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务所的门被“砰”地推开时，佐藤正在擦那只星野葵代言的玻璃罐。
闯进来的女人踩着高跟鞋，假睫毛上的雨珠甩在他刚擦干净的桌面上。她手里捏着张发皱的照片——是他扔进后巷垃圾桶的东西。“佐藤凛！你敢扔我的证据？”
佐藤放下擦罐布，指尖的水汽在罐口凝成小水珠。这女人是偶像事务所的品牌营销总监，三天前哭着委托他查“私生饭骚扰”，转头就搂着“骚扰者”在便利店拍了这张照片。档案袋里装的，全是她自导自演的铁证。
「麻烦。」他心想，目光扫过桌角的手机。屏幕暗着，但他记得昨天睡前，给少年发了条短信：“帮我留意下星野葵。”
少年叫阿哲，是个在偶像圈混熟的高中生——既是星野葵的粉丝后援会成员，常帮事务所跑腿组织应援，表姐又在里面做保洁，熟门熟路得很。他和佐藤认识，是去年夏天的事：当时有黑粉冒充粉丝给艺人寄恐吓信，阿哲作为后援会骨干协助调查，却被警方当成嫌疑人盘问。是佐藤看出他紧张得捏衣角的样子不像坏人，悄悄给了他关键证据（证明恐吓信邮戳与他活动范围不符），帮他洗清了嫌疑。
从那以后，“佐藤先生让我盯什么，我都乐意干。”阿哲当时这么说，眼里的光和现在提起星野葵时一模一样。
“你哑巴了？”女人把照片拍在桌上，照片里她和“私生饭”分食关东煮的笑，刺得佐藤眼疼。“我付了钱，你就得把证据交上去！不然我曝光你收了钱不办事，让你在侦探圈彻底混不下去！”
佐藤的指腹摩挲着玻璃罐的边缘，罐身印着星野葵的笑脸，指甲修剪得干净，不像眼前这女人，亮片指甲油掉了一半，还在使劲往人眼前凑。
「又是这套。」他喉头发紧。十二年了，从出轨丈夫伪造的不在场证明，到政客们台上一套台下一套的说辞，他早就被这些“虚假的武器”磨得麻木。可这次，心里那股厌烦格外尖锐——就像有人拿着脏东西，非要往你刚擦干净的桌子上放。
手机突然震了震，是阿哲发来的消息，附带一张偷拍到的照片：练习室的窗台上，放着罐没开封的运动饮料，标签朝向屋里。
佐藤的指尖猛地收紧，玻璃罐差点从手里滑出去。
是他昨天放在门口的那罐。
「她拿进去了。」这个念头像颗糖，悄无声息地化在心里，压过了女人尖利的吵嚷。他想起女孩捏着衣角说“再来”的样子，突然觉得眼前这女人的撒泼，像场拙劣的默剧，连让人敷衍的必要都没有。
“证据扔了，钱退你。”佐藤拉开抽屉，拿出一沓钞票拍在桌上，比委托费多了两张。“够你重新找个侦探。”
女人愣住了，随即尖叫起来：“你凭什么？！你知道这对我多重要吗？我策划了半个月！就为了靠这个翻红！”她扑过来想抢钱，却被佐藤侧身躲开。
“你的事，与我无关。”佐藤的声音很平，却带着种不容置疑的冷。他自己都没察觉，说这话时，目光下意识扫过窗台的玻璃罐——像在护着什么。
女人大概从没被这样对待过，气得浑身发抖：“好！佐藤凛，你等着！我让你这辈子都接不到委托！”她抓起钞票摔在地上，踩着高跟鞋冲了出去，门“砰”地撞上，震得玻璃罐嗡嗡作响。
佐藤弯腰捡钱时，手机又震了震。阿哲发来第二条消息：“佐藤先生，葵前辈练舞时摔了，脚踝好像肿了，助理没管她……”
他捏着手机的指节泛白，捡钱的动作顿在半空。
「不管她。」理智在说，「这不是你的事，别给自己找麻烦。」
