女儿都是未来的伯爵家小姐吧？”
“伊菈瑞雅是伯爵的亲骨肉，靠着这层关系，贝尔娜这辈子只会后顾无……”
瑞吉奈尔想到了什么，及时住了嘴。
她想起了关于科罗夫拉特伯爵夫人因难产去世后，伯爵因此与长女关系长期不睦的传闻。
一位如此重情的丈夫，会在贫民窟找一个情妇并生下孩子，本身就已足够令人生疑。
“要么，就说明伊菈瑞雅不是伯爵的亲骨肉。”
阿维莉安娜没有任何顾忌地说了出来，她对伤害了维利蒂雅的伊菈瑞雅只有不满，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冷硬。
没有预想中的惊惧，也没有恍然大悟的感叹。
因为唯一会为此感到震惊、会需要她陪着做出相应表情的那个人，此刻正脸色苍白地昏迷着，呼吸微弱。
想到这一点，阿维莉安娜刚刚那点小小的得意瞬间消散无踪，眼眸中只剩下浓浓的担忧和心疼。
她看着瑞吉奈尔专注处理伤情的侧脸，一下子没了继续说话的心情，沉默下来。
红发少女也轻轻叹了口气，将所有杂念抛开，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维利蒂雅的伤势上。
她仔细感受着指尖下脉搏的跳动，虽然微弱，但似乎……
“血好像暂时止住了。”
瑞吉奈尔的声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疲惫，可依旧不敢大意。
“但她失血太多，体温很低，必须保持温暖，绝对不能再移动或受到惊吓。”
阿维莉安娜闻言，只是更紧地握住了维利蒂雅冰凉的手，试图为她保留一丝体温。
做完这一切，两人暂时陷入了沉默，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守护着怀中重伤的友人。
极度的疲惫和紧张过后，沉重的困意开始袭来。
……
维利蒂雅做了一个梦。
那梦里的她，似乎长大了一些，约莫十四岁的年纪。阳光透过窗棂，洒在温暖明亮的房间里。
身旁，一位金发少女正扬着下巴，用她那带着点娇纵又理直气壮的语气争论着什么，灿烂的金发几乎要融进光里。
另一侧，一位红发少女则抱着手臂，红发如焰，脸上带着一丝不耐烦却又认真倾听的表情，偶尔呛声回去，言辞犀利却并无恶意。
她们似乎在讨论着课业，或是某场即将到来的舞会，又或是最新的趣闻。
空气中弥漫着轻松而鲜活的气息，那是属于少女们的、略带烦恼却总体无忧的日常。
维利蒂雅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唇角微微扬起的弧度，一种淡淡的、温暖的归属感包裹着她。
然而，这美好的图景如同水中的倒影，骤然破碎。
毫无征兆地，她从这个"梦"中猛地"醒来"。
意识沉浮，感官重组。
她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柔软得过分的儿童床上，身上盖着绣有精致铃兰花的鹅绒被。
房间宽敞华丽，布置着有些过分用心的装饰。阳光被厚重的丝绒窗帘滤过，变得朦胧而安静。
她只有七岁。
视线微转，她对上了一双眼睛。
就在床边，极其近的距离，一个看起来约莫五六岁、有着柔软黑色卷发和血色眼眸的小女孩，正一动不动地趴在那里，小手垫在下巴下面，睁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专注地凝视着她。
是伊菈瑞雅。
她的眼神异常清澈，却又带着一种孩童所不应有的、近乎贪婪的专注，仿佛要将维利蒂雅的每一根睫毛都数清楚。
那目光纯粹得令人心软，却又隐隐透出一种古怪的偏执。
见到维利蒂雅醒来，小女孩的脸上立刻绽放出毫无阴霾的、极度依赖和喜悦的笑容，声音软糯：
“姐姐醒啦？”
几乎是同时，一段"记忆"如同温暖的糖浆，自然而然地流入维利蒂雅的脑海，清晰无比：
伊菈瑞雅是父亲科罗夫拉特伯爵一位已故友人的孤女，因怜其孤苦，被伯爵收养回家，成为了她的妹妹。
自那以后，这个小小的、惹人怜爱的女孩就极度依恋她这个姐姐。
她们一同长大，分享一切，她宠爱她，保护她，而伊菈瑞雅则以全然的信赖和崇拜回报她。她们是亲密无间的姐妹，感情深厚，从未有过隔阂。
这段记忆如此真实、如此细腻，充满了具体的细节和温暖的情感，瞬间覆盖了她脑海中任何其他可能的、模糊的念头。
维利蒂雅眨了眨眼，紫罗兰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短暂的迷茫，随即被“事实”所充盈。
她看着眼前这张精致可爱、写满依赖的小脸，心中自然而然地涌起一股柔软的爱怜之情。
她伸出手，轻轻摸了摸伊菈瑞雅的头发，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软糯：
“嗯，醒了。瑞雅怎么在这里看着我？”
“因为姐姐好看！”
伊菈瑞雅立刻回答，笑容甜美得如同最无害的天使，小脑袋撒娇般地蹭了蹭维利蒂雅的手心。
“瑞雅最喜欢姐姐了！”
一切看起来都那么温馨美好，姐妹情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