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这次的听证会就到此结束了。”
马巴斯发言。
“按照惯例，我们将通过投票来决定听证会的结果。包括我本人、主持人、派蒙和但丁林在内，均不得投票。所有在场的……”
“稍等！”
派蒙急切地喊道。马巴斯扬起了眉毛。
“嗯，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这位女士还有一件事想问但他林！”
“派蒙。”
马巴斯摘下单片眼镜，用丝绸布擦拭镜片。
“我们或许算不上朋友，但我们已经在一起几百年了。就像你认识我一样，我也认识你。作为主持人，我不应该这么说，但如果现在让我发表意见的话……”
马巴斯慢慢地戴上单片眼镜。他眯起眼睛看着派蒙。那是一双令他感到厌烦的眼睛。
“我不相信你已经诚实地透露了你的动机。”
“这位女士是……”
“今天是瓦尔帕吉斯之夜。派蒙，今天是瓦尔帕吉斯之夜。这个曾经所有魔王都必须参加的会议，如今却失去了往日的荣耀，因为我们几乎无法满足大多数魔王的出席。我是谁？我是五级魔王。巴尔、阿加雷斯、维萨戈、加米金。比我级别更高的魔王们现在在做什么？”
派蒙低下了头。
“我很清楚……你是对我们最忠诚的。”
“我不希望今天不在场的魔王们嘲笑我们。如果你想问但他林的问题无关紧要或无聊，那么我打算就此结束听证会。”
“请再给这位女士一次机会。我承认，我没有以最大的诚意处理安德罗马留斯的案子。为此，我向您、但丁以及在场的所有人道歉。”
派蒙抓住衣摆，向四方鞠躬行礼。看到一位高阶魔王如此诚恳地道歉，几位魔王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嗯。”
马巴斯点点头。他示意她继续。派蒙深吸一口气。她不再勉强笑了。现在她从一开始就严肃地看着我。这比她之前毫无意义地假装放松的样子更可怕。
“现在我们终于可以进入正题了。”
我赢了第一场比赛。只要你不是个傻瓜，就不可能输。她试图为安德罗马利乌斯辩护，这本身就很牵强。接下来的第二场比赛才是真正重要的。
“我相信你们很多人都知道这位女士在肯卡斯卡事务所有个顾问。由于这位女士的职位所注定，肯卡斯卡事务所指派了一位高层管理人员担任这位女士的顾问。不久前，我从那位高管那里听到了一些令人惊讶的消息。”
我之前有所怀疑，但看来我的猜想是对的。派蒙提起了我预料之中的话题。她与每一位魔王的目光相遇，继续说道。
“我相信你们都知道不久前席卷大陆的灾难。黑死病。那可怕的诅咒无差别地夺走了人类、兽人和恶魔的生命。这位女士的忠诚部下也受到了极大的影响。”
其他魔王点头，承认他们知道这种疾病。撒丁王国是唯一受灾最轻的地区。传承下来的医学知识使撒丁王国能够迅速采取行动，隔离最先感染的地区，并烧毁这些地方，以防止疾病进一步蔓延。
另一方面，与我的世界里的中世纪类似，这种疾病在其他国家蔓延开来，是因为人们对医学的理解存在偏差。当时人们认为猫是传染源，但实际上传染源是老鼠，于是屠杀了猫。因此，由于人类屠杀了老鼠的主要捕食者——猫，他们间接地助长了疾病的蔓延。
虽然据说黑色药草可以治愈这种疾病，但大多数人买不起，因为一根药草就要花好几枚金币。平民们不得不向当地领主借钱，承诺来年的收成。那些连农田都没有的人根本赚不到钱。即使在我们世界历史上的那场大灾变中，领主和药剂师也是唯一能从中发财的人。
恶魔天生免疫力强，伤亡比人类少，但即便如此，也还是有伤亡。对于栖息在人界的魔王们来说，他们自然非常重视此事，因为这场瘟疫也波及到了他们的势力。
“好消息是，这场大灾祸有解药。不过，你们知道是谁发现黑色草药能治愈黑死病的吗？是但丁。这是肯库斯卡公司的一位高管告诉我的。”
魔王们开始骚动起来。
我尽力保持冷静。
“但他林怎么可能如此迅速地找到治疗这种前所未见疾病的方法？这位女士对此感到难以理解。”
“这纯属偶然。”
我回答道。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在听证会上公开这件事。我个人对草药学很感兴趣。疫情刚开始爆发的时候，我采摘了各种各样的草药来试验。黑草药恰好是其中之一。”
