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藤撞翻白川的瞬间,看清了对方瞳孔里的恐惧——那不是对他的怕,是对“他们”的。作为前刑警,他太熟悉这种眼神了,就像那些被幕后黑手推出来顶罪的替罪羊,眼里永远藏着“随时会被抛弃”的惶惑。
「他们要的从来不是处理干净,是让我们三个一起死,再把账全算在白川头上。」这个念头像警铃在佐藤脑中炸开。他反手将白川按在地上,膝盖顶住对方后颈,声音压得极低:“你以为他们真会保你?等我们死了,你就是‘因情杀人流窜’的通缉犯。”
白川的挣扎猛地停了,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
佐藤没再管他,拽起还愣在原地的葵就往外冲。楼道里的声控灯随着他们的脚步亮了又灭,葵的发梢扫过他的手背,像极了多年前她刚到侦探社时,怯生生抓住他衣角的力度。
“去哪?”葵的声音还在发颤。
“找个能让你自己拿主意的地方。”佐藤把她塞进副驾驶,从后备厢翻出件宽大的冲锋衣罩在她身上——那是他备着防雪的,带着樟脑丸的味道。
安身之所是栋废弃的灯塔,在城市边缘的荒岛上。涨潮时四面环海,只有退潮后的两小时能靠礁石滩往返。佐藤拾掇出二楼的房间,糊上报纸挡风,又用煤油炉烧了锅热水。
“先在这待着。”他把热毛巾递给葵时,她正蜷在墙角,怀里抱着个旧布偶——是福利院老师送的,耳朵都磨掉了。
葵接过毛巾的手小小的,指尖还带着孩子气的圆润:“佐藤先生……我是不是很笨?”
“不笨。”佐藤蹲下来,视线与她平齐,煤油炉的火光在他眼里轻轻晃,“只是还没长大。”
他顿了顿,斟酌着措辞,尽量把话说得简单:“你肚子里这个小生命,现在就像颗刚发芽的种子。你想让它继续长,还是……”
话没说完,葵已经抬起头,眼里的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它会疼吗?”
“如果不要它,会疼。”佐藤如实说,“如果要它,你以后可能更辛苦。”
葵低下头,小手轻轻按在小腹上,那里平平的,什么都看不出来。她想起福利院的婴儿房,刚出生的宝宝都裹在粉色襁褓里,哭声像小猫。那时她总偷偷去看,老师说:“每个宝宝都该有个家。”
葵的指尖猛地收紧,毛巾上的热气氤氲了她的眼:“生下来……能有家人吗?”
“有。”佐藤的声音很沉,像礁石撞在海浪里,“我算一个。”
葵的眼泪突然掉下来,砸在煤油炉上,发出细微的滋滋声。她点了点头,又赶紧摇头,最后把脸埋进膝盖:“我不知道……但我想要个家。”
佐藤没说话,只是往炉子里添了块煤,火苗“腾”地窜高了些,把她的影子投在墙上,小小的一团,却挺得很直。
“我想要。”她哽咽着说,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我想试试……有个家。”
佐藤没说话,只是往炉子里添了块煤,火苗“腾”地窜高了些,映得两人之间的空气都暖了几分。
可平静终究是偷来的。佐藤藏在侦探社保险柜里的证据——那些“他们”操控艺人、伪造合同的录音和文件,必须取出来。那是唯一能让葵和孩子未来真正安全的东西。
“我去去就回。”出发前,他把侦探社的备用钥匙塞进葵手里,“这是另一把,藏在灯塔底座的砖缝里。万一……我没回来,你就找阿哲,他知道该找谁帮忙。”
葵攥着钥匙,指尖掐进掌心:“我跟你一起去。”
“听话。”佐藤替她理了理被海风乱吹的头发,动作像在安顿一只受惊的小兽,“你在,我分心。”
他走的时候,退潮的礁石滩泛着冷光。葵站在灯塔门口,看着他的背影越来越小,直到被晨雾吞没。
两小时后,佐藤的车停在侦探社后巷。他刚推开生锈的铁门,口袋里的手机就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的匿名号码,和打给白川的那串一模一样。
他走到积灰的办公桌后接起,指尖无意识地碰了碰桌角的草莓糖罐——是空的,上次被葵全拿去分给福利院的孩子了。
“佐藤侦探,倒是比预想中来得早。”对方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混着窗外隐约的车鸣,“看来那小姑娘对你很重要。”
佐藤没说话,目光扫过墙上的日历,停在圈住的日期上——是葵的生日,他本想订个小蛋糕。
“别在那装聋作哑。”对方的语气沉了沉,“你手里的东西,交出来。”
佐藤拿起桌上的放大镜,镜片映出他眼底的冷光:“你们是不是怕对手利用这些证据搞垮你们。”
“少废话!”对方的声音陡然绷紧,背景音里传来纸张翻动的急促声响,“那些录音里有多少高层的名字?伪造的合同牵扯多少合作方?你以为这是简单的艺人纠纷?这是能让我们整个公司陪葬的炸弹!”
