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藤回到事务所时，雨还没停。他把淋湿的风衣挂在门后，水滴顺着衣摆落在地板上，晕出一小片深色的痕——像他笔记本里，星野葵摔倒次数旁被反复描过的铅笔印。
手机震了震，是阿哲发来的消息：“佐藤先生，礼盒里的喷雾被拆开了！我看见葵前辈在给脚踝上药，动作笨笨的，像在给易碎品打包……”
后面还附了张偷拍照：女孩坐在镜子前，左腿搭在右腿上，正举着喷雾往脚踝上凑，因为够不太到，肩膀歪成了个别扭的角度。
「笨蛋。」佐藤的指尖在屏幕上点了点，嘴角却没忍住往下弯了弯。他想起自己当年第一次用绷带，把伤口缠成了粽子，前辈笑得直拍桌子。
他刚想回“让她别乱动”，阿哲的消息又弹了进来：“对了！刚才在走廊听见那个营销总监打电话，说‘星野葵挡路，得让她消失’……声音很凶，我没敢多听。”
佐藤捏着手机的指节猛地收紧。
“挡路？”他对着空气重复了一遍，眉头拧成了疙瘩。那个女人的目标明明是“翻红”，怎么会突然扯上星野葵？是因为昨天自己扔了档案袋，让她迁怒于“事务所里唯一不搞炒作的人”？还是……星野葵知道了她的什么事？
窗外的雨声突然变得嘈杂，像有无数根针在扎玻璃。佐藤走到窗边，看着偶像事务所的方向，三楼练习室的灯还亮着，但那扇总漏出脚步声的窗，此刻关得严严实实。
「别多想。」他对自己说，转身想去倒杯热水，目光却落在了桌角的草莓糖上——是昨天买的同款，还没拆封。包装纸上的星野葵笑得露出小虎牙，和阿哲照片里那个笨拙上药的女孩，慢慢叠成了一个人。
“佐藤先生？”阿哲的电话打了过来，背景音里混着练习室的音乐声，“我要不要……提醒一下葵前辈？”
“别。”佐藤的声音沉了沉，“你别露面，也别打听。盯着她练到几点，平安离开就行。”
他怕阿哲的贸然提醒，反而打草惊蛇。更怕……自己这莫名的紧张，会变成多余的打扰。
挂了电话，佐藤翻开笔记本，在“星野葵”那页的空白处，写下“营销总监——威胁”。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在安静的事务所里格外清晰。
他想起女孩第十八次站稳时，眼里的光。那么亮，亮到足以让某些躲在阴影里的人，觉得刺眼。
「她只是想跳舞而已。」佐藤的指腹蹭过“十七次摔倒”那行字，心里像被梅雨季的潮气压住了，闷得发疼。
夜里十一点，阿哲发来消息：“葵前辈走了，助理送她到地铁站的，看起来没事。对了，她把那张草莓糖的糖纸折成了星星，放进包里了！”
后面跟着张偷拍到的照片：女孩背着黑色双肩包，正弯腰系鞋带，包侧的网兜里，露出半颗折成星星的糖纸，在路灯下闪着点细碎的光。
佐藤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直到屏幕暗下去，映出自己眼下的青黑。他关掉事务所的灯，锁门时，特意把那盒没拆的草莓糖放进了风衣口袋。
「只是以防万一。」他对自己说，像在给某个越来越明显的在意，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第二天一早，佐藤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
门外站着阿哲，脸色白得像张纸，手里捏着张发皱的便签——是从星野葵练习室的垃圾桶里捡到的。
便签上只有一行字，字迹被泪水晕开了一半：
“他们说，我不消失，就毁掉我在意的一切。”
佐藤的目光落在“在意的一切”上，突然想起那张被折成星星的糖纸，和女孩练舞时，对着镜子说“再来”的样子。
他一把抓过风衣，口袋里的草莓糖硌得肋骨生疼。
