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手中的钥匙在幽绿荧光下泛着冷光,像一截冻僵的蛇。她的瞳孔扩张到极致,几乎吞噬了虹膜,呼吸轻得几乎听不见,整个人绷成一张拉满的弓。
“选择吧,默默。”她重复道,声音轻得像羽毛刮过耳膜。
我的视线从她惨白的脸移到那把钥匙上。金属表面刻着细小的字母——不是英文,像是某种定制编号。控制台就在她身后半米处,一个醒目的红色按钮被透明防护罩保护着,钥匙孔就在旁边。
警笛声突然变得尖锐,仿佛就停在塔外。监控屏幕上,几辆警车已经包围了水塔底部,探照灯刺目的光柱在水塔外墙上扫射。警察手持扩音器的声音隐约传来:
“林薇!我们知道你在里面!放开人质!”
人质?我愣了一下,随即意识到——在他们眼里,我就是那个被疯狂stalker绑架的可怜虫。
林薇的嘴角抽动了一下,露出一个近乎温柔的笑容:“他们总是这样……多管闲事。”她突然抬手按下控制台另一个按钮,塔内顿时响起刺耳的机械运转声。
头顶传来“咔哒”一声巨响,那架悬垂的金属梯突然开始自动上升!
“不!”我本能地扑过去,却在半路被一阵剧烈的胃痛击倒,膝盖重重砸在铁质网格地板上。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林薇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我挣扎。钥匙在她指间轻轻晃动,像钟摆。
“时间不多了,默默。”她柔声道,“选我,还是选他们?”
我强撑着站起来,视线扫过监控屏幕——警察正在架设破门装置。最多三分钟,他们就会冲进来。
“你逃不掉的。”我哑着嗓子说,“外面全是警察!”
林薇突然笑了,那笑声在密闭的铁塔内回荡,令人毛骨悚然。“谁说要逃?”她歪着头,像个天真的孩子,“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就在这里。”她的手指抚过钥匙锯齿,“只要轻轻一转,整个塔就会……”
她没说完,但意思再明显不过。我的血液瞬间冻结——这座塔被她改造成了巨大的自杀装置!
“你疯了!”我声音嘶哑,“这塔周围还有居民区!”
林薇的表情突然变得异常平静:“那又怎样?”她轻声说,“比起失去你,这些都无所谓。”
监控屏幕上,警察已经准备就绪,破门槌对准了塔底的铁门。林薇瞥了一眼,突然快步走向控制台,钥匙插进了那个红色按钮的保护罩锁孔!
“不!”我猛地扑过去,在她转动钥匙前撞开了她。林薇踉跄了一下,石膏手臂撞在铁质栏杆上,发出一声闷响。她痛哼一声,但立刻稳住身形,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光芒。
“你还是选择了他们。”她的声音冷得像冰,“那就一起死吧。”
她再次扑向控制台,我死死拽住她的病号服。布料撕裂的声音在塔内格外刺耳。我们扭打在一起,她的力量大得惊人,完全不像个刚出车祸的病人。我的胃痛几乎让我直不起腰,但求生本能压过了一切。
“砰!”
塔底传来一声巨响——警察开始破门了!
林薇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她突然改变策略,一把抓住我的头发,狠狠撞向控制台!眼前金星乱冒,温热的液体从额头流下。她趁机挣脱,钥匙再次插进锁孔——
“咔嗒。”
防护罩弹开了。
红色按钮暴露在空气中,像一滴凝固的血。
林薇的手指悬在按钮上方,突然停住了。她转过头,看着我血流满面的样子,表情竟有一丝心疼。
“默默……”她伸手想碰我的伤口,被我猛地躲开。
“别碰我!”我嘶吼着,声音在塔内回荡,“你根本不懂什么是爱!你只是个疯子!”
林薇的手僵在半空。有那么一瞬间,她眼中闪过一丝受伤,但很快又被疯狂取代。
“是啊,我是疯子。”她轻声道,“但疯子最懂爱。”
就在她分神的瞬间,我猛地撞向她,两人一起重重摔在铁质网格地板上。钥匙脱手飞出,滑向远处的黑暗角落。
林薇的反应快得惊人,她一个翻身骑在我身上,双手掐住我的脖子。她的力气大得不可思议,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我的视线开始模糊,耳边只剩下自己剧烈的心跳和塔底越来越近的撞门声。
“既然不能一起活……”她俯下身,嘴唇几乎贴在我耳边,“那就一起死吧。”
缺氧让眼前出现黑斑,我拼命挣扎,手指在铁质地板上胡乱摸索。突然,指尖碰到了什么冰冷坚硬的东西——那把钥匙!
我用尽最后的力气,将钥匙狠狠刺向林薇打着石膏的手臂!
“啊——!”
她发出一声痛呼,松开了掐住我脖子的手。我趁机推开她,踉跄着爬起来,向金属楼梯冲去。头顶的停机坪是唯一的出路!
“默默!”林薇在身后尖叫,声音撕裂,“你不能走!”
我顾不上回应,拼命往上爬。胃部的剧痛和脖子的灼烧感让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身后传来林薇急促的脚步声,她追了上来!
楼梯螺旋上升,仿佛没有尽头。塔壁上的荧光涂料在黑暗中勾勒出诡异的绿色光路,像某种巨兽的血管。我的喘息声在密闭空间里回荡,混合着下方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砰!”
