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旧城区的电子告白

作者:Ylik 更新时间:2025/7/15 15:27:19 字数:4229

深蓝色保洁制服的身影在巷口昏黄的光晕里凝固,像一枚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无声,却带着致命寒意。她佝偻的轮廓融在阴影里,唯独那双眼睛,似乎穿透了垃圾箱散发出的浓烈腐臭,精准地钉在我身上。

不是警察。不是路人。是林薇的触须。

胃部的钝痛和撕裂感瞬间被冰冷的恐惧重新点燃。我猛地缩回头,后背死死抵住湿滑冰冷的垃圾箱铁皮,心脏在肋骨下疯狂擂鼓,几乎要破膛而出。呼吸被掐死在喉咙里,憋得眼前阵阵发黑。

跑!必须跑!离开这条被死亡气息笼罩的巷子!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身体的剧痛和疲惫。我咬紧牙关,指甲深深抠进掌心,借着垃圾箱的掩护,像壁虎一样紧贴着肮脏的墙壁,朝着巷子更深、更暗的尽头,无声而狼狈地挪动。每一步都牵扯着摔伤的腿和翻江倒海的胃,冷汗混合着巷子里的污水,浸透了单薄的衣裤。

身后的巷口,那尊“雕塑”似乎动了一下。细微的脚步声,在死寂中异常清晰,像踩在紧绷的神经上。

她在靠近!

肾上腺素疯狂分泌。我再也顾不上隐匿,猛地直起身,拖着那条几乎废掉的腿,朝着巷子尽头那片更浓稠的黑暗亡命狂奔!肺部像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血腥和垃圾的恶臭。身后,那脚步声也陡然急促起来,不再是之前的缓慢试探,变成了明确的追赶!

巷子尽头是一堵斑驳的高墙,上面用红漆涂着一个巨大的、歪歪扭扭的“拆”字。墙根堆满了建筑垃圾和废弃的家具。绝路!

绝望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头顶。就在这时,眼角余光瞥见高墙左侧,一堆破沙发和烂木板后面,似乎有一个被杂物半掩着的、仅容一人勉强通过的缺口!是狗洞?还是以前住户留下的秘密通道?顾不上了!

我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爆发出最后的力量,手脚并用地扑向那个缺口,拼命扒开挡路的破木板和发霉的沙发垫。尖锐的木刺扎进手掌,也浑然不觉。身后的脚步声已经近在咫尺!

就在那双深蓝色的裤脚即将出现在视野边缘的刹那,我猛地一缩身体,像泥鳅一样从那狭窄污秽的缺口钻了过去!

“噗通!”

身体重重摔在另一侧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巷子外嘈杂的市声、浑浊的空气扑面而来。这是一条更宽阔、但同样破败的后街,路灯昏暗,路面坑洼积水。

我甚至来不及回头看一眼缺口那边,手脚并用地爬起来,拖着伤腿,一头扎进街道对面那家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的24小时自助洗衣房。

洗衣房弥漫着消毒水和廉价洗衣粉混合的浓烈气味。几台老旧的滚筒洗衣机轰鸣着,震得地面都在颤抖。几个穿着睡衣、睡眼惺忪的人或坐或站,刷着手机,对门口冲进来的、浑身脏污恶臭、如同难民的我投来短暂的、嫌恶或惊异的一瞥,随即又漠不关心地移开目光。

安全?暂时。

我背靠着冰冷的瓷砖墙壁,滑坐到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喉咙里全是血腥味。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胃部的剧痛再次凶猛地反扑,像一只烧红的铁爪在里面疯狂撕扯、抓挠。冷汗瞬间湿透了刚刚被污水浸透的衣服,黏腻冰冷地贴在皮肤上。

那个深蓝色的身影没有追进来。她停在了巷子缺口的另一边?还是隐入了洗衣房外的夜色?不知道。但那种被无形丝线缠绕、被冰冷视线穿透的感觉,丝毫没有减弱。

不能停。这里只是暂时的喘息之地。那个保洁大妈的出现,意味着林薇的网已经撒到了这个城市最混乱、最底层的角落。她的人,她的眼线,可能无处不在。一个流浪汉?一个便利店店员?一个深夜醉汉?任何人都可能成为她的“深蓝色保洁服”。

必须离开这座城市!彻底地、永远地离开!去一个没有信号、没有监控、连名字都不需要的地方!

这个念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地图……我需要地图!一个不需要网络、不会被追踪的、最原始的地图!