“她在哪？”佐藤的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阿哲摇摇头，眼泪掉了下来：“今天……练习室的灯没亮。她没来。”
事务所三楼的练习室，第一次没有传出“咚、咚”的摔倒声。
只有梅雨季的雨，还在敲打着窗户，带着股化不开的铁锈味，像谁在哭。
佐藤捏着那张发皱的便签，指腹几乎要将纸页戳穿。“他们”是谁？便签上的字迹被泪水泡得发肿，可“毁掉我在意的一切”这几个字，像生锈的钉子，狠狠扎进他眼里——他太清楚“在意的一切”对那个女孩意味着什么：是镜子前的旋转，是发尾的浅蓝色挑染，是被折成星星的糖纸。
“去查那个女人。”佐藤的声音冷得像冰，“查她最近和谁见过面，查她账户里有没有异常的钱进账。”
阿哲抹了把眼泪：“我马上去！对了，我表姐说，昨天下午看到那个总监进过社长办公室，出来时手里攥着份文件，脸笑得像朵假花。”
佐藤转身抓过风衣，口袋里的草莓糖硌得他胸口发紧。他走到窗边，看着偶像事务所的方向，三楼练习室的窗玻璃蒙着层雨雾，像只紧闭的眼。
「她一定在里面。」他想，「被那个女人用‘在意的一切’逼着，缩在某个角落。」
两小时后，阿哲带着一沓资料冲进来：“查到了！那个总监叫松本，她不仅自导自演骚扰案，还偷偷挪用了事务所给新人的培训经费！账目做得特别烂，我表姐在保洁室捡到过她撕碎的报销单，拼起来能看到‘星野葵’的名字——她把亏空算到了葵前辈头上！”
资料里夹着张拼贴的报销单，“星野葵”三个字被红笔圈住，旁边写着“虚报”。佐藤认得这字迹，和档案袋里女人签的委托单一模一样。
「原来如此。」他冷笑一声。松本怕挪用公款的事败露，更怕星野葵这种“不炒作只靠实力”的存在，会碍她的路——毁掉星野葵，既能掩盖亏空，又能扫清障碍，一箭双雕。
“还有这个！”阿哲递过一个U盘，“我黑进了松本的社交账号，里面有她和财务的聊天记录，说‘搞定星野葵，让她永远闭嘴’。”
佐藤插入U盘，屏幕上跳出聊天记录的截图，时间就在星野葵失踪的前一晚。
证据链像拼图一样合上了。
他抓起手机，拨通了以前在警视厅的同事的电话——对方现在负责经济犯罪科。“帮我查个人，偶像事务所的松本，涉嫌挪用公款……对，证据我发你。”
挂了电话，阿哲急道：“可葵前辈怎么办？松本被抓了，她会不会……”
“她不会有事。”佐藤打断他，目光落在便签上的“在意的一切”，“松本拿这个威胁她，说明她手里一定有松本更怕的东西——比如，能证明自己清白的证据。”
他突然想起女孩练习室的镜子。舞者总喜欢对着镜子自言自语，或许……
“阿哲，去练舞室，看看镜子后面有没有东西。”佐藤的声音很稳，“她藏东西，只会选自己最熟的地方。”
阿哲愣了愣，猛地反应过来：“我马上去！”
佐藤看着少年跑出去的背影，摸出那张被折成星星的糖纸——是阿哲早上在星野葵的储物柜里找到的，糖纸里包着颗没拆的草莓糖。
他把糖纸展开，里面掉出张更小的便签，是女孩的字迹：
“谢谢送糖的人。不知道你是谁，但每次练舞时，总觉得窗外有双眼睛在看。如果我走了，希望你记得，我很努力过。”
佐藤的指腹擦过纸面，突然想起自己笔记本里的“十七次摔倒”。
原来，她感觉到了。感觉到有双眼睛，在雨雾里，悄悄数着她的坚持。
这时，手机响了，是警视厅的同事：“松本抓了，她招了，说把星野葵关在郊区的仓库……”
佐藤抓起风衣就往外冲，口袋里的草莓糖和那张便签，贴着肋骨一起跳动。
雨还在下，但这次，他觉得那铁锈味里，混进了点别的东西——是糖纸里没化的甜，和某个必须找到她的决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