“是吗？这和这位女士听说的完全不一样。”
派蒙直视着我。
“据我所知，你在黑死病爆发‘之前’就囤积了黑色草药。你还准确地预测到了黑死病的爆发。”
魔王们骚动得更大声了。
派蒙用扇子尾端指向我。
“所以，但他林，你不仅知道黑死病何时爆发，还巧合地知道了黑死病的解药。这该如何解释？但他林，这一切都不可能，除非你就是黑死病的元凶！”
“……”
哈哈，真有趣。
我瞥了一眼宴会厅中央偏左一点的地方。肯库斯卡的最高领导人伊瓦尔正站在那里。他的脸色变得无比阴沉。
这很正常。保护顾客的隐私是商人最基本的准则之一。派蒙宣称自己从肯库斯卡商行的一位高管那里获得了信息。换句话说，她刚才说的话，就等于说她可以随意获取肯库斯卡商行顾客的信息。没有比这更丢脸的事了。
然而，我对伊瓦尔心存疑虑。
“那个眼神到底是不是演的……”
我认为发生了以下事情：
自从安德罗马利乌斯事件之后，我和肯库斯卡商会之间一直在进行着一种奇怪的心理战。我率先出手，威胁他们说我可以告诉大家，这家商会是如何袖手旁观地看着一位魔王死去的。
我这么做之后，公司后来就想让他们一个权势盟友的女儿成为我的情妇。他们想让我加入他们，是为了彻底摆脱我的威胁。
我拒绝了这个提议。不过，我让他们的员工拉皮斯陪我参加舞会，算是向他们暗示了“我无意表现出敌意”。
尽管如此，这并没有让肯库斯卡商会感到安心。毕竟，我的威胁仍然存在。于是，他们联系了魔王中亲人类的派蒙魔王。他们告诉她，我，但丁，才是黑死病的真凶。
他们任命负责派蒙的人员是托克尔。
我和那个老哥布林的关系并不好。他大概是心甘情愿地让我陷入这种痛苦的境地吧。黑死病对亲人类派蒙来说是个严重的问题，因为这场瘟疫可能会把人类推向灭绝，所以她自然对我怀有敌意，因为她认为我是这场疫情的罪魁祸首。
肯库斯卡商会通过托克尔煽动派蒙。恰巧，安德罗马利乌斯的事情也发生了，他们多半是想让我尝尝苦头。
我默默地感到不安。
他们到底以为我有多容易被人摆布，竟然会做出这种事？就算伊瓦尔不是出卖情报的人，肯库斯卡公司的责任也显而易见。
“不管你是不是罪魁祸首，我都一定会让你付出代价的，伊瓦尔。”
当然，我现在没实力让他付出代价。就算这次听证会我赢了，也只是得到一点点补偿而已。无论如何，今天发生的事，我永远不会忘记。
舞厅里一片喧闹。派蒙的爆料让魔王们开始骚动起来。有些人甚至冲我喊话，要我确认派蒙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马巴斯始终保持着冷漠的态度。
“派蒙。你知道这里不允许无端的谣言，对吧？”
“当然了，本小姐不会是胡言乱语吧。”
“公司的一名员工是如何知道 丹塔利亚预测了黑死病的？”
“和我一样，但他林也和肯卡斯卡商行有合作关系。但他林通过肯卡斯卡商行采集黑色药草，从而获得了两万金币的利润。”
“伊瓦尔。”
马巴斯向伊瓦尔喊道。
“这是真的吗？”
“……抱歉，马巴斯殿下，我们不会泄露顾客的个人信息。”
“确实如此。”
果然，马巴斯也是魔王啊。看来识破别人的谎言对他来说轻而易举。我突然意识到伊瓦尔有多狡猾。既然魔王都能看穿他，说什么都无所谓，所以他至少在表面上讲了商人的规矩。
马巴斯转过身来面对我。他的目光有些朦胧，但我清楚地感觉到他正注视着我。
“但他林，这是真的吗？”
“……”
“我还要补充一点，你有保持沉默的权利。听证会上，无论魔王等级高低，一律平等。你没有义务回答派蒙的问题。”
我回头看了他一眼。舞厅里再次安静下来，大家都在等着我的回答。
如果我拒绝回答，听证会就会结束，对我的怀疑就只剩下过去了。这正是肯库斯卡公司和派蒙想要的。我最终会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所以，
我决定使出我最厉害的招数。
“殿下，在回答之前，我可以问伊瓦尔一个问题吗？”
“我允许。”
“我想问的事情需要相当的隐私，所以请允许我私下和伊瓦尔耳语一下。”
“我也允许。”
“非常感谢。”
我示意伊瓦尔过来。他一到，就快步走了过来。
他一到我就向我道了歉。
“殿下，我方有人犯下了重罪，实在是太抱歉了。”
