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缓缓抽出手指。我的血和女孩的唾液混合在一起。我用袖子擦了擦手指，漫不经心地擦了擦，仿佛这处伤对我来说毫不在意。
劳拉似乎听到“恶魔族”这个词就感到困惑，一脸茫然地看着我。明明感觉到她的目光，我却装作没注意到，平静地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我这样做，是为了让对方毫无保留地看着我。
“我是不是太安静了？我是问你跟魔族之间是否有私人恩怨或仇恨。我问这个问题不是为了逗你开心，劳拉。请认真回答我。”
“我……不知道。”
“极好的。”
我抬起头看着她。她畏缩了一下。
“我看得出来你的骄傲。强者的骄傲。你没闻到不知从哪里飘来的腐臭味吗？跟胀气惊人地相似。你武断地确立了自己的哲学之后，大概有大把的闲暇时间，可以用你的哲学来评判别人吧。我能感觉到……对你来说，世界本身就像一场戏，所有出现在你面前的人，都是按照你赋予的角色上台，最终走下舞台的演员。换句话说，你把自己当成了剧作家。真是羡慕！”
就连我自己都听得出，我的声音里充满了敌意。在原本的世界里，我根本无法好好生活，却因为某个超凡存在的一时兴起而突然死去。即便在这个世界，我也被强加了从未想过的魔王之位。我成了一个为了生存不得不杀戮人类的存在。虽然我不知道这个世界何时会终结，但至少在那之前，我必须以魔王的身份活下去。我的出现和离去，不过是某些人的玩笑罢了。
劳拉宣称至少她的死亡是属于她的。我不知道这位小姑娘是否想过，竟然有人连如此奢侈的享受都无法享受。
我从来没有把自己想象成剧作家。我没有决心。我或许有机会，但我愚蠢地错过了。这就是我付出的代价。
我解开了缠在头上的头巾。布料掉到了地上。我稍微转过头，听到劳拉倒吸了一口凉气。她很可能看到我脑后长出了一只小角。
“魔、魔王的证明……”
“有人可能会听到你的声音。”
我顽皮地将食指按在她的嘴唇上。
我感到很高兴。我的头脑和心灵变得清晰起来，就像戒了好几年的烟后又抽了一根一样。我意识到自己情绪过于激动，正在向劳拉发泄我的怒火。无论如何，我都不想让自己窒息。我现在必须让她精神崩溃。不知为何，我竟然有这种感觉。仿佛另一个自己正在低声对我诉说着这个建议。
“我来告诉你，你以后的人生该怎么过。你将被卖给维特尔斯巴赫家族，卖给布列塔尼王国的一位伯爵。那家的家主有个爱好，就是把像你一样落魄的贵妇们聚集起来，开个无聊的派对。你年轻貌美，而且还是名门望族的继承人。真是个让人垂涎欲滴的猎物啊！先恭喜你一下！你一定会被高价卖掉的。”
“他……。”
“帕拉丁伯爵府邸的地下室有好几间房间。你将被囚禁在其中一间，三年内不得外出。你将继续过着被帕拉丁伯爵及其部下轮流折磨的生活。等一下。劳拉，你为什么要转过头去？发生什么事了？”
她不停地试图转过头。我托住了她的下巴。
“你、你的目光……”
“我的眼神有问题吗？告诉我。”
“你的眼神……也……”
她似乎对别人的目光极其敏感。她想说什么，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即使我托着她的下巴，她也拒绝看我。我突然觉得自己可能有点儿过激了。我的确故意装出一副凶狠的样子，好让表演更生动，但效果似乎太过强烈了。
我渐渐开始相信，我的《演技》并非完全没用。或许正是因为这项技能，我才能说这么多话。
“请不要移开视线。如果我误以为你是个如此软弱的人，那不是很可悲吗？”
“……”
劳拉挣扎着把她那优雅的目光转向我。那里面隐藏着恐惧。我感觉自己施虐倾向愈发强烈。我一直以来都是这种性格吗？这或许就是魔王的本质，欣然接受他人的恐惧。总之，这不是我现在需要弄清楚的事情。
“真是好眼力。那么，我的话听起来像是在撒谎吗？”
“……不。”
“那么请允许我问一下。你是想被卖给一个嗜虐成性、有神经病的变态贵族？还是想被卖给一个种族不同，但心智健全，愿意把你当成下属而不是奴隶的人？”
“我不明白。为、为啥魔王需要我？”
少女的声音颤抖着。虽然比同龄人优秀不少，但她毕竟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女，几乎不可能遇到过魔王，甚至连中阶恶魔都没有。
“法、法尔纳塞家的继承权……还有我的容貌……这两样东西，就是我的一切了。你是想夺走我的灵魂吗？”
“我对一个已经没落的家族、你的外貌、你的灵魂都不感兴趣。我最感兴趣的是你的足智多谋。”
“我的智谋……？”
少女无力地嘟囔道。
“难道你不想报复那些让你家破人亡的人吗？难道你不想报复那些轻易将你卖为奴隶的亲戚吗？又或者，你不想报复整个世界，因为他们毁了你的人生？”
“……”
我知道你们一定能做到这一切。哦，我们一定会成就一番伟业。让我们向世界证明，这就是抛弃我们的结果！