又一声巨响从塔底传来,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和喊叫声——警察终于破门而入了!
“上面!人质在塔顶!”有人大喊。
这给了我一丝希望,拼命加快脚步。终于,头顶出现了一方夜空——停机坪的出口!
我手脚并用地爬出楼梯口,冰冷的夜风瞬间灌进肺里。塔顶是一个直径约十米的圆形平台,四周只有一圈低矮的护栏。远处,城市的灯火在夜色中闪烁,如同一片虚幻的星河。
没有直升机。没有逃生工具。只有一片空旷的死亡舞台。
“默默。”
林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猛地转身,看到她缓缓从楼梯口走出来,月光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冷冽的银辉。她的石膏手臂已经裂开,露出里面缠着的绷带,钥匙还插在上面,渗出点点血迹。
“结束了。”她轻声说,向我走来,“没有直升机,没有救援。只有我们。”
我后退几步,后背抵上冰冷的护栏。下方是数十米高的垂直塔壁,摔下去必死无疑。
“林薇……”我试图稳住她,“警察马上就到,你逃不掉的。放下钥匙,我们可以——”
“可以怎样?”她打断我,突然笑了,“让你再次离开我?不。”她的眼神变得决绝,“这次,我们一起走。”
她举起那把钥匙,上面沾着她的血。我这才注意到,钥匙末端连着一条细如发丝的金属线,一直延伸到楼梯口下方——是引爆装置的控制线!
“整座塔都装了炸药。”她柔声说,像在谈论今天的天气,“足够把我们和那些多管闲事的警察一起送上天堂。”
我的血液几乎凝固。这个疯子!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任何人活着离开!
远处传来直升机的轰鸣,探照灯的光柱扫过塔顶。林薇眯起眼睛,加快了脚步。
“最后的机会,默默。”她伸出手,掌心向上,“和我一起跳,或者……”她的目光移向钥匙,“我们一起变成烟花。”
直升机的轰鸣越来越近,探照灯的光柱锁定了塔顶。林薇站在光柱边缘,苍白的脸上带着一种诡异的平静,伸出的手稳如磐石。
“选吧。”她说。
时间仿佛凝固。我的视线从她染血的手移到那把钥匙上,再到她身后楼梯口——警察的脚步声已经近在咫尺,但他们来不及了。
三年来的一幕幕在脑海中闪回:她送来的每一份“爱心早餐”,她安装的每一个摄像头,她收集的每一张照片……以及那个装满糖纸和秃笔芯的铁盒,那张写着“他笑起来像太阳”的纸条。
还有今天早上,她推开我时,血泊里那个释然的微笑。
也许,这就是我的宿命。
也许,从她接过那颗糖的那一刻起,结局就已经注定。
我深吸一口气,向她走去。
林薇的眼睛亮了起来,像是点燃了星辰。她的手微微颤抖,等待着我的选择。
就在我即将触碰到她的瞬间,我猛地侧身,用尽全身力气撞向她的肩膀!
“啊——!”
林薇失去平衡,踉跄着向护栏倒去。钥匙脱手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银光,坠向塔外的黑暗。
“不!”她尖叫着伸手去抓,大半个身子探出了护栏。
我下意识地抓住她的病号服,布料在手中撕裂。林薇的身体猛地一沉,半个身子已经悬在塔外!
“默默……”她仰头看着我,眼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诡异的满足,“你最后还是……选择了我。”
我的手死死攥着那快撕裂的布料,指节发白。林薇的体重一点点将布料从缝合处撕开,线头一根根崩断。
“放手吧。”她轻声说,突然露出一个释然的微笑,“这样也好。”
布料撕裂的声音在夜风中格外清晰。最后一根线绷断了。
林薇的身体向后仰去,像一片落叶,坠向数十米下的黑暗。
“不——!”
我徒劳地伸出手,却只抓住了一把空气。
时间仿佛被拉长到极致。我看到林薇在下坠过程中始终望着我,嘴唇翕动,似乎在说什么。
“砰!”
一声闷响从塔底传来,紧接着是警察的惊呼和对讲机的嘈杂。
我的手臂僵在半空,耳边只剩下呼啸的风声和越来越近的直升机轰鸣。
塔顶突然剧烈震动起来!远处传来一连串沉闷的爆炸声——钥匙触地引爆了部分炸药!整座塔开始倾斜,金属扭曲的声音如同巨兽的哀嚎。
我踉跄着抓住护栏,看着这座装满我所有恐惧和秘密的铁塔,一点点向地面倾倒。
直升机在最后一刻赶到,绳梯垂到我面前。我机械地抓住,在塔身彻底倒塌前被拉离。
高空的风冰冷刺骨。我低头看着下方逐渐变小的混乱场景:扭曲的塔身,闪烁的警灯,以及……那一小滩在探照灯下显得格外刺目的暗红色。
林薇最后的口型,我终于想起来了。
她说的是:
“谢谢你的糖。”
直升机转向医院的方向。我靠在座椅上,突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疲惫。三年的逃亡,无数次的躲藏,最终以这种方式结束。
胃部的剧痛奇迹般地消失了,仿佛随着林薇的坠落一同离去。
我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那个装满糖纸的铁盒,那张泛黄的纸条,以及她推开我时,血泊里那个释然的微笑。
也许,这就是爱最扭曲的模样。
也许,从始至终,被困在那座塔里的,不止我一个人。