“我们的第一次见面就如此，真是不幸。”
“我们将不惜一切代价揭露责任人并严惩他们。”
“是这样吗？”
当罪犯显然已经被选定时，你还试图将自己拉出来。
“听你这么说，我倒是放心了。不过，我这么说，是因为我担心我们伊瓦尔族长……”
我笑了笑，放低了背。
我把嘴凑到伊瓦尔耳边低声说道。
“我关心的是你的本体是否安好。”
“……！？”
震惊。
我真切地感受到他的震惊。
“你、你怎么了……！”
“你的金发真漂亮。请自行判断。”
我只是说了这句话，就将身体抬起来了。
伊瓦尔看起来完全是一脸茫然。我能从他的眼神中看出难以置信。
伊瓦尔·洛德布罗克。
我不可能不知道这个人的真实身份。在《地下城攻略》中，唯一一个背叛魔王，加入勇者一方的恶魔。
虽然伊瓦尔过去曾真诚地侍奉过某位魔王，但当他们发现魔王只把他们当作工具时，便开始鄙视所有魔王。伊瓦尔运用其擅长的傀儡术和通灵术，制造了数个自己的克隆人，最终成功掩饰了对魔王的真正怨恨。伊瓦尔还会在关键时刻背叛魔王军，帮助主角——英雄——取得胜利。
这就是为什么当我得知这位老先生是伊瓦尔时我感到很惊讶。
因为我认识的伊瓦尔·洛德布罗克并不是这位彬彬有礼的老爷爷⎯⎯⎯而是一个外表看上去只有12岁的小女孩。
你什么都瞒不住我。我已经看过你所有的剧情，玩过你的路线，也知道了你的结局。我还知道伊瓦尔的真身藏在莫斯科王国冰封的平原某处。虽然我不知道具体在哪里。
但伊瓦尔有办法看穿这一点吗？
最低阶的魔王不知为何知道了不该有人知道的秘密。
而且，他还是之前预言过黑死病爆发的魔王。
我确信，在伊瓦尔眼中，我现在无疑就像一个可怕的魔王。她应该把我刚才的话当成了威胁，说我随时可能除掉她的本体。
“……”
随后是长时间的沉默。
几位魔王的抱怨声在整个宴会厅里回荡，他们大概是被长时间的沉默所困扰，毕竟这场疫情的罪魁祸首随时都有可能暴露。
伊瓦尔终于开口了。
“派蒙殿下的话是谎言。”
伊瓦尔的这句话，让派蒙惊讶的张开了柔软的嘴唇，也让舞厅里瞬间沸腾起了愤怒。
“这混蛋在撒谎！”
“你这个蝙蝠渣滓，你以为你在谁面前撒谎吗！？”
魔王们纷纷高喊着各自的话语，引起一阵骚动。甚至有几个人一副要冲向伊瓦尔的样子。然而，伊瓦尔却依然面无表情，闭着眼睛。
喧闹声并没有像刚才那样平息。尽管马巴斯举手示意大家安静，但其他魔王们依然继续叫喊。
“嗯。”
马巴斯缓缓抬起右脚。
——砰。
整个宴会厅都摇晃起来，感觉就像发生了一场小型地震。
魔王们赶紧闭嘴。他们可没蠢到不知道那是马巴斯的警告。这位五阶魔王的实力，足以让这里一半以上的魔王直接下地狱。
“安静。从现在开始，除非我允许，否则任何人不得说话。”
马巴斯转身看着伊瓦尔。
“酋长，你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吗？”
“殿下，抱歉，自从踏入这舞厅以来，我从未说过一句谎话。”
“那是谎言！”
派蒙大喊道。
“那人在撒谎，马巴斯。”
“派蒙殿下，魔王的能力虽然惊人，但我知道它无法准确分辨复杂的情绪。但他林殿下确实购买了黑色药草，为黑死病做准备；但要说黑死病也是他造成的……那在下无从知晓。您就算是魔王本人，又如何能做到如此事迹？”
马巴斯摸了摸胡子，似乎陷入了沉思。这大概是因为他感觉到伊瓦尔没有撒谎。
我心里窃笑。伊瓦尔的话真是曲解了。“不过，说他也引发了黑死病，那在下无从知晓。”这回答含糊其辞。当然，伊瓦尔只是怀疑我引发了黑死病，并没有亲眼目睹我传播。所以说他什么都不知道也没错。
魔王们从本质上来说都相信自己的能力。既然他们能够直接读懂他人的情绪，伊瓦尔竟然能通过深入研究这一点来避免被怀疑。真是厉害。
马巴斯的语气听起来就像是在哀叹。
“伊瓦尔没有撒谎。这是什么意思？”
“……这位小姐肯定是听说了这件事的。”
派蒙回答道。
“我请求证人出面。我请求肯库斯卡事务所的最高长官托克尔出面作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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