我挣扎着爬向洗衣房角落里那台布满油污的饮料自动售货机。机器侧面,用透明胶带歪歪扭扭地贴着一张小小的、折叠起来的城市交通图。大概是某个好心人留下的。

我颤抖着手,一把将那地图扯了下来。塑料封膜油腻腻的。展开,劣质的印刷油墨散发出刺鼻的味道。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那些纵横交错的街道名称,最终死死钉在城市边缘——那片用灰绿色块标注的、代表旧城区的区域。

“北滨老工业区”。地图边缘的注释小字写着:待拆迁区域,基础设施落后,信号覆盖弱。

就是那里!城市的盲肠,文明的废墟!林薇的触角再长,也不可能瞬间覆盖那片混乱无序、即将消失的土地!

一丝微弱的、近乎虚妄的希望,在绝望的深渊里摇曳。

休息了不到十分钟,胃部的剧痛稍稍平复成一种持续的、沉重的钝痛,但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下腹的坠胀感。我扶着墙壁站起来,双腿依旧发软。洗衣房的门再次被推开,带进一阵夜风。我像惊弓之鸟般猛地回头,进来的只是一个打着哈欠、抱着脏衣服的年轻人。

不能再待了。

我压低帽檐,将那张油腻的地图紧紧攥在手心,像攥着最后的救命稻草,推开洗衣房沉重的玻璃门,再次融入外面冰冷浑浊的夜色。

目标:北滨老工业区。

距离很远。靠这双伤腿走过去,无异于天方夜谭。公交车?出租车?需要身份验证,是自投罗网。共享单车?需要扫码,是暴露位置。

只剩下最原始的方式——走,加上一点运气。

夜色成了我唯一的掩护。我避开灯火通明的大路,像幽灵一样在僻静的后街小巷穿行。地图被反复展开又折起,指甲在“北滨”的位置掐出了深深的凹痕。胃部的钝痛如同跗骨之蛆,时轻时重,每一次发作都让我不得不停下来,扶着冰冷的墙壁或电线杆,蜷缩起身体,等待那阵撕裂感过去。冷汗干了又湿,衣服贴在身上,冰冷刺骨。

天快亮时,我终于拖着几乎失去知觉的身体,踏入了北滨老工业区的地界。

眼前的景象印证了地图的描述,甚至更加破败。巨大的、早已停产的厂房如同钢铁巨兽的骸骨,沉默地矗立在灰蒙蒙的晨光里,窗户破碎,黑洞洞的。生锈的铁轨掩埋在荒草丛中,废弃的管道如同巨蟒的蜕皮,扭曲蜿蜒。空气里弥漫着铁锈、机油和潮湿泥土混合的陈旧气味。街道狭窄,路面坑洼不平,积着黑乎乎的污水。稀稀落落的低矮民房夹杂在废弃厂房之间,墙壁斑驳,大多门窗紧闭,挂着“待拆”的牌子。整个区域弥漫着一种被时代抛弃的死寂。

人很少。偶尔能看到一两个穿着灰扑扑工装、步履蹒跚的老人,或者眼神警惕、在废墟里翻找废品的拾荒者。他们的目光扫过我,带着一种麻木的审视,随即又移开。没有摄像头,至少明面上没有。手机信号格微弱地跳动着,时断时续。

一丝久违的、带着浓重疲惫的松弛感,悄悄爬上紧绷的神经。这里……或许真的可以。

我找到一条被两排高大废弃水塔夹着的、狭窄的背阴小路。水塔锈迹斑斑,塔身爬满了枯萎的藤蔓。小路尽头,荒草掩映下,露出一扇歪斜的、锈死的铁皮小门。这像是一个废弃锅炉房的入口。

这里足够隐蔽,足够荒凉。我用力推了推,铁门纹丝不动。绕到侧面,发现一扇破了一半的窗户。我扒开缠绕的藤蔓和蛛网,忍着刺鼻的灰尘味,艰难地从破窗翻了进去。

里面空间不大,充斥着浓重的铁锈和尘土味。光线昏暗,只有破窗透进一点惨淡的晨光。地上散落着一些废弃的零件和破烂的麻袋。角落里有几块相对干燥的水泥板。

就是这里了。暂时的巢穴。

我瘫坐在冰冷的水泥板上,背包里的铁盒再次硌痛了后背。掏出它,那个染血的、装着糖纸和纸条的廉价盒子,在昏暗中像个不详的图腾。胃部的钝痛持续着,我摸出药瓶,干咽下两粒药。苦涩的味道在舌根蔓延。

疲惫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垮了最后一丝清醒的意识。我靠在冰冷刺骨的墙壁上,眼皮沉重地合拢。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终于战胜了恐惧和疼痛,将我拖入一片混沌的黑暗。

……

不知睡了多久,是被一阵尖锐的、持续不断的金属摩擦声惊醒的。

那声音就在头顶!刺耳,单调,像是用铁片在反复刮擦着巨大的铁皮!