佐藤的指尖在保险柜密码盘上悬停,指腹蹭过凹凸的数字:“你们怕对手,就把一个十六岁的孩子推出去当挡箭牌?”
“是她自己要往名利场里钻!”对方的声音带着破罐破摔的狠戾,“现在想退?晚了!”
佐藤输入密码,保险柜发出轻微的“咔哒”声:“所以你们的方案是,让我们三个一起消失,再让白川背锅。”
“你很聪明。”对方的声音里没了伪装的怒意,只剩赤裸裸的漠然,“但聪明的人,往往死得早。”
“我手里的证据,不止一份。”佐藤拉开保险柜门,指尖漫不经心地敲着柜壁,“备份在三个不同的地方,只有我活着,它们才永远是秘密。”
听筒里传来一声嗤笑,像在听一个拙劣的谎言:“佐藤,你当我们是第一天混这行?你以为藏起来的东西,我们找不到?”
“你们可以试试。”佐藤拿起证据袋,指尖捏着袋口轻轻晃了晃,“但在找到之前,我和这丫头的命,就是你们的定时炸弹。”
“你在威胁我?”
“我在谈条件。”佐藤的声音平稳得像结了冰的湖面,“放我们走,证据归你们。否则——”
“否则什么?”对方突然笑了,笑声里淬着毒,“你以为那些备份真能送我们进地狱?告诉你,等你和那丫头的尸体被发现时,所有‘证据’都会变成你伪造的勒索工具。”
电话挂断的瞬间,佐藤把证据袋塞进怀里。门口的阴影里,三根铁棍同时反射出冷光——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谈,所谓的“炸弹”,从来都不是证据,是知道证据存在的人。
佐藤抄起桌上的水果刀,刀刃在光线下亮得刺眼。他盯着那些步步逼近的黑影,突然明白,有些事从不是谈判能解决的,只能靠手里的刀,杀出一条活路。
佐藤把证据袋塞进怀里,抄起桌上的水果刀——是他削苹果用的,刃口不算锋利,却足够在绝境里搏出条缝。他想起葵缝小衣服时扎到手指的样子,想起她说“想有个家”时眼里的光。
「至少,要让证据活下去。」这个念头刚闪过,铁棍就带着风声砸了过来。
「本来只是桩普通的委托,查个偶像绯闻,拿了钱就能结案。」
「怎么就管到这一步了?」
「难道是因为……我把她当成女儿了?」
这个念头突然冒出来,佐藤自己都愣了愣。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却在看到她被白川用枪指着时,心脏像被一只手攥紧,那瞬间的愤怒和恐惧,分明是想护住自己孩子的本能。
「是我一厢情愿吧?」他自嘲地勾了勾嘴角,她或许只把他当成好心的侦探,是临时的避风港。
「阿哲……」
「……还有……」
……
夜里的海风带着腥味,撞在灯塔窗户上呜呜作响。葵摸到枕头下的钥匙,冰凉的金属硌着手心——那是佐藤说“遇到事别硬扛”时塞给她的。
她不知道,此刻的侦探社里,佐藤倒在积灰的旧沙发旁,胸口插着那把水果刀。
而掉在地上的白川袖扣,和被撬开的保险柜,不过是给警方和对手看的障眼法。
十个月后,葵死了。警方判定为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