我伸出右手。劳拉用仿佛出神入化的目光看着我。她像被磁铁吸引一样举起了手。不过，也仅此而已。她的手似乎还在犹豫，停在半空中。我并非无法理解她的心情。我仿佛完全理解她的处境，轻轻地笑了笑。
“以后我会守护着你。如果需要我的帮助，尽管叫我。我叫丹塔利亚。”
我重新系好头巾，才下了马车。我确信那女孩需要我。虽然我打算如果她牵着我的手，就召唤我的魔物部队，把周围的一切一扫而光……但没必要操之过急。我布置的陷阱可不是为了抓住劳拉才设的。
我听到远处传来猫头鹰的叫声。杰克躺在地上。雇佣兵们正漫不经心地打着牌。看到我出来，他们脸上立刻恢复了血色。我正纳闷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却像跟着我旋转一样钻进了马车。没一会儿，马车开始摇晃起来。马车里传出了雇佣兵们粗哑的声音。
“混蛋，嗯。”
很容易猜到他们为什么对杰克的来访不高兴。更重要的是，她难道不厉害吗？她很可能每晚都被人以教育为名折磨。这种嘲讽和暴虐，对一位贵妇，不，对一个女孩来说，应该是难以忍受的。尽管每天都发生这种事，她依然不失傲慢。尽管她只是一个16岁的女孩。
我挠了挠后脑勺，回到房间。我能听到身后的马车在摇晃。我越走，马车的声音就越小，最后什么也听不见了。只有猫头鹰的鸣叫声在空中回荡。
商人的一天开始得很早。
黎明的曙光笼罩着平原。商人们早已做好了出发的准备。人们兴高采烈地谈论着今天能进城的喜悦。就连小贩也觉得露宿街头很不方便。商队行进得很快。看来，想到进城后就能舒舒服服地躺在草床上，他们的腿又恢复了力气。
“洛丽塔，我对昨天的事感到很抱歉！”
杰克和蔼地说道。我们并肩而行。杰克骑着马，缓缓前行，而我则坐在马车上。看来他真的很喜欢我，所以今天早上他问我能否做他的朋友。我没有理由拒绝。
“我并不总是对酒精过敏，但昨晚我变得这样了。”
“你走了一整天，累也是正常的。别担心。”
我正和杰克闲聊着，回头看了一眼，一辆黑色的马车就跟在我们身后。
半天后我们抵达了城里。卫兵开始蜂拥而出搜查我们。卫兵人数过多，我感到有些紧张，但杰克开口说话后，我便放心了。
“他们这么做，就是为了多收点贿赂。平时在城墙上偷懒的卫兵，只有商人来了才会过来装作卫兵。他们就是想让我们付钱，才能快点进城门……啧啧啧。”
杰克皱起了眉头。像他这样胸怀大志的人，怎么可能乐意看到守卫如此行事。商人们和守卫们斗了一阵子，最终还是妥协了。反正一切都是注定的。守卫们挥了挥手，让我们进去了。
“这是一次愉快的旅行！”
“多亏了你，我才能舒适地旅行。”
“愿赫尔墨斯的祝福降临于您！”
穿过城墙后，商人们互相道别，然后各自散去。雇佣兵们因圆满完成任务而领到了丰厚的报酬，然后解散了。相比之下，我和杰克在一起的时间更长一些。然而，一旦到达市中心，我们也不得不各奔东西。我和杰克拥抱了一下。
“洛丽塔，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不过，如果你有时间的话，可以来参加我参加的集市吗？”
“当然。我相信你会成为一名优秀的商人。虽然我们可能会被当作苍蝇附在金子上，但只要我们能无愧于天，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杰克看上去非常感动。
“下级商人杰克好感度上升11点！对方现在‘信任’你了。”
“对方好感度已达到50，现在可以说服对方成为你的盟友了。”
他用湿润的眼睛看着我。
“真是的……你说得对！父亲的意图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对自己有多么尊重。我怎么能一辈子都忘记这么简单的事实呢？！”
我们再次拥抱。杰克用他纤细的手臂紧紧搂住我的肩膀。他很天真，但这已经是他作为一个纯粹个体，对另一个人所能展现出的最深厚的爱了。我对杰克并无好感，却不禁被感动。即使是最迟钝的人，人生中也会有展现真挚的时刻，而杰克正是如此。这真是人生中难得的奇妙经历。我们两人依依不舍地各自走开了。
怀着久违的对人类的敬畏之情，我走向北城门。北城门，马厩旁，一个戴着兜帽的身影如约而至。那身影注意到我的到来后，朝我走了过来。
“感谢您的辛勤付出，丹塔利亚殿下。”
清澈、冷峻、平和的声音。是拉碧斯。
“看来你选择了第二个方案。”
“就变成这样了。嘛，用什么方案其实都无所谓了。”
这座都市里，一共有两处设置了对抗上位召唤魔法的结界。一处是城主府邸，另一处是神殿。奴隶市场的拍卖会地点位于城郊，所以即使发生危机，守卫也无法立即应对。
不愧是她，她提供的资料正是我想要的。我很满意。
“玩火的好地方，我再加10金币作为佣金。”
“感谢您再次使用 公司的服务。”
我笑了。
“我还想向委员会补充一件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