心脏骤然紧缩!我猛地睁开眼,昏暗的光线下,灰尘在空气中悬浮。声音的来源……是头顶那个巨大的、废弃的锅炉?还是水塔的外壁?

是风吗?旧工业区的风穿过钢铁废墟,总会发出各种怪声。

但那声音太规律了!一下,又一下,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固执!像是指甲……不,更像是某种金属工具,在耐心地、锲而不舍地刮擦着什么!

林薇?!

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窜起!她怎么可能这么快?!这里没有信号!没有人烟!

我屏住呼吸,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竖起耳朵仔细分辨。刮擦声停顿了一下,紧接着,变成了另一种声音——沉闷的敲击声。咚…咚…咚…间隔均匀,敲打在头顶的铁皮上。

这不是风!绝对不是!

一股寒意瞬间冻结了血液。我手脚并用地爬到破窗边,极其小心地拨开一点遮挡的枯藤,透过布满灰尘和蛛网的玻璃,紧张地向上窥视。

外面天色阴沉,是铅灰色的下午。视线所及,是水塔巨大的、锈蚀的弧形塔身,以及塔身上纵横交错的、粗大的管道。没有人影。

咚…咚…咚…

敲击声再次响起,清晰地从头顶传来。这一次,我甚至能感觉到脚下水泥地板的轻微震动!

她就在上面!在水塔顶上?!

恐惧攫住了心脏。我猛地缩回头,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喘息。怎么办?冲出去?外面是开阔地,水塔顶居高临下,根本无处可逃!留在这里?等着她找下来?

那个染血的铁盒冰冷地躺在背包里。胃部的钝痛不合时宜地再次翻涌起来。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淹没了头顶。

逃?还能往哪里逃?

难道这钢铁的坟墓,就是我最后的终点?

这个念头带着一种毁灭性的平静,奇异地在混乱的脑海中扎根。与其被这样无休止地追猎、折磨,像老鼠一样在阴沟里苟延残喘……不如……

一个疯狂而决绝的想法,像黑暗中滋生的毒藤,瞬间缠绕了所有理智。

结束吧。

就在这里。

我扶着冰冷的墙壁,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胃部的剧痛让眼前阵阵发黑,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我没有走向那扇破窗,而是跌跌撞撞地摸索到锅炉房另一侧。那里有一道狭窄的、被巨大管道遮挡的缝隙,通往外面。

缝隙外,视野骤然开阔。

一条浑浊的、裹挟着工业废料和生活垃圾的宽阔江水,在阴沉的天色下沉默地流淌。江对岸,是这座城市模糊的、灯火初上的天际线,遥远得如同另一个世界。江风带着浓重的水腥味和铁锈味,冰冷地灌进来,吹得我单薄的身体瑟瑟发抖。

脚下是陡峭的、长满湿滑青苔的江岸护坡,再往下几米,就是泛着油污的、深不见底的江水。

就是这里了。

结束这场永无止境的噩梦。

我站在护坡边缘,冰冷的江风撕扯着破烂的衣襟。胃部的剧痛像最后的催促。我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这污浊冰冷的空气,准备迈出那一步。

就在这时——

“嗡——!!!”

一阵巨大到足以撕裂耳膜的蜂鸣声,毫无预兆地从江对岸炸响!紧接着,那片模糊的天际线上,一栋最高的、如同黑色利剑般刺入铅灰色云层的摩天大楼,其巨大的、覆盖了整面墙体的LED广告屏,骤然亮起!

刺眼的白光瞬间穿透阴沉的暮色,像一道巨大的探照灯光柱,直直地打在我所在的这片废墟江岸上!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强光刺得下意识抬手遮挡。

下一秒,那巨大的屏幕上的白光开始变幻、扭曲……最终,凝聚成了一行巨大无比、猩红如血的汉字,每一个字都像用刀刻在视网膜上:

**「陈默,回头。」**

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

我猛地回头!

身后,只有死寂的废弃厂房、锈蚀的水塔、荒芜的野草……和那片被巨大LED屏幕映照得如同白昼的、冰冷的浑浊江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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