可脑海里却闪过女孩第十七次摔倒时，趴在地上的背影，和自己当年查砸案子后，蹲在审讯室门口的样子，慢慢重叠。
佐藤把钱塞进抽屉，抓起风衣就往外走。出门时，他特意把玻璃罐放进了柜子——怕雨太大，打湿了罐身的笑脸。
雨还在下，佐藤撑开伞，伞尖朝着偶像事务所的方向。手机屏幕上，阿哲的消息还亮着。
他没回，只是脚步比平时快了些。
佐藤撑着伞站在偶像事务所街角的阴影里，看着阿哲抱着个粉色礼盒，踮脚往练习室门口跑。礼盒里的东西是他刚才在药店买的：消肿喷雾、弹性绷带，还有一小盒草莓糖——包装上印着“缓解疼痛时吃”，是他查资料时看到的，说甜食能刺激内啡肽。
刚才在药店门口，他把礼盒塞给阿哲时，语气硬得像在发命令：“就说是粉丝送的。”顿了顿，又补充道，“别说是我买的。”
阿哲当时挤眉弄眼：“佐藤先生，你这比后援会还贴心啊。”
他没反驳，只是转身走进了阴影——「我只是不想她因为脚踝肿了，明天又摔十七次。」心里这么说，却莫名攥紧了伞柄。
雨幕里，练习室的门开了条缝，阿哲像只偷溜进粮仓的小鼠，飞快地把礼盒塞给门口的工作人员，又跑了回来，冲佐藤比了个“OK”的手势。
“搞定！”阿哲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兴奋地说，“我跟助理说‘这是粉丝特意托我转交的，里面有消肿的药’，她果然收了！对了佐藤先生，你怎么知道葵前辈需要这个？”
佐藤望着那扇紧闭的门，声音平淡：“猜的。”
「我当然知道。」他心里补了句，视线落在练习室的窗户上——昨天他就看见女孩扶着脚踝时，指尖按的位置是外踝尖，是韧带拉伤的典型痛点。
阿哲突然“咦”了一声，指着窗户：“你看！”
佐藤抬头，只见星野葵站在窗边，手里拿着那盒草莓糖，正对着外面比划。她没看到阴影里的他，只是把糖盒举到耳边摇了摇，发出“沙沙”的响声，像在对送糖的人说“收到啦”。
然后，她拆开糖盒，放进嘴里一颗，对着窗外笑了——还是那两颗小虎牙，在雨雾里亮得像星星。
阿哲在旁边激动地跳：“她笑了！她喜欢！”
佐藤却往后退了半步，躲进更深的阴影里。他看见女孩把消肿喷雾放进包里，动作轻得像在拿什么易碎品。
「这样就好。」他想，「不用知道是谁送的，不用欠人情，就当是……一个粉丝刚好做了件顺手的事。」
转身离开时，他拍了拍阿哲的肩膀：“今天谢了，算我欠你一次。”
“不用不用！”阿哲摆摆手，突然压低声音，“不过佐藤先生，你是不是也觉得葵前辈特别好？我粉她三年了，她从来不会摆架子，上次签售会，还帮我捡了掉在地上的笔……”
少年叽叽喳喳地说着，佐藤听着，脚步慢慢放缓。雨还在下，但他觉得那铁锈味里，好像真的混进了点草莓糖的甜。
路过便利店时，他停下脚步，看着海报上星野葵的笑脸，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买了和礼盒里同款的草莓糖。
拆开一颗放进嘴里，甜味在舌尖炸开的瞬间，他想起女孩举着糖盒笑的样子，突然觉得，梅雨季好像也没那么难熬。
「或许……偶尔记点别的，也不算坏事。」他摸了摸口袋里的笔记本，加快了脚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